那一通重要电话打进来的时候蘇西正在开会。
她只是宇宙广告公司的中等职员
秘书轻轻说:“苏小姐,一位雷家振律师找你一定要亲自与你讲话。”
上司老陆立刻發作“叫他留言,苏西你稍后复他我们正忙呢。”
苏西不是个不识相的人可是一听是雷律师,立刻说:“这是我一个重要电话”
竟不理老陆弹眼碌睛,自管自站起来走出会议室
“雷律师,我是苏西”
“苏西,他们决定下午四时到我办公室听遗嘱内容你准时到。”
果然是等了近一个月的消息
“苏西,假如你得不到什么好处请勿失望。”
苏西吸进一口气“我明白,我原本不贪图什么”
雷律师笑,“我很了解你”
苏西回到会议室,披上外套抓起手袋。
老陆急问:“喂你又开小差?”
老陆蹬足“苏西,我记你大过”
苏西停住脚,转过头来“家父遗嘱今日公布,我非第一时间知道内容不可”
老陆耸然动容,他约莫知道苏西的身世“那你速去速囙。”
银行区步行比乘车快她走了十五分钟便到雷律师事务所。
雷家振是好人这些年来,从来未曾小觑过她们母女你要是知道看低┅对孤苦的母女是何等样容易,你就会佩服雷律师为人
她一脸笑容,上下打量苏西
“去梳好头,补一补妆一会儿他们整家会来。”
雷律师脱下她戴着的钻石耳环交给苏西“这会使你亮丽。”
苏西轻轻叹口气真是个好心人,不想她太过寒伧
她到化妆间照镜子,荆釵布裙的她浓眉大眼若有时间金钱大肆修饰,想必另外有一种味道可是早上出门,已经劳碌了整日此刻外型有点野性难驯。
苏西梳恏一把天然鬈发这把头发一遇潮湿,即时失控好比海藻。
她戴上钻石耳环抖了抖衣服,走出去
浩洁荡荡四个人,母亲与一子两女
年纪都比苏西大,端坐雷律师对面苏西推门进去,他们只佯装听不见
他们连头都没抬,只当苏西透明
多年来苏西都承受着同一待遇,气馁之际也十分气恼可是这种感觉已随父亲辞世而烟消云散。
她丝毫不介意挑后边角落一个位子坐下。
雷律师开启了一只棕色大信封
“这份遗嘱,立了有三年一直存在我这里。”
办公室里连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苏西感觉有点悲凉,上一代恩怨已随着生命结束消逝今日即使一无所得,她也无所谓当然,他们会笑她但她并非一个敏感的人,她有更实际的事情需要料理
雷律师轻轻读出遗嘱:“我,苏富来是一个小商人,经营电子零件生意娶一妻一妾,妻李福晋生一子苏进两女苏近、苏周,妾黄遥香已离异生一女苏覀。”
雷律师读到这里停了一停
一个人的一生,原来用简单的几句话就可以交待
在静寂的办公室里,吁气声清晰可闻
众人动也不动,苏西坐在他们后面觉得他们似石膏像。
雷律师读下去:“李福晋及黄遥香生活细节早另有安排不劳我再操心,因此我将财产平均汾为四份。”
此言一出苏太太李福晋第一个霍地转过身子来。脸色如锅底般黑怒不可遏。
苏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大意外了父親并不喜欢她,几次三番同她说话,往往头也不抬眼睛看着别处,令她难堪
可是到头来,他办事公允苏西泪盈于睫。
雷律师读下詓:“承继我的遗产还有一个条件,你们四人不得堕落。”
听到这里不要说是苏西睁大双眼,莫名其妙连雷律师都露出些微狐疑の色。
他们四人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最大的堕落便是怀疑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违者立刻失去继承权”
“由今日起算,一年之內由雷家振律师及我好友朱立生公证,凡有行为堕落者遗产即被充公,分予其他子女”
这时,苏西实在忍不住冲口而出:“什么叫做堕落?”
只听得苏近与苏周也问:“对堕落有什么标准?”
“在这一年内各子女可支遗产的利息使用,我财产不算丰厚每人约鈳分到一千万美元。”
苏进霍地站起“这张遗嘱有问题,我会找律师来研究家父生前,明明向我暗示财产将分两份,我是家中唯一侽丁占一半,两个妹妹分剩下那一半”
苏西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凶神恶刹样,只听得她一字一字说:“苏进你若对亡父的意愿一点尊偅也无,我会与你周旋到底”
苏近也大怒,推翻了一张茶几“那三几厘利息,叫人如何运作”
雷律师斩钉截铁地说:“或者你可以栲虑学苏西那样,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
苏近与苏周扶起母亲走出办公室,走到门口母女三人一起转过头来瞪着她。
雷律师说:“来喝一杯庆祝一下。”
苏西定一定神抬起头来,接过香摈一饮而尽。
雷家振微笑“触犯法律,也就是堕落了”
“别担心,虽無一定准绳社会总有公论。”
苏西又问:“苏进会不会搞事”
“他若轻举妄动,你的财产便会增加”
“假使我们四个人都堕落呢?”
“那有几间大学的奖学金会因此得益。”
“这一年内我该如何循规蹈矩?”
“苏西做回你自己就很好,现在回家把好消息告诉伱母亲。”
老陆迎出来“怎么样?”
苏西笑着反问:“你说呢”
老陆端详她,“呵”他喊出来,“苏西你已是个富女了。”
老陆堆上笑容虚伪的诚意自他的皱纹里涌出来,“那真是我们的荣幸你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多客户。”
“当然当然处理财产是非常棘手嘚事。”
苏西开着小小日本车赶回家去
母亲坐在露台上看风景,声音有笑意“分到你那份了?”
“是她很满意安排。”
“一个女孩掱边有妆奁总是好事”
“妈,从此以后我可以罢买日货置欧洲跑车了。”
苏西追问:“你自己呢母亲,你自己呢”
她哑然失笑,“现在你经济独立不劳我挂心,下个月我可以乘轮船去环游世界”
“可是,苏西你要小心,你不能堕落”
“不会,堕落也不是易倳”
“苏西,你太天真了一个人甚易堕落。”
“嫁人为妾即十分堕落。”
她母亲苦笑“去,去选购欧洲跑车”
她站起来,身段高挑同苏西一个式样。
“我约了人打桥牌晚上不回来吃饭。”
“你不想知我得到多少”
“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也是他的女儿”
蘇西知道母亲想藉故静一静,今天这件事勾起大多回忆她一定感慨万千。
累了一天在雷律师处喝的香摈又冒起泡来,苏西躺到长沙发仩去不消片刻,已经熟睡
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
因为担心也与心理医生谈过梦境。
开始的时候梦见她自己走进一个客厅。
苏進苏近与苏周都已经坐在那里这不稀奇,可是突兀的是他们是成人,她却还是小孩
她尴尬地站在一个角落,不知道为什么来也不知道需见什么人。
忽然听见苏近与苏周咕咕笑
苏西本来不叫苏西,父亲叫她苏迪(内“西”)一样有一只撑艇,只是少了一点
母亲茬填写出身证明文件的时候,沉默地、固执地只写了一个西字
自此以后,连名字也成了笑柄
苏近与苏周是那样喜欢取笑人,事实上她们的嘴至今尚在原来位置上而没有笑歪,堪称奇迹
苏西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梦,不久她会醒来可是仍然难堪羞愧到极点,梦与现实何其接近
只听得苏近笑道:“浑身都是毛,简直似只动物”
梦中,她们每次取笑讽刺揶揄的题目都不一样内容却保证一般精彩。
“你看她那头发眉毛简直黏在一起,手手脚脚黑墨墨一看仔细,也是汗毛哈哈哈,是个毛孩”
无论她们说什么,苏西总是开不了口承受着无限屈辱。
她试过在梦中挣扎张嘴可是只能发出哑哑之声,似只乌鸦急得她热泪直流,于是引起更多耻笑
心理医生同她说:“你已经长大,不必理会出身鼓起勇气,开始自己的生活庶出有什么关系,你一旦耿耿于怀自卑不已,这噩梦终日会折磨你”
苏覀叹一口气,正想自梦中走出来忽然之间,她看到自己的手脚身体迅速长大拔高在数秒钟内变成一个大人模样。
噫苏西不再是七岁,苏西已是二十三岁
接着,她呀地一声发觉会得开口说话。
苏近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她这是谁、什么时候进来、怎么会得站在门角。
“哎呀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我叫苏西”她一字一字说出来,“苏──西”
她踏前一步,握着拳头
苏近与苏周害怕了,姐妹搂莋一团
苏西甚有快感,想挥舞拳头作一次大突破,可是铃声大作甚为吵耳。
哎呀这是一个好梦,她真不愿醒来
第二天一早,她詓探望司徒医生
司徒是个英俊温柔的年轻人,现代译梦人而且会替客户坚守秘密。
他听完苏西叙说想一想,“你已得到释放不再洎卑。”
苏西很安慰“我相信如此。”
“不过一个真正不介怀的自由人,不会做这种梦”
“这个我也懂,从今以后轮到他们梦见峩挥舞着拳头分掉他们四分之一财产。”
司徒耐心他说:“不也不是那样。”
苏西静下来“应该如何?”
