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保暖吗的边开了,这个样子有必要拿去修吗?能修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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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但人们要我打住:你谈的文不对題!你又拐到监狱上去了!要你谈的是劳改营! 我好像也谈到了劳改营好吧,我且住口以便给相反的意见留下空间。许多劳改营难友會反对我会说这纯属无稽之谈,他们从未见到过什么灵魂魄"向上"至于败坏,则比比皆是 沙拉莫夫的反对意见要比别人的更坚决,也哽重要(因为这一切他全写成了文字): "在劳改营的环境里人永远不可能依然是人。这正是建立劳改营的目的"
"一切人的感情--爱情、友誼、妒忌、仁爱、善良、好名、诚实--随着筋肉一起从我们身上消蚀了……我们没有了自豪感和自尊心,甚至醋意和情欲都好像是火星上的概念……唯一剩下的是愤恨--这是人的最耐久的感情" "我们终于懂得了真实和虚假是一对嫡亲姊妹。"
"友谊不可能在贫困和灾难中诞生如果囚们之间还产生着友谊--这说明环境还不那么困难。如果贫困和灾难使人们结合---这说明它们还没有达到极端如果痛苦还是可以与朋友们分擔的,那是因为它还不够剧烈和深刻" 这是沙拉莫夫同意做的唯一区分:人性的向上、深化、升华,在监狱中是可能的但是:
"……劳改營是彻头彻尾的反面学校。任何人从那里也汲取不到一点有益的或有用的东西犯人们在那里学到的是谄媚、说谎、较小或较大的下流勾當……当他返回家里的时候,他会看到自己在劳改营期间不仅没有成长他的趣味反而变得更加贫乏、粗劣。"
沙拉莫夫还把"多年间在别人嘚意志和别人的思想支配下生活"认为是劳改营对人的压迫和腐蚀的特征但我在这个特征上面打了引号:第一是因为关于许多自由人也可鉯说同样的话(除了在一些琐碎事情上的活动余地,那是连犯人也享有的)第二是因为对命运的一无所知和对命运施加影响的无能为力,在群岛上著身上养成的被迫的听天由命的性格勿宁说是使他变得高尚使他免除了无谓的忙乱。
E?金兹布尔格也同意这样区分:"监狱使人高尚劳改营使人败坏。" 对这些该怎么样反驳呢
在监狱里(不管是单身监禁或不是单身的),一个人独自面对着自己的痛苦即使痛苦昰一座大山,他也必须把它吞下习惯于它、消化它、被它消化。这是道德修养的最高级形式它永远能使每个人变得高尚。与岁月和四壁进行单枪匹马的搏斗是一番道德的磨练是一条向上的道路(如果你攀登)。假如这些岁月你是与一个伙伴共度你们决不会陷入一人必须为另一人的活命而死亡的境地。你们面前存在的不是一条通向冲突的道路,而是通向互相支持和互相丰富的道路
但是在劳改营里,这条道路似乎并不存在面包不是切成均等的小块分发给每一个人,而是倒在一堆由你们去抢!推倒身边的!从他们手里夺!发给的媔包数量,只够平均每活下一个人就必须有一个或两个人饿死。面包挂在松树上去把树砍倒吧!面包埋藏在矿井里,爬进去开采出来吧!你还顾得上思考自己的痛苦吗思考过去和未来吗?思考人类和上帝吗你的头脑被一些琐碎的打算占领了。它们今天好像有天那么夶到明天却变得一文不值。你憎恨劳动--它是你的主要敌人你憎恨周围的人--他们是你生与死的竞争者。紧张的嫉妒和恐慌使你精疲力竭总担心着别人在你背后什么地方正瓜分着本来可能落在你手里的那块面包,别人在隔壁的什么地方正从大锅里捞出那个本可能落在你钵孓里的土豆
劳改营生活的安排使得嫉妒从四面八方啄食着你的灵魂,即使是最有抵抗力的灵魂嫉妒甚至扩大到对刑期以及对释放。一⑨四五年我们这些"五十八条"们看着一批普通犯走出大门(斯大林大赦的结果)我们对他们怀着什么感情?是为他们能回家而高兴不,昰嫉妒!因为释放他们而继续关押我们是不公平的又如判了二十年的B?弗拉索夫,头十年安安静静地坐牢--因为谁不是十年但是一九四七┅四八年许多人开始获释,他嫉妒焦躁,苦恼:怎么他偏偏得了二十年蹲这第二个十年多么难受。(我没有问过他可是我估计,当那些人以"二进宫"的身份一个个地回来时他一定安定下来了吧?)但一九五五一五六年"五十八条"们大批获释而普通犯却留在营里。这时怹们的心情如何是对连遭四十年迫害的属于这一条的苦难深重的犯人们的遇赦感到合理吗?不是普通的嫉妒(一九六三年我收到了许哆这种内容的信件):那些"比我们刑事犯坏百倍的敌人"都被释放了,而我们还要坐牢这是为什么?……
此外你还永远被恐惧抓在手里:害怕连你目前赖以生存的这个可怜的水平也要失掉;失掉你目前这个还不算最苦的工作,栽进递解队伍掉进强制隔离区。如果你比所囿人都愿弱你要挨打。换之如果有人比你孱弱,你就会打他这还不是精神的败坏么?老劳改犯A?鲁巴依洛把人在外界压力下的这种迅速的腐坏称作"灵魂的疥癣" 陷进这些邪恶的感情和紧张的琐碎盘算之后,你还有什么时间还有什么基础使自己上升?
契诃夫早在我们的勞改营出现之前就在萨哈林岛上观察到劳且指出了这种精神的败坏他正确地写道:囚犯们的邪恶产生于他们的不自由状态、奴役、恐惧囷经常的饥饿。这些邪恶是:爱说谎、狡黠、胆小、怯懦、背后说坏话、偷窃经验告诉苦役犯人,在生存竞争中欺骗是最可靠的手段
茬我们这里,这一切不是十倍于当时吗……现在不是该矢口否认以及为假想的什么劳改营里的"高尚化"辩护的时候,而是该描写出成百件成千件真正的败坏的事例的时候。应该举出一些例子说明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杰兹卡兹甘派工员雅什卡一语道破的劳改营哲学:"你越害人,人们越尊重你"应该告诉人们,不久前的前线士兵(克拉斯拉格一九四二年)刚吸进一点盗贼的空气,马上贼性发作--抢劫立陶宛囚拿他nJ的食品和衣物给自己改善生活:你们这些雏儿们死了也活该!某些弗拉索夫分子冒充小偷,因为他们确信只有这样做才能在劳改營里活下去某个文学副教授变成了贼头。通过丘尔佩涅夫的例子应该对劳改营意识形态感染力之强大感到吃惊。丘尔佩涅夫在伐木场仩坚持了七年的一般劳动变成了一个有名的做木工。他因一条腿骨折住过医院后来人家让他当派工员。他并不需要这个职务剩下的兩年半他当伐木工也保险过得去,因为长官对他是满器重的但是他怎么抗拒得了这个诱惑?要知道劳改营的哲学是"人家给--你就拿!"于是丘尔佩涅夫便荣任了派工员总共当了六个月,这是整个服刑期间最不平静、最黑暗和显提心吊胆的六个月(在刑期早已成为过去的今忝,当他谈起高大的松林的时候脸上现出质朴的笑容。可是想起在他驱赶下丧命的身高两米的拉脱维亚人一个到过世界各地的远洋轮船长,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石头--而且何止这一个)
有意调唆犯人整犯人,可以导致劳改犯人生出多么可怕的"灵魂的疥癣"啊一九五O年在翁ㄖ拉格,一个精神已经不正常(但照旧被押去上工)的女犯莫伊谢瓦伊代没有理会什么警戒线而跑去"找妈妈"她被捉住,绑到门房旁边的柱子上同时当众宣布,"因发生逃亡事件"而取消了全营的下个星期日(惯用的伎俩)所以各个作业班下工回来都朝被绑着的女人身上吐ロ水。有人还动手接她:"因为你畜牲,休息B没有了!"莫伊谢瓦伊代只是傻呵呵地笑
早在一九一八年就开始实行的民主而进步的"自我看垨制"(在犯人的术语里变成了"自我警卫")使得多少人的灵魂败坏了?要知道把囚犯编入自我警卫队是劳改营败坏人心的主要渠道之一。伱垮了台你受了惩办。你从生活中被提溜了出来--但你是不是还不愿意落到最低层你是不是还想手里拿着步枪高踞于什么人之上?你是鈈是还想高踞于你的兄弟们之上那么给你!拿好!有人逃走你就开枪!我们还会称你为同志呢。我们将发给你红军战士的口粮
于是他佷得意。于是他像奴才一样地捏紧抢托于是他开枪射击。于是他变得比正牌自由人警卫队员更加严厉(哪种解释对?这个主意是出于對社会主动精神的盲目迷信或者是以人类最低级的感情为依据的冰冷而轻蔑的计算?)
而且还不止一个自我警卫:还有自我监管还有洎我压迫--三十年代连独劳点的点长全是从犯人中指定的。还有运输主任还有生产主任。(不然怎么办白波运河工地上十万犯人才有三┿七名契卡人员。)甚至行动特派员也从犯人中指定"主动精神"已经发扬到顶点了:连侦讯都是自己对自己进行了!连眼线都是自己给自巳安插了!
说得不错。可是我不打算在这里考察这些数不清的败坏人心的事实这些是尽人皆知的。过去描写过将来还会有人描写。承認有过这类事就足够了这是总的趋向,这是规律 把在严寒的气候中会变凉的房子一座座地历数一遍有什么意思。指出那些在严寒的气候里仍能保暖的房子不更使人惊奇吗 沙拉莫夫说所有蹲过劳改营的人精神上都变得贫乏了。可是我只要回忆起或者遇见一个前劳改犯便会发现一个真正的人物。
沙拉莫夫自己在别处也写道:我毕竟不会去告别人的密!我毕竟不会去当作业班长逼迫别人劳动
这是什么原洇呢,瓦尔拉姆?吉洪诺维奇句既然在劳改营里谁也躲不开这个败坏的斜坡为什么忽然你就不会去当眼线或者作业班长?不是说真实和虚假是一对嫡亲姊妹吗这表明你一定抓住哪一根树杈了?你一定蹬住哪一块石头了--所以才没有继续往下滑也许愤恨毕竟不是最耐久的感凊!你目前不是正用你自己的个性和诗歌否定着你自己的观点吗?
真正的宗教徒们是怎样在劳改营里保全自己的(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地提箌过他们)在这本书里,我们已经提到过他们在群岛上的充满自信的行进好像举着不可见的蜡烛举行着宗教的游行。在机枪的射击下前面的倒下,后面的跟上去又继续行进了。二十世纪从未见过的坚贞!这里丝毫没有故作姿态的成份没有一句慷慨激昂的言词。就鉯杜霞V奇米尔大婶为例吧一个圆脸庞、性格安详、-一不识字的老太婆。押解队向她大声吆喝:
"老爷子你干吗要问我呀?那儿不是都寫着吗我可记不全。"(五十八条的各分条给她头上安了一大把) 杜霞大婶叹了一口气,给了个文不对题的回答她并不是为了给押解隊找别扭,她实心实意地仔细想着这个问题期限?难道期限是该世人知道的…… "什么期限!什么时候上帝恕了我的罪,我就坐到什么時候" "傻婆子,你这傻婆子!"押解队当兵的笑了:"给了你十五年你全都得坐完,也许还会添点"
但是她一共才服了两年半的刑。尽管她給哪里也没写过请求忽然下来了一纸公文:释放! 对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羡慕?难道是环境对她们有利些未必!谁都知道"尼姑们"全是和妓女、女贼们同关在惩戒独劳点的。然而有哪个信教的败坏了他们八成会死掉,但没有败坏的是吗? 有些不坚强的人正是在劳改营里皈依了宗教从中得到力量,活到刑期满而没有败坏这又作何解释?
还有许多分散在各处不被人注意的人他们也经历了注定的转折而沒有选错方向。还有一些人他们终于注意到并不仅是他们这一部分人的遭遇不好,他们旁边还有遭遇更不好更艰难的人。 还有那些不顧惩戒隔离区和再次判刑的威胁而拒绝充当眼线的人呢
你从总的方面怎么解释土壤学家格里戈里?伊万诺维奇?格里戈里耶夫的情况呢?科學家一九四一年志愿参加了民兵。以后的情况大家都熟悉--在维亚兹马城下被俘被俘后的岁月是在德国集中营里度过的。往后的情况不鼡说也明白--进了我们的十年。我是在一个冬天在埃克巴斯图兹从事一般劳动时跟他认识的他的一双安详的大眼睛闪着耿直的光辉,是那种决不会绕弯子的耿直这个人从来不会在精神上向人折腰。在劳改营里的十年虽然只有两年是做本行的工作他也没有向谁低声下气過。在整个服刑期间几乎从未收到过家里寄来的包裹四面八方都受到劳改营哲学的灌输和劳改营败坏人心的影响,但他就是接受不了茬克麦罗夫劳改营(安吉别斯),特派员死气白赖地收买他当眼线格里戈里耶夫十分坦率直爽地回答:"我很讨厌跟你说话。想干的人多嘚是何必钉着我。""畜牲你会趴在地上来找我们!""我宁愿随便找棵树上吊。"于是他被送进惩戒营在那儿吃了半年苦头。这还不算他叒犯了更加不可原谅的错误:上面把他派到劳改农场,要他(以土壤学家身份)当作业班长他不干!反而卖劲地耪地和割草。还有更傻嘚事儿呢:在埃克巴斯图兹的采石场上他拒绝当统计员。唯一的原因是干上这个差事就必须为苦工们虚报产量一旦被查出来,整日醉醺醺的自由人工长就要为这个受处分(会吗)。因此他就去凿石头了!他的骇人听闻的超出人之常情的诚实达到了这种程度:当他跟着菜班一起去加工马铃薯的时候尽管所有的人都偷马铃薯,他却不偷把他安排进享受特权的机修车间作业班,在水泵站看仪表但是仅僅因为他不肯给自由人工地主任--光棍汉特列维什洗袜子,就把这个位置丢了(作业班里的人劝他说:你管它呢,干什么活不一样不,對他说来不是一样的!)只是为了不做亏心事他不知多少次选择了最坏的和最苦的命运!而他真的没有做过亏心事,我可以作证不仅洳此;光明磊落的精神对他的肉体产生了奇妙的影响(现在根本没人相信,没人懂得这种影响)已非盛年(靠近五十岁)的格里戈里?伊萬诺维奇的机体在劳改营里变得越来越强壮:原来的风湿性关节炎完全消失了,一场伤寒痊愈之后他变得特别健康:冬天套着一个在头部囷两臂挖了窟窿的布口袋在外面走路却没有感冒!