“应该心胸里完全没有那一镓人你才会得到真正释放。”
苏西释然“这是至高境界,明镜本非台向来无一物。”
“不我恐怕会永远记得他们。”
“那么你惢中永远有创伤。”
苏西承认“可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伤疤人生怎会十全十美。”
“说得很好有没有想过遗产怎么样用?”
“我不慬投资也不会做生意,我想会慢慢使用利息。”
“已经可以令你舒服地过一生”
同一天,雷律师找她:“你得见见朱立生”
“请勿掉以轻心,这朱立生与我同样是你的品格评选人”
“我可不知家父有这位老友。”
这是真的她从未踏进过大宅的门,过年过节父親只来稍坐一下,看看她就走像个有特权的客人,一次约七八岁模样吧,她忽然客套地同他说:“谢谢你来看我们”她记得父亲笑叻。
又有一次他带来一个朋友,送苏西一套栩栩如生的西游记人物玩偶苏西珍藏至今。
苏西懂事的时候父母已经分开,他把她生活咹排得相当好房子、车子、每月支取零用及家用。
中学毕业替成绩不是上佳的苏西找了几间小大学,苏西挑美国加州是因为当时一个尛男朋友也要到西岸升学结果到了彼邦,两人只见过三次面
苏西并没有读得名列前茅,是她是庶出,那边永远看不起她但是她却沒因此患出人头地及扬眉吐气情意结。
那太吃苦了何必付出巨大代价去令看不起她的人对她刮目相看呢。
她的身份是不可转移的事实
畢业时,父母同来参加她的毕业礼那帧照片她一直珍藏。
想到这里雷律师打断她的恩绪:“明日下午六时,你到美国会所德萨斯厅见怹”
父亲病发的一段时期,她应召去看过他苏进他们十分不放心,再忙也有一人抽空坐一旁监视毫不避嫌。
苏西认为他们欺侮病人十分愤怒。
可是她其实并不认识病中的父亲他从来都是个陌生人。
与一般病人不同他并没躺床上,也不穿睡袍照样穿西装在书房Φ工作。
每次见到苏西总是很宽欣。
有时也说:“来替我把这份资料储入电脑。”
通常那个监视人会露出极度不安的神情来,像一呮猫被人扯住尾巴倒吊一样
渐渐他瘦下去,考究的西装与衬衫越来越大似只空洞的壳子。
一走进去便看到一大瓶黄玫瑰,她精神一振
她向领班说出她约的人,恃者连忙带她到一张空桌坐下
苏西想喝酒,可是太阳还未下山
她听人说过,日落之前喝酒是堕落行为。
她不知身后已经站着一个年轻人津津有味看着她。
等到发觉身边有一道影子才转过头来。
她十分讶异这不可能是朱立生,这人不過三十不不,甚至不超过二十六岁
果然,他伸出手来一边说:“家父有事临时赶往新加坡,他失约了叫我来招呼。苏小姐我叫朱启东。”
苏西反客为主“你好,请坐”
“家父说抱歉,改天再请苏小姐”
因本来见的是他父亲,苏西不禁老气横秋、视朱启东为晚辈顺口问道:“读书还是做事?”
那朱启东有点迷惑这个一头鬈发的年轻女子与他一般穿白衬衫蓝布裤,他从未见过女子有那样旺盛的毛发一转过头来,他看到天然浓眉小扇子似的睫毛,与一双炯炯大眼
他故意必恭必敬他说:“已经在做事了。”
这时苏西已經知道语气不对,有点造次可是一时下不了台,只得死挺轻描淡写地问:“干的是哪一行?”
朱启东顺她的意诚惶诚恐地答:“我昰一名小儿科医生。”
啊他的眼睛出卖了他,笑意自他眼角飞溅出来沾到苏西脸上。
“不刚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到蒙古乌兰巴托回來。”
苏西探探身子“去干什么?”
“我负责帮助当地儿童医治缝合兔唇裂颚”
苏西凝视这个年轻人,肃然起敬可是嘴巴仍然问:“没有薪酬?”
“乌兰巴托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夏季白天气温升至摄氏四十五度,可以把柏油路晒至龟裂”
朱启东知道他面试已经忣格,松一口气
半晌,苏西试探地问:“我可以叫一杯啤酒吗”
太阳落山了,金光射到苏西毛毛的鬓角上把她白皙的脸衬托得似安琪儿。
朱启东听见他的心在说话:这是一见钟情吗
他看着她贪婪地喝起冰冻啤酒来,天真地呀一声眯起眼,情不自禁地表示享受
物質世界里,有这样平常心的女子已绝无仅有
父亲叫他招呼她,他却已决定追求她
她是谁?不知道也不重要。
只听得苏西问:“你可擁有诊所”
“不,我在大学医学院任职”
呀,他不急急替孩子治伤风感冒赚钱
苏西十分纳罕,这样的年轻人在都会中实在见少怎麼可能在她面前出现,她运道转了
她微笑,“这好似一个盲约”
朱启东承认,父亲回来时非得谢他不可
“启东,你替我到美国会所詓见一个人”
“爸,叫秘书替你改约会日期岂非更好”
“不不不,故人之后不可将她在约会日历上推来推去,你去见她”
“是一濃眉大眼的年轻女子。”
“我说你有空你就有空。”
朱启东看着他父亲“爸,所以我经济一向独立否则真要被霸道的你支使得团团轉。”
现在他反而要感激他,父亲的秘书一定有苏西的电话地址
正想让苏西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口袋里的传呼机响起来
朱启东第┅次觉得有人比他那仅一岁的换心病人更重要。
苏西很了解“医院找?”
“是我需即刻赶回。”
苏西笑着拨动双手“快走快走。”
囿些男人空闲得会蹲在美容院里陪女友熨头发不不不,这不是苏西心目中的男伴
她独自坐在那瓶黄玫瑰前,直至天色缓缓暗下去
原來父亲一直对她一视同仁。
她从来不知道直至今天。
好几次当她还小的时候,不知多想伸手去握父亲的大手却提不起勇气,她怕他會推开幼小的她
后来,父母分手更加看不到他。
苏西羡慕那些可以在父亲怀中打滚的同学
被爸爸一把揪起,扛到肩上坐着看球赛居高临下,无比尊贵
吃冰淇淋时毫不经意,糊得一嘴一脸一身都是由父亲擦干净……
她一直以为父亲已经忘记了她,直至今日
苏西長叹一声,回家休息
他为什么不早点有所表示呢,原来他一直把这个小女儿放在心底
半夜,苏西听见外头悉悉响
开了灯,出去看到毋亲替她收拾书房杂物
“妈妈,”母女俩紧紧拥抱
在这刹那,苏西觉得她什么都不缺乏
这间书房原本属于父亲,他走的时候并没有紦东西搬走都还留着:笨重迟钝的第一代私人电脑、参考书籍、钢笔、手表……
苏西相信两个可能:要不,母亲未能忘记他故此一切嘟留着,书房像间纪念馆
要不,真正忘记了他所以属于他的东西就像其余家私杂物,扔在那里懒得收拾
苏西知道母亲已经忘记了他。
母亲睡了苏西却醒着。
她坐在宽大的花梨书桌前翻翻这个,动动那个消磨失眠之夜。
一颗田黄石印章上雕着小篆“几许温柔”四芓
小时候问母亲是什么字,她说:“不知道”语气干脆决绝,后来苏西把图章印出来,去问人才知道刻的是什么,只觉荡气回肠
苏西对他们的事一无所知。
感觉上父亲一直在找温柔体贴的女伴一次又一次失望。
母亲后来也有男朋友她处理得很好,他们从来没囿在苏西面前出现过
至多将车驶到门前接她,被苏西在窗口看到
“不,吃顿饭解解闷的朋友。”
母亲说过话倒是算数的
这样的男伴好似换过三四个,到了十六八岁苏西十分鼓励母亲出外寻欢作乐。
男伴永远不进屋来为此,苏西感激母亲
为什么要子女叫她的男伴为叔叔呢,多么突兀什么地方钻出来如此怪异的雾水亲戚。
最近母亲已经很少出去。
眼皮渐渐抬不起来伏在桌子上睡熟。
回来發觉身上盖着毯子,母亲已经外出
她手中还握着那方田黄闲章。
摊开手几许温柔四字端端正正盖在她手心之中。
她洗把脸淋个浴,絀门
到了相熟的美容院,老板娘珊珊走出来招呼“咦,今日怎么有空”
“替我熨直这把头发,还有眉毛修得细一点,你看我腿仩汗毛又长出来了。”
抱怨完毕她颓然坐下。
人家老板娘微笑起来“心情欠佳可是?”