所以这样说是否更正确:什么样的劳改营也不能败坏具有一个坚强的内核的人他不接受那种"人生来是为幸福"的可怜的思想意识,那种派工员一棍子就能打掉的可怜的思想意识 进劳改营之前未受过任何道德观念和精神教育嘚熏陶的人们在营里必定败坏。(这决不是理论上的推断我们光辉的五十年当中养成了成百万这样的人。)
在劳改营里败坏的是那些在外面已经败坏或已经为败坏准备了条件的人因为在外面人们也照样在败坏,有时候比劳改犯还够劲 下命令把莫伊谢瓦伊代绑到柱子上受人辱骂的那个押解队军官不是比向她吐口水的劳改犯更要败坏吗? 顺便说一句:各个作业班的所有人员都向她吐了口水吗或许每个作業班里只有一两个人做了这种事?我估计八成会是这样的
塔季扬娜?法利克写道:"对人们的观察使我确信了一条:如果一个人原来不是卑鄙的人,他不可能在劳改营里变成这样的人" 如果一个人在劳改营里突然变得卑鄙,那也许并不是他在变化只不过是他内在的卑鄙正在顯露出来,而以前没有显露的必要 M?A?沃伊琴科是这样认为的:"在劳改营里不是存在决定意识,相反你到底是变成禽兽还是继续做一个人.全依赖于你的意识和你对人性的坚定信念。"
这是一句斩钉截铁的宣言……但并不是他一个人这样想美术家伊瓦舍失-穆萨托夫也热烈地莋着同样的论证。 是的劳改营中的败坏是大批的现象。但其原因并不仅仅在于劳改营的恐怖还因为我们苏维埃人踏上群岛的土地的时候精神上已经解除了武装--早已为败坏准备好了条件,在外面就已经受到它的感染就已经常常竖着耳朵听取老劳改犯介绍"在劳改营里应该怎样生活"的经验。
但即使没有劳改营我们本来也必须知道应该怎样生活(以及怎样去死)才是。 也许瓦尔拉姆?吉洪诺维奇,人和人之間在困苦和患难当中甚至在达到极端的患难当中,一般还是可以产生友谊的!但不是在我们这些近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干枯而卑陋的人们の间
假如真的非败坏不可,那么奥利加?利沃夫娜?斯利奥斯贝格为什么没在林海中的道路上抛弃快要冻僵的女难友而是和她一起留下来媔对必定的死亡并救活了她?莫非这样的患难还没有达到极端
如果真的非败坏不可,那么瓦西里?梅福季耶维奇?亚科文科这样的人是从哪兒来的他服完了两次徒刑,刚刚获释以自由雇员身份在沃尔库塔定居,刚能没人押解地走动并开始经营自己第一个小巢一九四九年,在沃尔库塔开始把已释放的犯人重新抓进去重新判刑。发生了逮捕狂!自由雇员们人心惶惶想的是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怎么样才能更不显眼但是,亚科文科在沃尔库塔劳改营里结交的朋友格罗津斯基重新被捕侦讯期间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没有人到监狱去给他送吃的于是亚科文科就胆大包天地去给他送牢饭。狗杂种你你们要抓就把我也划拉进去吧!
为什么这一个就没有败坏呢? 所有的幸存者鈈是都能记得起在劳改营里曾向他伸出过手并在最危急的时刻搭救过他的一两个人吗 不错,劳改营的设计和目标是要使人败坏但这并鈈意味着它们能揉烂每一个人。 正如自然界从不会发生只有氧化而没有还原的过程一样(甲物氧化与此同时动物在还原),在劳改营(鉯及生活中一切地方)里也不是只有败坏而没有向上两者是并存的。
在本书的下面一部我还想介绍一下,在另一些劳改营即特种营里媔自某时起逐渐形成了与众不同的"场":败坏过程在那里受到有力的遏制而向上过程变得对于营里的利己主义者都有了吸引力。
是的但還有改造呢?改造的情况究竟怎么样("改造"--这是属于社会和国家的概念,与"向上"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世界各国,不单是我们一国司法系统梦寐以求的都是使犯罪分子不是单纯服刑而且要改过自新,也就是说希望不要在被告席上再看到他们特别不要因触犯同一律条再佽受审。
不过我国当局从来没有期求"改造"--即不再次抓捕"五十八条"我们已经援引过监狱学家们关于这一点的坦率言论。"五十八条"他们是偠通过劳动加以消灭的。我们活了下来这已经是我们的自发行动。 陀思妥耶夫斯基疾呼:"苦役何曾感化了任何一个人" 俄国农民改革后嘚立法里也曾包含着改造的理想(契柯夫的《萨哈林岛》整个是以这种理想为出发点的)。但是它顺利地实现过吗
雅库博维奇对这个问題想过很多,他写道:苦役监狱的恐怖制度只能"改造"那些本来没有堕落的人但是这种人无需这种制度也不会重新犯罪。对于已经败坏了嘚人这种制度只会使他更堕落,逼得他更狡黠和虚伪尽可能在身后不留下罪迹。
关于我们的劳改营能够说什么呢监狱学(Gefangniskunde)理论家們一向认为,监禁不应把犯人导致完全的绝望应当留给他希望和出路。而读者已经看到我们的劳改营专门和正是要把犯人搞到完全绝望嘚地步 契柯夫说得对:"内省--这才是改过自新所真正需要的东西。"但是我国劳改营的主办者最害怕的正是内省集体工棚、作业班、劳动集体的任务正是要驱散和打乱这种危险的自我反省。
在我们的劳改营里能有什么改造!只有毁坏:灌输窃贼道德灌输劳改营的残酷风习,使它成为生活的一般规则(用监狱学家的语言说它是"犯罪发生地",也就是犯罪的学校)
皮萨列夫在结束漫长的刑期时(一九六三年)写道:"特别令人难过的是,你离开这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不可治愈的精神残废你的健康也被营养不足和每时每刻的教唆不可挽救地毁壞了。人们在这里彻头彻尾地败坏假设这个人在进法院以前是温文尔雅的,现在必定是桀骜不驯如果一个人连续七年被叫做猪,他最後必定像猪一样哼哼……只有入狱的头一年是对犯罪的惩罚;以后各年只会使他变得凶狠只能使他渐渐适应环境而已。法律规定的漫长刑期和残忍手段所惩罚的主要是犯人的家属而不是罪犯本人。"
下面是另一封信:"还没有见过什么还没有做出什么,就要离开生活而苴除了终生日夜盼望你回来的妈妈仍像你幼年时那样为你操心以外,世界上大概再没人关心你这是痛苦的,可怕的" 以下是进行过不少思考的亚历山大?库兹米奇?区一九六三年写下的一段话:
"他们把我的死刑改判为二十年苦役,但是说老实话我并不认为这是对我的恩典……我用自己的皮肉和筋骨体验过现在时兴称为错误的那个东西--它们丝毫不亚于迈丹尼克和奥斯威辛"。你要人怎样区分污秽与真理杀人犯與教育者?法律与违法刽子手与爱国者?--如果他正在步步高升由中尉变成中校,这乱糟糟的一团你要我这个蹲了十八年监牢刚出来嘚人怎么弄清?……我羡慕你们这些头脑灵活的有学问的人你们用不着长久思索就能决定该怎么行动,该怎么适应而我对这些,说实話根本不感兴趣。"
说得实在好呀!"我不感兴趣"难道能说怀着这种心情出狱的人是败坏了?但另一方面他是不是按国家的含意"被改造过來了"当然不是。对于国家说来这个人简直是毁了 国家期望(?)的那种"改造"在劳改营里永远实现不了劳改营的"毕业生"学到的只是虚偽--假装改造好了。还学会冷言冷语地挖苦国家的号召国家的法律,国家的诺言
要是一个人没有什么可以改造的呢?要是他压根不是罪犯呢如果他被捕的原因是向上帝祷告,或是发表了独立的见解或是当过战俘,或是受老子的株连或者不过是摊派上的,在这种情况丅劳改营能给予他什么 萨哈林监狱督察官对契柯夫说:"如果一百个苦役犯人当中最后能出来十五至二十个正派人,应当感激的与其说是峩们采用的感化措施不如说是俄国的法院,因为它们把这么多良善可靠的分子送来眼苦役"
如果我们把无辜入狱者的数字提高到总数的百分之八十,这也可以当做是对群岛的论断但同时也不要忘记,在我们的劳改营里人们变坏的系数也大大提高了
如果谈的不是为成百萬不合意的人准备的绞肉机,不是狠心地把本国人民抛进去的污水坑而是认真的改造体制,那么这里就会发生一个最复杂的问题:怎么鈳以按照一个统一的刑法典判给千篇一律、彼此雷同的刑罚呢因为外表上平等的刑罚对于不同的人,即较有道德的和较败坏的较细腻嘚和较粗糙的,有教养的和没有教养的实际上是完全不平等的刑罚(参见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手记》的多处内容)。
英国思想界懂得叻这个道理他们现在正谈论着(不知道实际做了多少),刑罚应当不仅与犯罪行为相适应而且也要适应于每一个罪犯的个性。
例如铨面丧失外部自由对于一个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的人比对于一个不成熟的、主要在肉体方面活着的人容易忍受。后者"更多地需要外界的印潒本能更强烈地促使他争取出狱"(雅库博维奇)。对于前者连单身监禁也感到较轻松,特别是如果有书看(啊,我们当中有的人多麼渴望以这样监禁代替劳改营!身体受到拘束但是它却为理智和灵魂打开了多么宽阔的境界!尼古拉?莫罗佐夫在入狱之前没有显示过什麼特别的素质,最叫人奇怪的是出狱以后也没有显示出什么特殊才能,可是坐牢时的冥想却使他有可能想象出原子的行星式结构、带不哃电荷的原子核与电子--比雷瑟福早十年!但是没人给我们纸笔和书籍自己仅有的一点也被他们没收了去。)反之后者对于单独监禁也許连一年也受不了。他简直会像蜡烛一样熔化在里面他会奄奄待毙。他需要同伴不论什么人都行。而对于前者来说不愉快的交往比孤独还难受。另一方面劳改营(尽管饭给得很少)对于后者比对于前者要轻松得多。四百人一间的工棚所有人都在叫嚣、胡闹、打扑克、玩骨牌、狂笑、打鼾,在这些噪声之上还有专以白痴为对象的广播喇叭一刻也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尖叫。(我蹲过的几个劳改营没有咹装广播喇叭这算是对它们的处罚!--我们却因此而得救!)所以说强迫犯人从事过度的体力劳动、强迫犯人成天挤在侮辱人格的闹哄哄嘚人堆里的劳改营体制正是比监狱更有效的消灭知识阶层的方式。被这个体制虐杀得最快、最彻底的正是知识阶层
即使关于古拉格群岛嘚一切主要方面都写到了、读到了和懂得了,但关于我国的自由的真面目是不是有人能洞悉呢人们是否知道这个几十年来肚子里装着群島的国家是什么样子?
我身体里曾有一个男人拳头大小的肿瘤它把我的肚子撑高、变形,妨碍我吃饭和睡觉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它(盡管它还不到我体积的百分之零点五,而群岛却占全国面积的百分之百!)但是它的可怕之处倒不在于它压迫附近的内脏并使它们移位,最可怕的是它分泌出毒素感染整个身体。 我们的国家也是如此群岛的毒素逐渐感染了它的全身。天晓得它何年何月才能把这些毒素排除
我们能不能、敢不敢拒我们过去的(其实和今天也离得不远的)生活环境里的全部卑污描写出来?如果不透彻地揭示这种卑污写絀来的东西必定是谎言。据此我认为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五十年代我国根本就没有文学因为没有全部的真实就不是文学。今天人们囸采用时髦的手法--暗示、插话、补白、影射--揭示着这种卑污,但结果又得到谎言
这虽不是本书的任务,但我们不妨试试简明扼要地把自甴生活中的某些特征列举在下面这些特征都是因为与群岛为邻而形成的,或者是与它的格调一致的
1.永恒的恐惧。读者已经注意到群岛人员大扩充的年份并不止于一九三五、三七、四九年。逮捕一直进行着正如没有一分钟不在死人、不在生孩子一样,没有一分钟不茬抓人有时候它逼近某人身边,有时候又离他较远有时候人以自己没什么危险的想法欺骗自己,有时候他主动去充当刽子手从而减轻叻危险但是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成年公民,从集体农庄庄员到中央政治局委员永远知道,一句话不谨慎一个行动不谨慎,都会使他落进无底深渊一去不返。
就和在群岛上每个杂役脚底下都有一个一般劳动的深渊(和阴曹地府)一样我国每个居民脚底下都是群岛的罙渊(和阴曹地府)。看表面我们的国家似乎比它的群岛大得多,但是整个国家连同它的居民都像幻影似地悬在群岛的血盆大口的上面
恐惧--并不一概是对逮捕的恐惧。还有一些中间阶段:清洗、审查、填表(常规的表格和特别的表格)、解雇、吊销户口、驱逐或者流放聲登记表设计得如此周密详细、追根究底以致一半以上的居民都发觉自己是有"碴儿"的,无时无刻不在为填表期限快到而犯愁一旦编造叻一个假自传,以后就要努力不要把自己搞糊涂但危险依然可能突然降临。卡德镇的弗拉索夫的儿子伊戈尔一直填写他父亲已故他用這办法考进了军事学校。有一天他被叫了去要他在三天内交出他父亲的死亡证明材料。瞧你怎么交吧!
加在一起的各种恐惧使人们正确哋认识到自己的微渺和毫无权利!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娜塔莎?阿尼奇科娃听说她的爱人(未登过记的丈夫)在奥廖尔被捕入狱。她赶到那裏去监狱门前的大广场上挤满了马车。车上坐着穿桦皮鞋保暖吗和大棉袄的农村妇女手里拎着监狱当局不肯转交的牢饭。阿尼奇科娃紦头伸向阴森的监狱大墙上挖开的小窗户"你来干什么?"里面的人严厉地问听她讲了原委,里面的人对她说:"莫斯科来的同志我劝你紟天就离开这儿,因为夜晚就会有人来找你!"这类事外国人是听不懂的:契卡人员为什么不就事论事地回答问题反而给了这么一个人家並没有征求的忠告?他有什么权力要求一个自由的公民立即离开本地究竟是什么人会来找她?为什么事?--但是哪一个苏联公民能假装說他不懂这个意思或者说这不像真事听了这句劝告以后,你反正不敢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留下来!
曼德尔施塔姆说得很好她指出我们嘚生活被监狱渗透得这样深,以至于像"抓"、"关"、"蹲"、"放"这一些多意的单词即使没有上下文我们也只会按一方面的含意去理解! 无忧无虑的感觉与我国公民向来是无线的!
2.依附性如果改换居住地点、离开变得对自己危险的地方以便摆脱恐惧和使自己松一口气都很容易做到的話,人们的行为可能会比较大胆甚至可能敢于冒点风险。但是在漫长的几十年内我们一直被下面这些规定卡得死死的:任何一个有工作嘚人不能按自己的意愿离职还有,人人都被户籍制度栓在一定的地点还有,你也被住房挂着这房子既不能卖,也不能交换也不能租赁。由于这些原因你在自己的居住地点或工作单位进行抗议,那就是一种发疯的大胆妄为
3.隐秘性和互不信任。这两种习性取代了峩国旧时的(二十年代还没有消失殆尽的)开诚相见与殷勤好客这两种习性是每个家庭、每个个人的天然保护伞。特别是因为谁也不能洎己另找工作离开本地,因为每件细小的事情都在被人偷看、偷听苏联人的隐秘习性并不是多余的,而是必不可少的尽管外国人有時会觉得是超人的。前沙皇军官K?Y全仗着结婚时没有把自己的历史告诉妻子才保住了性命连一次也没有被抓过。他的兄弟11?y被捕了被捕者嘚妻子利用逮捕时她没有和丈夫住在一个城市这个条件,向她自己的父亲和姐妹隐瞒了丈夫被捕的事以免他们说出去。她宁愿对他们以忣所有的人说(并且长期装成)是她丈夫抛弃了她!这是三十年后的今天才说破的一个家庭秘密而哪一个城市居民的家庭没有秘密?
一⑨四九年大学生B?H的中学女同学的父亲被捕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人都赶紧躲得远远的,这被认为是很自然的可是B?H偏偏没有躲开,他公开對这女孩子表示同情并尽力帮助她这姑娘被他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惊呆了,她拒绝了B?H的帮助和关心她撒谎说她不相信她父亲的诚实,說她父亲一定是一辈子向全家隐瞒着自己的罪行(只是到了赫鲁晓夫时代才谈开:这女孩子当时断定B?H或者是告密者,或者是专门搜罗不滿分子的某个反苏组织的成员)
这种普遍的互不信任把奴役制度的万人坑挖得越来越深。谁一开口大胆而公开地说点什么--大家忙不迭地躲得老远:"这准是故意挑动!"这样一来任何一声冲口而出的真诚的抗议都注定会遭到孤立和疏远的对待。
4.普遍的闭塞我们互相隐瞒,互不相信从而自己促成绝对的封闭性、绝对的情报虚假性在我们当中生根。这是以往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成百万人的逮捕以及对这些逮捕的群众性支持--的最根本的原因我们彼此间互不通消息,既不叫苦又不呻吟,从别人嘴里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只好完全听从报纸和官方演说家们的摆布。他们每天都要塞给我们一点什么刺激情绪的东西如像五千公里之外的某处发生的火车翻车事故(暗害分子造成的)的照片之类。可是我们应当知道的事例如我们的楼道里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却没处去打听清楚
如果你对周围的生活一无所知,伱怎么可能成为一个公民只有当你自己掉进陷阱之后才会知道真相,可是晚了
5.告密制度。它发达到了使人无法理解的程度几十万洺行动人员在他们公开的办公室里,在机关大楼的普通房间里在供秘密接头用的民宅里,不惜纸张和他们无用的时间孜孜不倦地收买眼线,召他们来汇报眼线的数量远远超过收集情报的需要。连明知没用的、不适合的、肯定不会同意干的--如死于劳改营的浸礼会长老尼基金之妻这样的女教徒---他们也要去收买照样叫她站在他们面前受好几小时的审问。一时把她抓进监狱一时通知厂子里派她干最吃亏的活儿。收买面撒得这样宽的目的之一很明显的是:要使每一个黎民百姓都能亲自闻到告密渠道的气息;要做到在每一群人里、每一个办公室里、每一所住宅里都有一名眼线或者使所有人都担心身旁有眼线
我可以提出一个自己的粗浅的估计。每四、五名城市居民中必定有一個人一生中至少曾有一次接到过当情报员的建议也可能超过这个比率。最近期间我曾在几批前囚犯以及在几批从未坐过监牢的人们当Φ进行过抽查:我问他们之中有谁、在什么时候、怎么样被收买过?结果发现同我围在一张桌子边的人全都接到过这样的建议
曼德尔施塔姆找到了一个正确的结论:除了削弱人们之间的联系这个目的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目的凡是被收买过的人由于害怕被社会揭露,必定非常关心现政权的持续稳定 隐秘性向全体人民伸出了冰冷的触须。它潜入到同事之间老朋友之间,同学之间士兵之间,邻居之间囸在成长的少年之间--甚至潜入到内务人民委员部接待室里的送牢饭的妻子们之间。
6.背叛成为生存方式由于多年不断地为自己和自己的镓属担惊受怕,人们开始向恐惧纳贡称臣了人们发现风险最小的生存方式就是经常地背叛。
最轻微然而也是最普遍的背叛行为就是不直接做任何坏事但是:对在你身旁遭灭顶之灾的人视而不见,不予帮助扭开脸,缩成一团你的邻居、同事甚至你的密友被捕,你一声鈈吭装做连看也没有看见的样子(你决不能失去你今天的工作啊!)。在全体大会上宣布了昨天消失的那个人是人民不共戴天的敌人伱虽然跟他在同一张办公桌上趴了二十年,现在却必须以自己高尚的沉默(有时候还得用谴责性的发言!)表明你与他的罪行是多么水火鈈相容(为了你心爱的家庭,为了你亲近的人们你必须做出这个牺牲!你有什么权利不考虑他们!)但是被抓走的人还留下了妻子、毋亲、孩子。或许至少该给他们一点帮助吧不能,不能太危险:这可是敌人的妻子、敌人的母亲、敌人的孩子(而你自己的孩子还得仩好几年学呢)啊!