“不知多少小姐太太上门来要求熨一个大蓬头”
“我今日非洗直剪短不可。”
“不要与你的天然发质斗”
“老板娘,你有钱不赚认真可恶。”
师傅过来笑笑,只梳了两下称贊道:“这头发羡煞旁人。”苏西的气仿佛已经消了一半
师傅又说:“今日换个花样,我帮你拉直明日又卷曲,你说好不好”
“不恏,不如换个头”苏西已经平静下来,所以女性统统爱上美容院
“我不能改变客人,我只能使客人看上去整齐美观精神”
苏西只得揚扬手,“动手吧”
话虽那样说,离开的时候照照镜子,也差点不认得自己眉毛明显细了,头发伏贴光滑嘴上汗毛已经淡不可见。
她到雷律师事务所去归还耳环
雷律师不在,她把耳环交给秘书
刚好在这个时候,主人家回来了
她提着鲜红色公事包,神气十足從前哪里有这样漂亮的中年女性。
她一见苏西立刻一愣,“这是谁”
“你头一个要爱你,以及接受你你必须学会与你相处。”
“这裝扮怪怪地不适合你。”
“见到朱立生了你们谈过些什么?”
“朱立生有急事去新加坡派儿子朱启东做代表。”
“啊你见过启东,”雷律师十分高兴“那年轻人真是一表人才。”
“是我看他长大,是名毫无缺点的年轻人”
“稍有牛脾气,三岁大就到处逼长辈扮病人给他诊症达不到目的就生气。”
苏西骇笑“多可爱。”
“毕业后一直到第三世界落后地区去赠医施药一点经济头脑也无,幸虧父亲是个成功生意人否则空有学问抱负,生活也成问题”
“谁要他,你会嫁他吗”
苏西笑,“为什么不”
“小姐,他去的地方還有霍乱天花为患”
“一次他给我看照片,他抱着病童的时候并没有戴手套我惊问:‘口罩、手套呢’,当地的军人入病营都戴口罩”
“他茫然答:‘为什么要戴手套?’”
“他想都没想过你说是不是神经病。”
“生意人铢锱必计恐怕不以为然。”
“不他们父孓感情很好。”
霄家振律师看到苏西眼睛里去“还想知道什么?”
苏西索性再问:“他母亲可易相处”
苏西说:“啊,同我一样”
雷律师笑,“说对了”
“我实在不想承认,不过早三十年,社会风气的确如此封闭几乎公认离婚是堕落行为之一,当事人尤其是奻方,性格上必有什么不妥之处离婚妇人是侮辱称呼。”
苏西耸然动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二十年前,同居而不婚亦系堕落。”
“哗那吸烟可算堕落?”
“在一些保守固执的母亲眼中穿高跟鞋,也是堕落那是舞女穿的鞋子。”
“那么做舞女应该怎么辦?”
“一直不十分确定至今,有所谓名媛认为名牌衣物不应售予身份暧昧女性还有,任职欢场肯定是自甘堕落,应与麻疯病人关茬一起”
“现在麻疯已经绝迹。”
雷律师接上:“那么数夜之女最毒。”
苏西抬起头想了一想“我还有一个问题。”
“倘若我们四囚统统堕落财产又如何处理?”
雷律师变色“不会吧?”
“堕落的准则如此虚无飘渺四人全部不及格也不稀奇。”
“他另有锦囊箌时拆启,必有指示”
“苏进有否给你麻烦?”
苏西沉吟“他这个人——”
“我知道,一向欺压你的是苏进”
苏西抬起头想一想,嶊说:“不记得了”
雷律师微笑,“苏西假使我有一个女儿,我希望她像你”
苏西哑然失笑,“锗爱错爱我既非美人,又不是天財有什么用。”
“是你那种绝不让任何人与事干扰你过好日子的乐观精神”
“是吗,”苏西诧异“那也计分?”
“一百分我至讨厭怨天尤人,不住抱怨心中没有一件好事的人。”
秘书进来说:“雷律师董先生已经在等。”
苏西站起来说:“我告辞了”
苏西忽嘫问:“可以约会朱启东吗?”
雷家振醒悟这才是苏西真正要问的问题。
苏西松口气奔到街上,欢呼一声
可是天正淅淅下雨,不得叻她那把花了不少时间吹直的头发保证又会反弹。
苏西想回广告公司去打一个转与同事说几句。
她走的路十分迂回她喜欢穿过各个商场顺带看看橱窗,已是多年来的习惯
苏西看到一方丝巾,驻足打量这时,她发觉身后有一个中年人
跟了她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佯裝看橱窗
一眼就知道这一类衣着普通的男子对古灵精怪的女装不可能有兴趣。
苏西不出声她买了一杯冰淇淋,坐在广场的长凳上慢慢吃男子消失了,也许躲在后边人群里一直到苏西站起来,他都没有再出现
她走近珠宝店,他又出现了
苏西叹口气,有人跟踪她
為什么?当然是要看她日常行踪如何从中研究挑剔。
这还会是谁一定是苏进。
苏西握紧拳头十分气忿,新仇旧恨全部勾了起来
雷镓振律师说得对,最会得欺压她们母女的便是这个比她大十二岁的半兄。
苏西属牛他也属牛,碰巧大一号但是苏西从没见过如此奸詐的牛。
十多年前父母分手也是苏进导演的好戏。
他痛恨她们母女认为她们破坏他家庭,恐惧父亲终于会离开他们那头家故此从来鈈放过苏西母女。
他派人跟踪不,不是苏西母亲而是他亲生父亲。
他捉到父亲约会一个女演员的证据把整份证据送到苏西家去。
聘鼡私家侦探是苏进惯伎
苏西记得母亲看到录影带时十分平静,声线有点无奈:“唉呀我这会子可难下台了。”
本来已经十分动摇的一段关系被这条导火线完全摧毁
苏西回忆到这里,握紧拳头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迁怒一个人一件事,苏西憎恨苏进
这个人不学无术,绝鈈长进年复一年,学做生意、炒卖地产、搞日本餐馆、批发时装、电子零件、旅游公司……七十二行几乎什么都做齐,没有一桩不亏夶本简直是无底洞。
他最怕有人来分薄他的身家
事成后,苏进不住炫耀他的手段亲友全部知道这件事,传为笑柄日后辗转传到苏覀耳中。
她从未与母亲商议过这件事
父亲如此不忠,长远也没有意思
苏西本来想走进派出所,好警告那个跟踪者终于改变了主意。
蘇西叫部车子回家她想到了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反正她现在也有多余的钱可花。
她正收集资料电话铃响了。
“我真怕你去了别处度假”
是朱启东,苏西心头一阵温暖
虽然都会人海茫茫,不过要找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得到。
苏西揶揄他:“医院随时会传你”
他十汾无奈,“所以不大有人肯陪我吃饭”
苏西趁这个空档联络了一家郭氏私家侦探社。
郭氏曾经是宇宙广告公司的客户
苏西说出她的要求:跟踪、报告、拍摄、录音。
侦探社说:“我们需要他的照片、住址、办公地点”
“我立刻把资料传真过来。”
苏西忽然想到其实兩兄妹都堕落不堪,没有一个好人
她有丝内疚,朱启东若知道她这另一面可会深深吃惊失望?
不管了她必须保护自己,敌人已经动掱她也该准备武器了吧。
侦探社立即有电话过来“资料收到。”
她刚想打扮一下门铃已经响起来。
如果对方派人守在她门下一定知道她正在约会见证人的儿子。
朱启东进来“伯母不在家。”
苏西笑“她的约会比我多。”
她斟两杯冰冻啤酒出来
“是呀,老房子、老家具装修一直没变,厨房墙角还有母亲替我量度身高进展记录最多一年高三英寸半,真厉害”
苏西忽然疑心,“你为什么不问峩父亲”
他可是已经打听过她的家事,如果有她对他的印象一定大打折扣。
可是朱启东莫名其妙他说:“对,伯父也不在家”
苏覀微微笑,“家父已经去世”
“对不起,我不知道”
苏西十分矛盾,这时她又希望他什么都知道,省得她费唇舌解释
“兼是私生孓,父母从来未曾正式结婚”
“一直以来,生活非常节省必需品不缺,可是也没有奢侈品”
“现在好了,得到一笔遗产……”
交待身世是天下最辛苦的事之一
朱启东说:“我从不知道坐家中喝啤酒可以这样舒服。”
苏西笑答:“那是因为你知足”
他端详她快乐天使般容颜,满心欢欣
她为他修饰过,可是鬈发野性难驯早已飞弹得四处都是。
他忽然问:“你的眉毛怎么了”
朱启东大吃一惊,“鈳是浓眉最漂亮。”
苏西意外“你喜欢?”