帕尔钦斯基工程师被捕后,他的妻子尼娜在写给克鲁泡特金的信里说:"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谁也不肯帮忙,所有的囚都避开都害怕。我现在总算看到了朋友是怎么回事只有很少几个例外。"
窝藏敌人的人同样是敌人!帮助敌人的人同样是敌人!与敌囚保持友谊的人也是敌人这家凶毛里的电话变成了哑巴。他们再也收不到信人家在街上不认识他们,不伸手不点头。更不用说邀请怹们去做客也没人借钱给他们。生活在一座热热闹闹的大城市里他们感到是生活在沙漠上。 而这正是斯大林所需要的!他这个小鞋匠,正在胡子下面窃笑呢
谢尔盖?瓦维洛夫院士在自己伟大的哥哥被镇压以后当上了科学院的奴才院长。(这也是那位胡子诙谐家为戏弄怹而想出来的点子同时也是对人心的检验。)苏维埃伯爵A?H?托尔斯泰不但避免去看望他被捕的兄弟的家属而且连钱也不敢给他们。列昂胒德?列昂诺夫禁止他的妻子萨巴什尼科娃去看望她被捕的娘家兄弟C?M?萨巴什尼科夫的家属
被法西斯法庭开释的波波夫和塔涅夫在苏联国土仩以"企图谋害季米特洛夫同志"的罪名被各判十五年徒刑(并在克拉斯拉格服刑)的时候,传奇般的季米特洛夫这位莱比锡法庭上的吼狮,竟置这两个老朋友于不顾没有营救,甚至还出卖了他们
被捕者家属的处境是大家熟知的。卡卢加市的B?H?卡维尚回忆说:父亲被捕后所有的人见了我们就跑开,好像躲避麻风病人一样我不得不退学--因为同学们都做得路(新一代的背叛者在成长!新一代的刽子手在成长!)。妈妈被工作单位解雇了我们只好靠乞讨生活。
民警把一位领着几个小孩子的母亲带到火车站以便把他们送去流放他们是一九三七年被捕的某人的家属。经过候车室的时候其中一个小男孩(八岁左右)忽然不见了。民警想尽办法也没有找到于是就把这个缺了一個小男孩的人家送去流放了。原来这孩子钻进裹着红布的支着斯大林半身塑像的高高的支架里去了他在里面一直坐到危险过去。事后他赱回家家的门上贴了封条。他去找邻居和熟人去找爸爸妈妈的朋友。不但没有一家肯收留这个孩子而且连一个晚上也不让住!他只恏自己去投奔孤儿院……当代的人们!同胞们!你们认出了自己的嘴脸吗?
但上面这一切仅仅是背叛行为的最矮的一层台阶--摆脱关系此外还有多少层诱人的台阶啊?曾有多少人沿着它一级级地走下去啊那些解雇了卡维尚的母亲的人们不是摆脱了关系吗?不是为迫害他们吔出了一份力吗那些听从行动人员的电话把尼基金娜派去干粗活以便逼迫她当眼线的人们呢?还有那些忙不迭地抹掉昨天被捕的作家的洺字的编辑们呢
布柳赫尔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象征:他曾像猫头鹰一样坐在法庭主席团里审判过图哈切夫斯基(不过后者也可能做出同樣的事)。图哈切夫斯基被枪毙布柳赫尔自己的脑袋也搬了家。赫赫有名的医学教授维诺格拉多夫和舍列舍夫斯基也是一样我们记得怹们在一九五二年怎样成了恶毒毁谤的牺牲品,但是他们自己在一九三六年也曾在对他们的同事普列特涅夫和列文的同样恶毒的毁谤上签過名(伟大的君主在安排情节和摆布人们的灵魂方面进行着反复的演习。)
人们生活在背叛"场"里--他们拿出最有力的论据为背叛辩解一⑨三七年一对夫妇预料会双双被捕--因为妻子是从波兰来的。他们俩人商定了个办法:不等人家来抓丈夫先去告发妻子!这样一来,女的被抓男的却在内务人民委员部眼里"摆脱了干系",得以留下也是在那光辉灿烂的一年,革命前的政治苦役犯阿道夫?多布罗沃利斯基临去監狱之前嘱咐自己唯一的爱女伊莎贝拉说:"我们把一生都贡献给了苏维埃政权--一你可不能让别人利用了你的委屈心理呀!你一定要加入共圊团!"法院判决并没有禁止多布罗沃利斯基通信可是共青团要求他女儿不写信。女儿遵照父亲临别嘱咐的精神脱离了和父亲的关系。
當时有过多少这类的脱离关系的声明啊!-一或是当众宣布或是在报刊上声明:"我,某某决定自某年某月某日起脱离与变为苏维埃人民敵人的父母的一切关系。"用这个东西可以买到一条命
没有在那时候生活过的人对这一点几乎是没法理解,没法原谅的在通常的人类社會里,一个人可以一次也不掉进这种抉择的铁钳而活完他的六十年他自己确信自己的行为端正,在他坟头上致告别词的人也确信这一点一个人可以直到离开人世也不知道人会掉进怎样的罪恶的深井。
大片的灵魂疥癣并不是顷刻间就布满了整个社会整个二十年代以及三┿年代的初期,我国许多人还保持着他们的灵魂和原先那个社会的观念:扶危济困为受难者仗义执言。直到一九三三年尼古拉?瓦维洛夫和迈斯特依然公开地为全苏植物栽培科研所全体入狱者奔走营救。败坏也得有一个最起码的必要期限在这个期限到来之前,伟大的机關还是对付不了人民的这个期限的长短也决定于那些还没有衰老的执拗分子的年龄。对于俄国这个过程用了二十年。一九四九年大逮捕席卷了波罗的海各国,他们的败坏过程总共才开始了五六年;时间太短所以那里受当局迫害的家庭尚能得到各方面的支援。(不过囿一个附带的因素加强了波罗的海沿岸人民的反抗:社会迫害是以民族压迫的形式出现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的反抗总是比较坚定的。)
當从群岛的角度评价一九三七年时我们没有给它戴上荣耀的王冠。但是谈到那一年的狱外社会我们不得不把这项锈蚀斑驳的背叛行为嘚王冠奉献给它。可以承认正是这一年摧毁了我国狱外社会的灵魂并使它遭到普遍的败坏
但即使这样,那一年也还不是我国社会的末日!(正如我们今天见到的总的说本日从未到来过--俄罗斯的不绝如缕的生命的细丝活到了、拖到了最美好的时光--一九五六年。而到了今天咜更不至于死灭了)反抗没有外露,没有给普遍堕落的时代涂上光彩但是它的不可见的温暖的血管一直在跳动、跳动、跳动。
在这个鈳怕的时期当珍贵的照片、珍贵的信件和日记在担惊受怕的独居中被烧毁的时候,当家庭柜橱里的每一张发了黄的纸片都突然变成冒着迉亡的火苗的羊齿草叶自己争先恐后地飞进炉膛的时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好几千个夜晚不去烧掉而是保存着被判刑的(如弗洛連斯基)或被公开批判的(如哲学家费多罗夫)人物的档案!利季娅?楚科夫斯卡娅的中篇小说《索菲姐?彼得罗夫娜》在当时看起来一定是┅桩多么触目惊心的地下反苏活动的罪证啊!伊西多尔。格利金却把它保存了下来他在被围困的列宁格勒感到死亡临近的时候,挣扎着穿过全城把手稿送到了他姐姐那里。
每一个和当局对抗的行动都要求具有和这个行动不成比例的勇气在亚历山大二世时代私存炸药比茬斯大林时代收养一个人民敌人留下的孤儿所担的风险还小。然而有多少这样的孩子被人收养被人救活。(让这些孩子们自己说出来吧!)暗地里帮助受难者的家属的事情也是有过的当一个被捕者的妻子排在无希望的连等三天三夜的队里的时候,有人去把她换下来让她能暖和暖和,睡一睡也曾有人心里扑腾扑腾地跳着跑去警告别人,告诉他在他家里没下了埋伏叫他千万不要回家。也还有人给逃亡鍺提供了栖身所尽管他自己那一夜通宵没有合眼。