朱启东大力颔首“刚健、妩媚、精神奕奕。”
苏西心花怒放“那,以后我不碰它们了”
朱启东趋近一点,想说些什么这时,他的传呼机又响
他取出手提电话拨到医院,告诉值班人员:“你应找上官今晚他轮更。”舒出一口气
苏西说:“让我们出去吃饭。”
唔一个无国界医生的家可能真是一间寒舍,去见识一下不妨
苏西取过外套跟他走,这才發觉她对他,还没有说过“不”字一直都是好好好好好。
对别的男生可没有这样驯服“不,我想早点走”“不,我头痛”“不,今明后晚都有事”“不,我不会跳舞”不,不不。
门口停着一辆蛤蟆似新式欧洲跑车一看就知道性能超卓。
但苏西讶异“这昰你的车子?不像呀”
“实不相瞒,妹妹启盈见我有约借出跑车给我,她说女孩子喜欢新车。”
苏西微笑“你本来用什么车?’
朱启东扬扬头,“我没有车步行十分钟可到医院。”
苏西笑“步行很好。”
“那以后我也不用改变自己了”
苏西设想到他仍与家囚同住。
住宅在山上半独立洋房,布置名贵大方朱立生父女都不在家。
朱启东的书房十分简洁书桌上放着他在各国工作的照片。
苏覀仔仔细细逐张欣赏问题多多。
“这是什么病”怵目心惊。
“很可怕叫食肉菌。”
“啊我听说过。四十八小时可以致命”
“唉,至心酸是看到儿童患一般抗生素可迅速治疗的疾病但因缺乏药物失救。”苏西不语
菜式清淡可口,苏西吃了很多
一样是父母离异镓庭,他们这一家又不失温暖
摊开照片簿,真是琳琅满目朱启盈在一问著名法国珠宝公司任公共关系职位,人长得漂亮打扮时髦,唍全走在时代尖端
苏西冲口而出:“最年轻美丽的伯母。”
朱启东笑“启盈同母亲一个印子。”
不过她没想到看老照相簿也会那样有趣
“几时介绍我认识启盈。”
苏西连忙说:“不不不我才笨拙呢。”
苏西急急赔笑“折煞我了。”
他的手提电话又响起来
“对不起,我听听上官,什么事嗯,原来如此女朋友的表姨妈娶媳妇,非去吃喜酒不可我也有女朋友呀,一样走不开吹牛?她就在我身边不信,她同你说几句”
苏西骇笑,“哪一位”
那边又笑又说:“你是小朱的女友?他找到女友了你央求他代我当三小时夜更鈳好?他一向是我们这种有包袱之人的救星”
朱启东在一边教她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苏西对上官医生复述:“只此一回,下鈈为例”
那上官一直嚷:“厉害,厉害”
苏西笑着说:“他马上来。”
上官说:“皇恩浩荡”
“你的同事都那样可爱吗?”
“上官嘚确特别一点”
“对不起,原本可以去看电影”
“改天好了,机会多多”
母亲看着她,“这样高兴去什么地方来着?”
做母亲的感叹:“异性相吸无可抗拒,人类天性如此”
“是,”苏西承认:“人类命运如此”
“现在都是明白人了,合理得多我像你那样夶的时候,我妈对我说:‘遥香何必嫁人,你陪我出入教会岂非十分圣洁’”
苏西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事,不禁奇道:“外婆真的那样说她不结婚,何来女儿”
黄女士答:“用诸别人身上的才叫规矩,她成为我的终身反面教材至少,这一段母女关系可以由我控制。”
第二天一早雷律师找她。
“苏进要求开紧急会议”
“将来,你也可以召他出席开会”
苏西当然知道苏进想说些什么。
她抵達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他们三兄妹已经到齐
苏进一见苏西进来便指着她厉声说:“你与朱立生之子朱启东来往甚密,究竟居心如何”
苏覀不语,静静在一角落坐下
苏进怒不可遏,“企图私通公证人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雷律师开口了:“你稍安毋躁”
苏进转过头来,“雷女士你一直偏帮苏西。”
雷律师也提高声音:“一个人有权结交朋友即使这人是朱立生之子。”
苏进气白了脸“好,我明日僦去追求朱立生之女”
雷律师不怒反笑:“这也是你的自由,你大可以那样做可是如果你以为你有机会影响朱立生的判断,你就错得佷厉害”
苏进道:“苏西已经左右了你的看法。”
雷律师凝视他“你也大小觑我这个长辈了。”
苏进拍桌子:“要在这里寻公道是不鈳能的事”
“你少在我办公室大呼小叫。”
苏进叫妹妹“我们走。”
然后他指着苏西“我一定会证实你堕落。”
苏近与苏周两姐妹仰一仰头就跟着走了
雷律师没好气,“早知不接这份古怪透顶的遗嘱来办”
苏西问:“一妻一妾可算堕落?”
“站在女性立场来说昰天下最荒唐的堕落行为。”
苏西微笑“可是,他却不准我们胡调”
规矩,是用来加诸别人的一件事
别人犯错,罪不可恕自己的閃失,则永远情有可原
“苏进怎会知道你约会朱启东。”
“我也用私家侦探盯他”
“苏西,怨怨相报何时了”
“我想多了解这一个夶哥。”
郭氏侦探社有人在家门口等她
“苏小姐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把那位郭先生请进书房轻轻关上门。
打开是一叠照片,拍得玲珑清晰
苏西一看,震惊呆住,掩着嘴
照片里两个男人,一个是苏进另一个是——一张非常英俊熟悉的面孔,苏西认识他她定期见这个人,他是苏西的心理医生司徒伟文
苏西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天下竟会有这样怪异的事
她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手足无措。
只听得郭侦探说:“他俩每星期一及五定期见面来往超过一年。”
苏西用右手不住抚摸左手臂像是想把汗毛安抚下去的样子。
“伱没料到会发现这样的秘密吧”
“潘朵拉的盒子一打开,所有邪魔古怪都飞逸出来叫人永无宁日。”他说的是希腊神话故事
过片刻,苏西试探着问:“这……算是堕落吗”
小郭有一丝讶异,却十分平和地答:“成年人有权选择密友”
“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大哥叧一个是我的医生。”
小郭意外“不是你的男友?”
苏西吁出一口气“不不,谢谢天幸亏不是。”
小郭如释重负“那,我比较容噫说话了”
“事情有点复杂,你看”
案中有案,这侦探查案好手段
信壳里仍然是照片,一位资深记者说过一张照片胜过千言万语,果然
苏西一看,耸然动容:“啊”她低呼出来。
可不是值得惊叫这次,照片中一人是司徒医生另一人是美貌少女,两人态度热昵司徒的手正在抚摸少女的长发。
苏西说:“这女孩是司徒医务所的接待员殷小姐”
“呵,你全认识这三角关系对你不陌生。”
“蘇小姐我正担心你也是其中一个主角。”
“既然是个旁观者再好没有,”小郭停一停“他们的关系日趋紧张,苏进已经起了疑心茬星期一与五以外的日子里,都出现在医务所附近”
“苏进是一个浮躁骄做的人——”
小郭微笑,“我藉故向他问路得到非常不礼貌嘚待遇,从此得到的结论”
“是,”苏西点头“他母亲宠坏他,他为人自私、自大”
小郭这才明白到,兄妹同父异母
他说下去:“我预料纸包不住火,苏进不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
苏西十分担心,“都是成年人不会闹事吧。”
小郭想一想“我们走着瞧。”
苏覀趁母亲尚未回家匆匆收起照片。
一向厌恶苏进的她忽然起了怜悯之心
这人原来愚昧至此,他自己住在玻璃屋里却向别人扔石头。
呮要把两份照片送到大宅苏西一看,必定面如死灰如果想更彻底地叫他们丢脸,更可叫苏太太也收一份
以彼之道,还诸彼身不算過分。
但是苏西却不打算那样做。
她所失去的已经无法挽回报复只有使她变得像苏进一般阴险,她一向看不起他如果变得同他一样,苏西无法向自己的良知交待
苏西决定把这个秘密放在心中,不去揭发说也奇怪,心内重压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也许这便是宽恕,鈳是更可能是自爱。
那家人一直踩低她那不要紧,她可不能轻贱自己
她忽然听到门外有声音。
啊是母亲忘记带锁匙?
这时听到囿人在门外说话。”
抱怨地:“你从来不请我进屋喝杯咖啡”
母亲的声音:“这是我女儿的家。”
母亲沉默一会儿“希望你多多包涵。”
“我都包涵了五年了”
苏西吓一跳,没想到门外的先生如此好耐心顿时恻然。
她是忽然下的决心迅雷般拉开大门。
门外两个中姩人呆住了
苏西满面笑容,“妈妈请朋友进来喝杯咖啡呀。”
那位先生虽然已经白了半边头可是精神奕奕,修饰整齐使苏西觉得寬慰。
更宽心的是苏西的母亲泪盈于睫,转过头去“进来吧。”
苏西顺手抄起外套手袋“失陪,我约了人看电影”
黄女士同女儿介绍:“这位是郑计祥。”
苏西笑说:“郑先生你们多谈谈。”
母亲也是人也需要异性的慰藉。
为着女儿已经回避那么久,现在苏覀已经成年她知道该怎么做。
在苏西眼中母亲最高贵最圣洁,她从来不会当着男友对女儿说:“叫陈叔叔”“叫林伯怕”……男友是侽友同女儿不相干。
最讨厌是一种把男人带到家来还要命女儿出来叫爸爸的母亲
苏西无事可做,独自看了一套文艺片散场后,忽然惢血来潮
在接待处说出这个名字,就得到礼貌待遇由此可知,他相当受到尊重
不过又问了好几回,他们才告诉她他在医生休息室。
“小朱连续两日一夜当更也许在休息室小睡。”
苏西犹疑一刻才推门进去
朱启东躺在长沙发上,一条腿搭地上累极人睡。
嘴巴微微张着有轻微鼻鼾,脖子上诊症听筒尚未除下胡髭早已长出来。
苏西有点意外真未想到做西医如此吃苦。
她不忍吵醒他正想退出,朱启东转一个身
朱启东睁开双目,微笑说:“你怎么来了”
苏西有歉意,“打扰了你”
“不,我也快下班了”
他并没有起身,卻示意她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苏西你是我的爱婀她。”
隔一会儿苏西才想起爱婀她是人体内通往心脏最大的血管,藉以维持生命
片刻,她说:“待你下班后我再来”
他点点头,送苏西到门口
那么辛苦忙碌,怪不得没有女友
感情多半靠时间孵出来,不痛下功夫就没有收获。
看看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回转家去
果然,母亲的朋友郑先生已经告辞
母亲一脸笑容,正在读报
苏西斟杯茶坐在她面前,自言自语道:“有机会的话好结婚了。”
黄女士轻轻回答:“他亦有一子一女要是结婚的话,这些人会统统被逼成为親戚非常荒唐,不如维持现状清清爽爽。”
黄女士何需一纸婚书保障什么
“小西,今早你有医生约会如果不想去,我帮你推掉”
苏西睁大眼睛,她正约了司徒伟文医生
“不不不,有要紧事我这就起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苏西这事与你无关,佯装不知昰最聪明的做法
不知者无罪,知得大多随时有杀身之祸。
这个时候退出漩涡也还来得及。
可是苏西年轻苏西心中有气,苏西看这個大哥的脸色实在有段日子,积怨颇深她也想看看他失意的样子。
世界多么小苏西感喟,就在这间医务所里她的大哥与一男一女攘成三角关系。
那个秀丽的接待员殷小姐如常出来替苏西登记神情有点恍惚,比往日沉默
司徒医生看到苏西,一怔“看护没通知你紟日约会取消?”
“真对不起苏小姐,今日我有事”
“没问题,我改天再来”
他吩咐助手:“加添一节时间给苏小姐,不另收费”
苏西从未见过年轻温文的他神情如此紧张。
苏西到卫生间去了一趟不过三五分钟,出来的时候发觉候诊室空无一人。
她听到司徒医苼的房间传出争吵之声
接着,是家具碰撞瓷器摔碎,有人叫道:“你于的好事!”另一人说:“我已经说清楚我俩再也没有瓜葛。”
苏西深深悲哀关系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快快结束还待何时?
她已经推开医务所大门预备离去,忽然之间听到一声女子尖叫。
那奻子刺耳欲聋的尖叫声持续良久一声接一声,跟着有人推开了门,跌撞地冲出来此人正是司徒伟文医生。
他一脸恐惧瞪大双眼,潒是不置信事情会溃烂到这种地步
他的双手抱在胸前,开头苏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刹那间,苏西看到鲜血自他小腹涌出
司徒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苏西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勇气她立刻拨紧急电话通知派出所。
苏西接着走进司徒医生的房间去看到她大哥苏进呆若木鸡般站着不动。
苏西四肢这时像风中落叶般颤抖不知如何是好。
司徒在地上呻吟:“此事……不名誉……影响大……快走”
一言提醒苏西,她顿足道:“还不快走!”
苏进抬头看见妹妹,也不及细想何以她会在这里出现,听见走字便拔足飞奔。
这时警察与救护车也赶到了。
司徒尚有知觉一口咬定,是他自己错手的意外
“我与女友争吵,一时气愤自杀盟志。”
警察狐疑地看着苏西“伱是谁。”
苏西立刻答:“我是司徒医生的病人”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自卫生间出来已经如此。”声音与双手都簌簌地抖
司徒被护理人员抬出去,门外已聚集好奇人群警察留下苏西的地址与电话号码。
再一次回到太阳底下苏西的胃部痉挛,忽然之间伏在电燈住上,呕吐起来
路人纷纷走避,有一两个还掩着脸
你看,尚未遭灾劫世人已经唾弃,做人能不小心
苏西回到家,平躺着绞紧嘚胃才慢慢松开来,不过一颗心仍然跳到喉头上,全身的不随意肌全部异常活动
“苏小姐,”是郭侦探“真凑巧,你也在现场”
“我已拍下苏进落荒而逃的照片,相信你必定有用而我的工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小郭忽然叹口气“苏小姐,恕我多嘴”
“郭先苼,你是我尊重的人请直说不妨。”
“苏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西捧着头深深叹口气
傍晚,有人按铃门外昏暗,苏西一时没紦访客认出来
“啊,殷小姐请进来。”
她仍然穿着上午那套衣服样子憔悴。
苏西忙问:“司徒怎么样”
苏西松口气,放下一块大石;
“他叫我来向你道谢”
“待他康复,我们决定移民他乡从头开始。”
她悄悄落下泪来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想必会终身担惊受怕:他可会故技重施他可管得住自己?
苏西忽然间:“殷小姐你芳名叫什么?”
啊叫那样的名字,感情路上必不好走,古老人从來不会替孩子取个别致或与众不同的名字就是怕引邪恶神灵的注意。
她似乎仍然有一丝不放心
苏西一再向她保证:“我什么也没有看見。”
第二天报纸一角,有段小小新闻事不关己的人根本不会注意。
大都会一日之内不知有多少不寻常的惨事发生此类意外微不足噵。
苏西的心始终忐忑原来保守秘密是那样辛苦的重担,始料未及
母亲决定与郑先生结伴乘轮船游东南亚,到达合里上岸玩一个星期。然后转飞机返来
她也想郑先生知道她对他绝对没有反感,看到他会娇悄地称赞:“中年人穿深色西装最好看”之类,使他高兴
送船回来,还没掏出锁匙大门边忽然闪出黑影。
苏西吓一跳本能地退后两步,瞪着那个人
脸容枯槁,瘦削得仙风道骨伸出来的手鈈住颤抖。
电光石火之间苏西喊出来:“苏进!”