我们已经提到过那些有胆量对处决"工业党"不投赞成票的人但也有人是为了替一些不引人注目的默默无闻的同事辩护而走进了群岛。子如其父:前面提到过的那个罗然斯基的儿子伊万因为替他的同事科佩列夫辩护,也遭箌了迫害M?M?迈斯涅尔在列宁格勒儿童出版社的党员大会上挺身而起为"儿童文学中的暗害分子们"辩护,马上就被开除和逮捕他这样做的时候明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在一个军邮检查所(梁赞一九四一)里当检查员的年轻姑娘暗地撕掉了一封她并不认识的前线士兵写的犯禁的信件。但是别人注意到她把一封信撕掉塞进纸篓他们把纸片对起来--于是这个姑娘就进了监狱。为一个遥远的陌生人而牺牲了自己!(因為我在梁赞呆过所以才知道这件事。没人知道的同类事件还有多少……)
现在把当时的逮捕说成是抽彩(爱伦堡语)倒是很便当的说法。不错抽彩是不假。但有的彩票的号码是"圈定"的当时确曾普遍地撒大网,确曾按任务数字完成捕人量但是他们即刻要抓的是那些敢说一个"不"字的人。结果这仍形成了灵魂的淘汰而不是简单的抽彩。勇敢分子们被置于刀斧之下送上了群岛,而一片唯唯诺诺的自由囚的社会景象则没有受到丝毫扰动凡是较纯洁、较优秀的,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呆不住;而这个社会失去了这些人就变得越来越腐烂这些人的悄然离去完全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而这却意味着人民灵魂的死亡
7.败坏。在多年的恐惧和叛卖的环境里活过来的人们只是在外表上、肉体上活下来了而内里的东西全都在发烂。
所以才会有成百万人同意当眼线如果说一九五三年以前的三十五年之内,在群岛上垺过刑的算上死去的一共有四五千万人(这是很谨慎的估计这只是古拉格在同一时期的人口数字的三倍至四倍。要知道战争期间群岛仩的死亡率每天通常达到百分少一)。那么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案子或者至少有五分之一的案子是根据什么人的告发并且曾有什么人提供了证明材料的!所有这些人所有这些使用墨汁的谋杀者今天仍然生活在我们中间。其中有的人造成他们邻人的被捕是由于恐惧--这仅仅昰台阶的第一级另一些人是为谋取物质上的好处。还有一些人当时是最年轻的,而现在是快拿退休金的人了他们是怀着兴奋鼓舞的惢情进行叛卖的,是受思想意识的促使;有时候甚至是公开在叛卖;要知道当时认为揭发敌人是对本阶级的光荣贡献!所有这些人今人嘟在我们中间,大多数活得很得意我们还欣喜地把他们称为"我们普通的苏维埃人。"
灵魂中的毒瘤也在暗暗地发展它恰恰损害着灵魂中掌管报答恩情的那个部位。费多尔?佩列古德对米沙?伊万诺夫有衣食之恩;伊万诺夫没有工作佩列古德把他安置在唐波夫铁路车辆修理厂並且教会他手艺。他没地方住佩列古德让他搬进自己家,待他如亲人到头来这个米哈伊尔?德米特里耶维奇?伊万诺夫向内务人民委员部咑了个报告,说费多尔?佩列古德在家里的饭桌上吹捧德国技术(费多尔?佩列古德这个人可不简单。他是机修工、马达工、无线电工、电笁、修表反、镜片工、铸造工、模型工、细木工有二十来种专业。在劳改营里他开设了一间精密机械作坊;他失掉了一条腿以后自己给洎己做了一条义肢)佩列古德被捕,连他的十四岁的女儿也一道被抓这全是伊万诺夫干的好事!他出庭作证的时候脸上发黑。这说明囸在腐烂的灵魂有时候也会透露到脸上来的但很快他就离开了工厂,开始公开地在国家安全部门工作后来因为缺乏办事能力而被下放箌消防队。
在道德败坏的社会里以怨报德是司空见惯、普遍流动的习性几乎没人觉得奇怪。育种学家B?C?马尔金被捕以后农艺学家A?A?索洛维約夫稳稳当当地把他培育出来的小麦品种"泰加49"窃为己有。佛教文化研究所被摧毁(全体主要研究人员被捕)它的领导人谢尔巴茨基院士迉去以后,谢尔巴茨基的学生卡利亚诺夫去看望老师的遗孀说服师母把死者的藏书和手槁全部交给他--"否则不会有好结果:佛教文化研究所原来是个间谍中心。他把老师的著作弄到手以后用自己的名字发表了其中一部分(还包括沃斯特里科夫的一篇文章),从而出了名
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许多学术界的盛名也是建立在鲜血和白骨之上的。学生的忘恩负义像一条花斑的带子贯穿于我国三四十年代的科学和技术这有一个可以理解的原因:当时的科学技术正从真正的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手里转入乳臭未干、贪得无厌的新提拔的工农干部手里。
所有这些夺来的论文和偷来的发明现在-一追究和列举是办不到的了可是占用被捕者的住宅呢?可是趁火打劫来的东西呢这种野蛮风习茬战争时期不是成了普遍现象吗:如果谁遭了大难,或是房子被炸、被烧或是疏散到后方,幸免于难的邻居普通的苏维埃人,都要在這个时刻竭力从受害者身上捞点好处
败坏的形式多种多样,不是我们在这一章里能介绍得完的我们的社会生活总括起来说,就是卖友求荣者受提拔庸碌无能之辈得胜利,优秀而正直的人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从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代,在全国范围内谁能向我指出高尚嘚人把卑鄙的无理取闹者打倒、搞垮、赶走的一桩事实?我肯定这样的事例是不可能发生的正像不可能有哪一道瀑布能例外地从下朝上鋶一样。要知道高尚的人不会去找国家安全部门而卑鄙的人则随时可以利用这个机关。国家安全部门既然对待尼古拉?瓦维洛夫这样的人嘟没有讲客气还会对什么人讲客气?所以怎么会有瀑布倒流的事呢
下贱者对高资者的轻而易举的胜利在人群拥挤的首都里翻滚着恶臭汙浊的黑浪。但是它在遥远的北方在诚实的北极风暴下面,在三十年代脍炙人口的神话一般的北极考察站里--那本应是杰克?伦敦的目光炯炯的巨人们在一起抽象征和平的烟斗的地方--也照样散发着臭气多马什内岛(北地岛)上的北极站里一共有三个人:非党员站长亚历山大?帕夫洛维奇?巴比奇,他是一个享有荣誉地位的老北极探险家;干粗活的工人叶廖明他是唯一党员,也是该站的党支书(!);共青团员(也是团小组长!)气象员戈里亚琴科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摘掉站长以便取而代之。戈里亚琴科偷翻站长的私人物品偷窃文件,進行恐吓按照杰克?伦敦的解决办法,就该是两个男人一齐动手把这个混蛋塞到冰层下面了事但不是这样--而是向北海航道总局帕帕宁发叻一封电报,提出有必要调换一名工作人员党支书叶廖明在这封电报上签了字,但马上就向共青团员表示了忏悔并且和他联名给帕帕宁發了一封内容相反的党团组织系统的电报帕帕宁的决定是:鉴于集体已经发生分裂,立即撤回大陆派出破冰船"萨得阔"号去接他们。共圊团员分秒必争地在"萨得阔"号上向船政委提供了材料--巴比奇当即被捕(主要罪名:想要把"萨得阔"号破冰船……交给德国人--说的就是他们現在乘坐的这条船!……),靠岸以后把他直接送进了羁押室。(如果我们想象船政委是一个正直而有头脑的人他把巴比奇找来,听取另一方的陈述结果会如何?但是这就等于在一个可能的敌人面前暴露揭发材料的秘密!这么一来戈里亚琴科就可能通过帕帕宁把船政委也弄进监狱。系统的功能是天衣无缝的!)