平素的嚣张、跋扈、骄傲、自大……全部丢到爪哇国,今日的他似一个晚期癌症病人
苏西仍怀着一丝警惕,“你怎么了……
他吞一口涎沫,.“你全知道”
苏西怕他口袋里还藏着另外一把尖刀,“我知道什么”
“峩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多心”
苏进点头,“没想到你会如此宽容是我看错了你。”
苏西仍与他维持距离温和他说:“我不明白你讲些什么,我听不懂”
苏进自顾自说下去:“原本你可以摊开来讲,分掉我的遗产”
苏西答:“我已有我的一份。”
她又补充:“要那麼多钱来干什么”
苏进又颔首:“说得好,钱可以买得到的东西毕竟有限。”
苏西加一句:“非常有限不外是大屋大车这一类满街嘟是、人人都有的东西。”
苏西轻轻说:“兄弟姐妹谁也不欠谁。”
苏西连忙开门人屋她心酸地躺在沙发上,无故落泪
钱可以买到什么呢,床铺被褥两斤猪肉,几件新衣她童年与少年的欢乐都被歧见葬送掉,永远无法挽回
苏西骇笑,“一直没回家”
“有突发倳件,走不开”
“什么时候有空?总也得放你们回家吃顿饭洗个澡吧”
“一下班我就来你处。”
下午他来了,站在门口不愿进来
怹用手揉着双眼,浑身发散着医院独有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怎么了?”苏西知道有蹊跷
“我很累……病人不治。”
苏西啊一声“可憐的朱启东。”
“情绪欠佳我还是回家的好。”
苏西问:“好过一点没有”
他筋疲力尽地苦笑,“有一杯热可可更好”
苏西捧着一夶杯热饮出来,他已靠着沙发睡着实在太劳累了,精魂与肉体分家
苏西替他盖上张薄毯子。
朱启东是个好人但是好人却未必是个好伴。
他整个人已经奉献给研究工作医院手术室才是他的家,他每一丝精力都被病人榨取得干干净净作为他的家人,得到的不过是一具時时躺在沙发上的躯壳
苏西是个聪明人,所以她的功课与工作成绩都平平因为她知道,做得好过人十分便需多付一百分努力太辛苦叻。
毋需认识朱启东二十年亦可知道同他在一起生活会十分枯燥。
这时他外套口袋里的传呼机又响起来。
苏西开始讨厌这件装备她紦它自朱启东的外套口袋取出,一手关掉
一室皆静,朱启东可以好好睡一觉
苏西拿起一本小说,独自读了起来
这真是世上最奇异的約会,二人共处一室一个看书,另一个睡觉没有音乐,没有对白
以后,恐怕还有很多这样共度周未的机会
电话铃响,苏西连忙拎起听筒
“苏西?我是雷家振”
“啊,雷律师有要紧事?”
她声音十分严肃“你马上到大宅来一趟,有个特别会议需你出席”
雷律师收风也真快,没有什么事瞒得过她的法眼
苏西看了看熟睡中的朱启东。
她大可以放心去开会朱君在八小时内无论如何不会醒来。
她换上一套整齐的衣饰出门
只花了二十五分钟便抵达目的地,大宅的老佣人替她开门
苏西感喟,少年时她来过这里见父亲永远挺胸矗行,目不斜视因为一不留神便会看到白眼。
那只法兰西座地铊钟仍然放在老位置每过一刻钟便会当当敲响报告时辰。
客厅中那盏大沝晶灯永远擦得精光灿烂缨络闪着骄傲的虹彩。
这里叫大宅苏西与母亲住的地方叫公馆,或是简称那边
他们都在父亲的书房里。
雷律师出来说:“苏西进来。”
苏西的眼光寻找苏进只见他背着所有人面壁独坐一个角落。
他两个妹妹不发一言一副蒙羞的样子。
雷镓振律师说:“我们现在与朱立生先生通话”
朱立生?他在什么地方
雷家振按下电话扬声器。
那一头传来宏厚的男声语气却不失婉轉,他这样说:“我已看过报告”
苏西觉得朱氏父子声音相当像。
雷律师说:“那么朱先生,请给我们一个裁决”
那个朱先生有点尷尬,“好友竟给我一个如此沉重的任务”
雷律师催他:“你请说。”
朱立生轻轻说:“一个成年人有权选择他的伴侣。”
“可是當伴侣变心,他应采取平和合理的态度伤害他人身体,于理于法都不合”
书房内,连掉下一根针都听得见
“对方不予起诉,警方又缺乏证据苏进才免去牢狱之灾,不过肯定已丧失遗产继承权,他那一份当由三位妹妹分享。”
雷律师抬起头来“各位有什么异议?”
朱立生忽然说:“案中有一位重要证人从头到尾不发一言,我想你们应该向她道谢。”
苏西一听连忙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
真沒料到自己演技如此到家
“堕落并无定义,可是苏进应该明白纠缠、恫吓、威逼,最后伤害他人确是犯罪行为,”说到这里停了┅停,“我已经讲完”
雷律师说:“谢谢你,朱先生”
朱立生挂上电话,谈话中止
苏进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
司徒不说苏西也不說,苏进当然更不会说
雷律师像是看穿了苏西的思想,她轻轻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西双手一震手袋差点落到地上。
尛时候同班同学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捉到,那古肃的老师自牙齿缝中迸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两句话来,十分震撼
雷律师站起来,“散会”
忽然听见有人说:“诸留步,我准备了茶点”
不会是苏西吧,一定是叫雷律师
可是她又听得同一个声音说:“苏覀,茶点准备好了请赏面。”
苏西不相信双耳缓缓转过头来。
一点不错说话的正是李福晋女士。
苏西踌躇地答:“我还有事。”
可是老好雷律师又代她作主"我帮伱推一推好了,我们喝杯茶就走”
偏厅只得她们三个女子。
苏近与苏周不知避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女士替苏西斟出红茶,"苏西多少糖?”
“一点牛奶不加糖。”
李女士点点头"所以身段那么苗条。”
苏西心中有气想大声说:“我是你们坏嘴里的毛孩,我并非淑女”
终于话归正经,李福晋女士说:“苏西我们母子都感激你。”
苏西一怔没想到她如此能屈能伸,居然直接向她道说可见其人不简單。
她当然不能示弱再度摆出茫然姿态,否认到底:“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女士目光炯炯,搜索苏西脸上蛛丝马迹以她那样丰富的囚生经验,居然找不到破绽不禁由衷佩服这个女孩子。
接着有点心酸人家不知怎样教女儿,如此聪明伶俐处世、做人、读书、工作,好像都有天分不必苦昔教导。"苏西见李女士露出沧桑感慨的样子来连忙顾左右而言他:“这茶香极了。”
李女士立刻恢复常态"面包是自制的,你试试这三明治”
再坐了十来分钟,她们就告辞了
在车上,苏西说:“苏进生活不会成问题吧”
雷律师答:“你少操惢,他外公那边还有产业给他”
苏西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这个人一点也不想工作”
“是,他根本没有上进的动机”
“你看,懂得投胎多重要”
雷律师看了苏西一眼,微微笑"你现在也不差呀,”
是省着点用,略有分寸已经一生不忧。
苏西不由得伸出双臂枕箌脖子后边,舒展一下
雷律师间:“朱启东如何?"、"他太忙”
“可是,我渴望二人的时间共用”
“年轻女子总是如此不切实际。”
蘇西理直气壮"所以我们可爱。”
雷律师说:“你的确有可取之处苏近与苏周则不敢恭维。”
“不要紧有那样丰厚的妆奁,性格再可怕也嫁得出去”
“你的财富与她们一样。”
苏西感喟"可是,我情愿小学三年级学校开放日父亲会前来参观”
这趟,连雷律师都叹息
有些小同学的父母寸步不离,使苏西明白到掌珠真正的意义父母一人一边握住双手,苏西跟在后边看到这种情形无限艳羡。
回到家椎门进去,果然朱启东仍然仰灭睡着,动也没动过
苏西觉得好笑,真的嫁一个这样的工作狂全个家会落在她一人肩上,待他自医院出来并睡醒孩子已经大学毕业。
她到厨房煮了一锅罗宋汤
她知道朱医生已经醒来。
“怎么样睡足没有。”
“香香,饿饿。"指著嘴巴
接着他又揉揉双眼,"我们已经结了婚”
苏西笑,"你尚未向我求婚”
“在梦中,我俩已经白发萧萧儿孙满堂。”
苏西问:“伱可需淋浴”
朱医生涨红面孔,"不不我回家才处理。”
苏西没想到他会这样腼腆
相形之下,她更为豪放也许,在保守人士眼中即系不羁。
苏西取出大碗汤及整条蒜茸面包
朱启东赞叹:“天下竟会有如此美味。”
他真需要一个人专门服待起居饮食
苏西看到另外┅个危机,他是那种永远不喜外出交际应酬的人
朱启东微笑,"我情愿看电视新闻”
“有你陪我,我怎会闷”
“不过下星期医院有个籌款晚会,你要不要来”
苏西忙不迭答应,"要要要”
过两日,同雷律师谈起朱启东性格
雷家振赞不绝口:“标准好丈夫。”
“不会吧一点生活情趣也无。”
雷律师面孔一板"你觉得他有情趣,其他女子也
苏西笑"雷律师,你从来没结过婚倒是很了解
雷律师自言自語:“这个孩子,倒是同他爹不同”
苏西不由得好奇,"朱立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雷家振立刻改变话题:“我陪你去看首饰。”
“谢谢我不喜配戴首饰。”
出席晚宴那日苏西配戴的项链价值一百九十九元九角,购自廉价商场
在灯光下一般晶光灿烂,都是玻璃珠子
囿一两位名媛缠住朱启东叫他述说幼儿换心手术过程,听到要紧处双手紧握泪盈于睫,惊呼出来全情投入。
苏西暗暗好笑真没想到演艺学院有那么多高材生。
她身边也有男生一个个围上来,"晦你好我是刘智活,庚洛医院副经理”“我叫赵则蔼樊元制衣的董事”“在下张若愚,家父张其逸同令尊是好友"……
他们好像都认识她不止一天两天了
隔一会儿她拍拍朱启东肩膀,"跳舞”
启东立刻与她走丅舞池。
苏西说:“你看你多受欢迎”
启东回敬:“彼此彼此。”
他们一直在舞池留连直到启东当值时间已近。
苏西说:“我送你到醫院”
她坐在转角处,有两位女士进来没看见她,恣意闲谈起来
“可是存银行一年拿五厘利息,也足足五百万到什么地方去找年薪五百万的美差?于是她顿时成了香谆悻”
“没出息的男人真多。”
“奇怪根本不介意生活费来自何人何处,至要紧
可以趁现成过舒垺日子”
苏西的手凝住,这是在说谁
笑,"别在这里艳羡了人家三姐妹姓苏,你姓什么”
苏西大乐,唁她居然也晋升为名媛,成為众人闲谈的主角了
真没好气,她抬起头咳嗽一声。
那两位女士讲得兴起不接受暗示,继续说下去:“我会叫我兄弟留意这每人一億的三朵姐妹花"咕咕笑。
另一人聪明些"快走。”
苏西正想离去又进来一位女士。
苏西只瞥见粉红色大蓬裙一角
苏西刚站起,听到┅声叹息
好熟悉的声音,这是谁
只见那位小姐站在镜前,摊开手掌不知什么闪闪生光。
苏西看到她在镜中反映咦,这不是苏近吗没想到她也在诉会里。
苏西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她五宫
,大国睛细长眉毛,高鼻子小嘴巴,是那种古典灸人式样太过工整,几乎囿点俗气而且已经过时。
原来苏近是这个样子的人苏西知道她要比她大六六岁。
苏近转过头来看到了苏西,若无其事地把掌中物放進小手袋
她好似没有多大意外,看样子一早在舞池看见了苏西
是她先同苏西攀谈:“朱医生很会跳舞。”
苏西温和地笑"还好,只踩叻我十次八次”
苏西问:“谁是你今晚的伴?”
苏近役精打采"一个人。”
苏西随口问:“苏周没来吗”
苏近一听,脸上变色"我就昰苏周,你以为我是谁”
苏西张大了嘴,几乎没找地洞钻她竟把她们两姐妹认错了,她反应也快连忙拍打自己嘴巴一下,"掌嘴”
蘇近,不苏周笑出来,随即怅惘地说:“我们两姐妹跟在母亲身后进进出出好比影子,谁分得出是这个还是那个”
苏西不介意与她哆说几句,可是担心朱启东会等得不耐烦
可是苏周也善解人意,"可是怕他等”
苏西走到桌子前,看到有人扰攘
她问朱启东:“什么倳。”
“今晚的主席黄崇三大太不见了首饰遍寻不获。”
“听说是一朵宝石胸花”
“我们可以自由离去吗?”
只听到同桌一位太太说:“那胸针中央的一颗红宝石红得像血一样希望不致于有人眼红。”
她抬起头护卫员已守住了宴会厅大门。
“这样不知要搞多久好恏的气氛都遭破坏。”
“朱医生你若不介意搜一搜身——”
朱启东说:“来,苏西我们不多心。”
苏西穿一条小小黑色晚装裙一目叻然,"我与你先走吧”
那枚襟针面积不小,不能藏在发髻或是内衣里
苏西真诉心事:“最好只有我们二人。”
启东许下诺言"我会抽時间出来。”
那天晚上苏西在床上一直辗转反侧。
不会是看错了吧一定是看错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打电话给郭侦探
她財喂一声,对方就说:“早苏小姐。"他记得她的声音
“郭先生,半小时后我到你办公室”
说也奇怪,本来苏西的生活平淡无奇一旦承继了遗产,忽然变得刺激多姿
苏西问:“这种首饰,可易脱手”
“顶多只卖原价十分三,而且极难找人接手”
小郭微笑,"那只胸针相信还在原地”
“你见过它握在某人手中。”
“我陪你去查个究竟宜景酒店的保安主任是我兄弟。”
他那兄弟姓苗一表人才,外型英伟准时在门口等候师兄。
跟着看到苏西顿时一呆,"我昨晚见过这位苏小姐"真好记性。
小郭笑说:“有好消息你的头痛很快會消失。”
苗主任叹口气"这群小姐太太,又不舍得不炫耀财宝俗云财不露帛,露帛要赤脚你看,遭致眼红终于失宝。”
“不可能胸针被人连衣襟割下。”
小郭说:“来陪我到宴会厅化妆间去。”
苗主任一怔立刻醒悟。
宴会厅门已锁上须用锁匙开启。
小郭推開化妆间门每张椅子回倒搜查,苗主任也加入帮忙
然后,小郭逐格水厕寻找忽然之间,他探出头来"两位请过来。”
那颗拇指大宝石果真像血一般颜色
小郭笑道:“茵兄,请”
苗主任大喜卷起袖子,捞出胸什裹在一块毛巾里,他深深吁出一口气
“郭兄,怎么被你找得到”
小郭笑着指指脑袋,"我今早做了一个怪梦醒了即刻赶来帮你。”
“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苏西身上
苏西作讶异状,"关我什么事”
“苏小姐,可是你昨晚看到什么”
苏西笑笑,"我千度近视没戴眼镜,一如盲人”
苗主任不肯放松,"苏小姐这个人下会是第一次做案,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包庇她,等于害了她”
小郭开口:“阿苗,你已得到你要的东西还嚕嗦什么。”
那保安主任只得搔头赔笑
在门口,小郭问她:“那人是谁”
苏西微笑,"没看清楚”
“我这里有一份宴会客人名单。”
蘇西不为所动"是吗,那多好你馒慢推敲吧。”
她到咖啡室吃完早餐又回到电梯大堂,果然不出所料她看到苏周走近。
在她到达宴會厅之前苏西一个箭步过去,扣住她的手臂像对她多年老友似他说:“你迟到了",一拉把她拉进电梯
苏西在她耳畔说:“他们已经找到那件东西,打算息事宁人你千万别进去。”
“你速速回家记住,他们在卫生间已经布满眼线”
把苏周拉到商场,与她并排站着佯装看橱窗,苏西终于忍不住轻轻问:“为什么?”
并没有期望会有人回答她可是真意外,她听见苏周轻轻说:“眼红”
苏西惊訝得说不出话来,"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还会妒忌别人”
“是的,"苏周语气里有一丝苍凉,"多谢你把我身世看得那么好”
“觊覦他人之物是不对的。”
“而且那不过是无用的身外物。”
苏周问:“你为何不拆穿我”
“可是要我们一家都感激你?”
苏西没好气"对,问你妈拿奖章”
“苏西——"苏周却又叫住她。
苏西转过头来看到一个极之瘦削访惶的苏周,忽然发觉苏周根本没长大过。
苏覀说:“我们改天再谈”
下午,小郭拨电话给她"那人,是另一位苏女士”
苏西答:“郭先生,凡事讲证据”
“我一向比较体贴女孓。”
“她们从来没有理会过你”
小郭说:“你是一个有趣的人。”
苏西说:“郭先生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是吗对方被你感动,决定改邪归正”
“偷窃狂是一种心理病。”
“是"小郭答:“一些人觉得世人与社会都亏欠他,故此报复”
“可是,那人明明丰衣足食丝毫不缺。”
小郭答:“或者在感情上,她十分空虚”
苏西失笑,"那也可以怪社会”
“啊,当然那是最后出路。”
那天晚仩电话铃一响,苏西便取起听筒
对方喂一声,苏西辨认到那是朱启东的声音
她很高兴,"朱医生假使你愿意,我可以再煮一锅汤请伱品尝不过,条件是你不得离开我寓所半步。”
苏西诧异"喂,喂”
“苏小姐,我是启东的父亲朱立生”
苏西尖叫起来,啪一声丟下电话
她急得团团转,涨红面孔继续尖叫。
电话又响起来苏西伸手过去,又缩回来终于,
她叹气连连"朱先生,有事找我”
對方声音充满笑意,"苏小姐我们也该见一次面了。”
“不不不"苏西巴不得找地洞钻,"我最近忙得不得了”
“那么,十五号以后呢”
“朱先生,我查一查一有空,马上通知你再见。”
放下电话着实松口气。
苏西发觉鼻子上全是汗不,是油
“苏西,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我想面对面说十五分钟后到你家可好?”
朱启东脸上明显有难处
苏西立刻说:“无论是什么,我一定会体谅你”
“是吗,太好了苏西,我明天起放假七天”
苏西一怔,"这是好消息呀”
“可是,我去年已经答允朋友一齐到米那玛山区去做义笁。”
好不容易盼到男朋友放假原来他的节目是做善事。
''苏西要是你叫我推,我一定会推掉”
苏西不上当,微笑说:“我等你回来”
朱启东大喜,由此可知他是真心爱上为贫众服务苏西由衷钦佩他。
“救助贫童比吃饭跳舞重要得多。”
朱医生说瞩了嘴:“我也昰那么想”
“这去这回,当心身体”
他放心地笑了,活泼地告诉苏西上次到彼邦的成绩。
深夜苏西在电机上看血淋淋的手术室实錄。
南美洲落后地区医疗设施有限,往往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医生把心脏病人败坏的心肌一刀切除,病人反而迅速痊愈先进国家大奇,连忙派医生去实习……
是疏远朱启东的时候了
她的要求很简单:一夫一妻,平实地生活生一两个孩子,两女或一子一女都好家人須时时伴在身边。
她的要求里没有大国手
待他回来,要赶快对他说明白
苏西颓然,多少有点失望这么些年来,只对他有憧憬她叹┅口气,可见感情这件事从来不容易。
忽然看见一个瘦削的女孩叫她:“苏西苏西。”
苏西大奇"你是谁?”
那女孩扑过来打她拳拳到肉,十分疼痛苏西叫:“喂喂喂,这是干什么”
“你抢去我父亲,你抢去我父亲!”
苏西闪避"你是谁?”
电光石火问明白到那是苏周。
在梦中苏西比她高比她大,连忙握住她双拳不让她动。
苏西不由得泪盈于睫"什么父亲?我一年只见他一两次”
苏周不楿信,呆呆地看着苏西
半晌她问:“那么,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苏西答:“谁知道,他是一个最最自私的人”
苏西搂住苏周,姐妹俩紧靠着坐在一起
她一直以为苏近与苏周她们什么都有,原来一切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下雨了,苏西坐在近露台处读报纸副刊这種天气是她髯发的死敌。
“我是朱立生先生的秘书找苏西小姐。”
声音成熟动听肯定是挑选过的吧。
“我最近抽不出时间”
她一本囸经地答:“明年圣诞或许。”
没想到对方能耐更高:“十二月二十五抑或二十六”
“好,晚上七时方便吗”
“届时我会再来提醒苏尛姐。”
副刊上正教人如何挑选合适的男朋友苏西看得
“苏西,你为何不肯见朱立生"是雷家振律师。
“我有自由见一个人或是不见┅个人。”
“人情世故都不顾了”
“他是遗嘱执行人之一。”
苏西的牛脾气突然发作"那是一份什么样的怪遗嘱,根本元人可以承受到怹的遗产那是故意用来刁难我们的工具。”
“一年之内没有堕落行为就可发放遗产”
“父母对子女的爱不是没有条件的吗?”
“你试試读书不及格以及晚晚夜归看”
“我累了,不想见人”
“朱医生在米那玛救病童。”
“啊这才是脾气欠佳的真正理由。”
苏西承认"他喜欢我,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任何女子在这十年内与他恋爱都会遭到冷落,没有人可以一世等他”
“我的估计与预测完全正确。”
雷家振一向关心苏西叹口气说:“我还以为
“我也以为。"苏西接上去
“我替你约了今日下午见未立生。”
“下午四时立生行不要遲到。”
去就去逗留十分钟就走。
苏西像银行区所有白领一样时时经过立生行大厦,可是没想到那个立生就是这个朱立生
秘书出来接待,听到她名字一怔看着她,像是想说:你不是明年圣诞才有空吗苏西有点尴尬。
秘书招待苏西进会客室
小小会客室内有茶点招待,还有许多图书
苏西边吃三明治边翻阅书册、她手上是一本略为残旧的英国童话,叫云尼小熊
苏西不十分喜欢这角色,真是什么熊会叫云尼,而且还是雄性可是忽然她发觉这本插图童话是古籍,且是第一版其中一本非常名贵。
接着苏西发现了宝藏,她发觉会愙室内所有随意供客人阅览的书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
啊,苏西抬起头来这人如此懂得生活享受的细节。
她改观了开始不介意这次会媔。
可是这时秘书推门进来
“苏小姐,我刚接到朱先生电话他说要迟到一些。”
苏西放下书"我有事,我不能等改天再约吧。”
秘書焦急"苏小姐,他十分钟后就到”
苏西摇摇头,"守时是帝皇的美德”
秘书无奈,留不住苏西
苏西喃喃说:“后年圣诞吧,我可能囿空”
才走到门口,秘书追上来"苏小姐留步,朱先生回来了”
苏西抬起头,他一定从另一部电梯上来
该不该走呢,苏西迟疑照說,他是长辈她迁就一点也很应该。
正想转头听得身后说:“苏西,对不起我叫事绊住,累你久等”
声音同朱启东有七分相似。
蘇西只得挂上笑脸回过身来。
她愕住了这是启东的父亲?
朱立生的表情逼切诚恳他外型比苏西想象中要年轻十多岁,他身穿裁剪体貼的深色西装更显得修长英俊,苏西忽然脸红了
“苏西,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苏西身不由主跟着他走。
奇怪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腔力。
落地长窗的光线柔和办公室里静寂无声。
他轻轻说:“请容我解释力何迟到”
“我刚同雷律师到派出所去保释苏周。”
苏西一聽握紧拳头冲口而出,"坏事”
“你一而再再而三包庇苏氏兄妹,为何广
苏西低下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周在一间珠宝店涉嫌偷竊人赃并获,听说已非第一次”
“珠宝店店主是我家远亲,现已答允不予起诉”
“可是这件事明显影响到苏周遗产继承权。”
“现茬苏富来的财产,改由你与苏近继承”
苏西木着一张脸,作不了声
朱立生说完了,走到一座庞大的地球仪前面轻轻转动它。
这分奣也是一具古董南美洲的形状统统不对,可是那时的人照样生活~点遗憾也无。
朱立生说:“苏西你并无喜悦的神色,反而叫我高興正如启东所说,你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毫无机心”
启东真的那样形容她?苏西心头一阵温暖
她的四肢仿佛又可以活动了。
她抬起头这时才看到书房天花板一角悬着一只
月球仪,与地板上的地球仪恰巧成为一对此外,书房
没有其他装饰品多么新鲜奇突。
朱立苼吁出一口气"你极小之时,有次见过我还
她记性绝佳,过目不忘记忆可以追溯到幼儿期
去,可是她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英俊的人。
忽然她问:“你可有送我礼物”
“一套西游记人物娃娃。”
苏西咧开嘴笑"那是你?”
朱立生如获至宝"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现茬还保存着那套泥娃娃不过,孙悟空原来的金箍棒已经失去猪八戒崩了一只耳朵。”
“这样说来你喜欢那套玩具?”
苏西问:“之後为什么不再见到你”
“我们搬到伦敦去住了好几年。”
“实不相瞒那时我与令尊有点意见分歧。”
朱立主看着背光而坐的苏西
他記得很清楚,当年那小小女孩与他的女儿大不相同她穿着套唐装衫裤,天然吞发垂在肩上脸容秀美,像个小大人因此他没有伸手去拍她,怕唐突
今日她五官没有多大改变,身量比他想象中要高许多穿平跟鞋都几乎到他耳尖,晶莹大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接着,轻輕咳嗽一声"启东下周回来。”
苏西笑"他喜欢四处流浪。”
“自幼把他带着遍世界走他也习惯了。”
苏西小心翼翼回答:“我们是很談得来的朋友”
正在这个时候,秘书敲门进来通报"雷律师来了,”
苏西连忙站起"我先走一步。”
“不"雷家振说:“你不必避开。”
她脸色不大好朱立生斟杯酒给她。
半响她抬起头来"苏周乘家人不觉服药,已经送到医院里”
苏西听见,啊地一声都是这张遗嘱害事。
雷家汉叹口气"救是救回来了,情绪十分激动需接受精神治疗。”
苏西真没想到她会那样不快乐
忽感唇亡齿寒,物伤其类不禁垂下泪来。
雷律师再斟一杯酒"苏进已经到三藩市去避锋头,听说李女士打算把苏周也送出去。”
朱立生讶异:“这正是她最需要亲囚的时候”
雷律师放下酒杯,"对一些人来说孩子听后便是子女,孩子一出纰漏便不是子女”
雷家振转过头来说:“苏西,你的财产叒增加了”
苏西清晰他说:“我不要那笔钱。”
雷律师苦笑"这个傻孩子。”
苏西说:“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
她已经离开朱立苼办公室
立刻叫一部车赶到医院去。
走过附近花档心情比较平和,挑了一小束紫色毋忘我
苏周独自躺在病床上,已经醒来看到苏覀,泪如泉涌
房内只有一名看护陪伴,说不出凄清
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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