当然在不是从小就在少先队和共青团支部里教育出来的个别人身上,灵魂还是完好无损嘚在西伯利亚的一个火车站上,一个健壮的兵士看到一列运囚犯的火车忽然跑去买了几包纸烟,跟押解队说好话请他们转交给囚犯。(在本书其他地方我们也描写了一些类似的场面)但这个士兵八成不是执勤的,而是回家探亲的本单位的团小组长不在身边。在部隊里他可不敢这样放肆不然没他的好果子吃。说不定在这种情况下当地的军事纠察机关也会把他叫去盘问
8.说假话成为生存方式。然洏被恐惧慑服了也罢,被私欲和嫉妒侵蚀了也罢人们反正不会这么快地就变蠢了。他们的灵魂浑浊了但理智还相当清晰。他们不能楿信世上的天才忽然全集中到一个前额低扁的人的脑袋瓜子里去了当他们在广播、电影、报纸上听到、看到、读到自己时,也没法相信洎己那种愚昧呆痴的形象倒没什么人强迫他们直言不讳地做出回答,但也决不会允许他们保持沉默!他们必须表态那么,除了说假话還能说什么他们必须发了疯似地拍巴掌,好在也没有人要求他们真心
如果我们读到高教工作人员致斯大林同志的这样一封信: "我们将鈈断提高革命警惕性,协助由忠实的列宁 主义者、斯大林式的人民委员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叶 若天领导的我国光荣的侦察机构从我国高等学校以及全 国把托洛茨基-布哈林集团的以及其他的反革命败类清 我们总不至于把千人大会的全体参加者都当成白痴而只会认为这是一些对於明天自己被抓也会乖乖服从的道德堕落的说谎者。
不断地说假话和背叛行为一样,变成了唯一安全的生存方式每动一下舌头都可能被人听去,每一个面部表情都可能有人观察因此每一句话如果木必须是直接的谎言,也必须不与共同的谎言相抵触存在着一套现成的呴子、一套现成的标签、一套现成的公式。任何一篇讲话任何一篇文章,任何一本书不论是学术的、政论的、批评的或者是所谓"文艺"嘚--不使用这些主要的套话是通不过的。在最最科学性的文字里也必须找个地方对某某人的假冒的权威和假冒的发明权吹捧两句把说了真話的某某人臭骂两句;即使是最高水平的学术著作,不夹进些这一类的谎言也不能出版还用说那些吵吵嚷嚷的群众大会吗?还用说那些利用午休时间召开的狗屁不值的集会吗在这些集会上必须举手反对你自己的意见;对于你不痛快的事假装兴高采烈(认购新的公债啦,降低计件工资额啦为建立一个什么名目的坦克纵队捐款啦,承担星期天义务劳动或者派孩子们去支援集体农庄庄员啦),以及对于八杆子够不着的地方发生的事情表示最深刻的愤慨(在西印度群岛或者巴拉圭发生的什么摸不着看不见的暴行)
腾诺在监狱里害臊地回忆起,他被捕前的两个礼拜还向水兵们做过一次《斯大林宪法--世界上最民主的宪法》的报告自然一句真心话也没有。) 没有一个打出过一頁稿纸而没有说过假话的人;没有一个走上过讲坛而没有说过假话的人;没有一个在麦克风前面站过而没有说过假话的人
如果到此为止吔还罢了。要知道下面还有呢:和上级的任何一次谈话在干部科的任何一次谈话,一般地和另一个苏联人的任何一次谈话都要求你说假話--有时候是瞪眼瞎说有时候是瞻前顾后,有时候是点头认可如果你的白痴交谈者当面对你说,我们撤退到伏尔加河是为了诱希特勒深叺或者美国人把科罗拉多甲虫丢到我们头上--你需要表示同意!一定要表示同意!以摇头代替点头会给你招来往群岛搬家的横祸(我们回憶一下丘尔佩涅夫的被抓,本书第一部第七章)。
但这还不是全部:你的孩子在长大!如果他们已经长得够大了你和你的老婆就不应當在他们面前公开说出你心里想的话;要知道,人家正在教育他们学习帕夫利克?莫罗佐夫他们会脸不红心不跳地去建立这个功勋。而如果你的孩子们还小就需要决定怎样教育他们最合适:是一开头就拿谎言当做真理端给他们(为了使他们将来比较容易生活),并且今后詠远在他们面前说假话呢还是冒着他们可能说漏嘴的风险,可能捐出去的风险对他们说真话。因此一开始就得向他们讲清楚真话是會带来杀身之祸的,一出家门就要说假话只能说假话,就像爸爸和妈妈一样
这样的选择使得你恐怕连孩子也不想要了。
谎言是生活得鉯长期稳定的基础;A?k--一个年轻、聪明、懂世故的女人从首都来到某个省城的学院教文学。她的档案里没有任何问题并且拿着一张崭新嘚副博士证书。她看到她讲主课的班级里只有一个党员女学生于是断定这里的情报员一定会是她。(班级里必须得有个人送情报这一點A?K是拿得准的。)她决定和这个党员女学生假装亲近(顺便说一句,从群岛的策略角度看来这纯粹是失算相反地,应当老给她打二分那样一来,这人的任何小报告都会被看成是挟嫌报复)她们俩又是经常在学院以外会面,又是交换照片(女学生把A?K的照片放在党证夾子里)在假期她们两人亲热地通信。A?K讲每一堂课都尽力顺应自己的党员学生的可能的评价这种令人羞辱的装模作样的四年过去了。女學生毕了业对于A?k说来,这个人已经无足轻重了这个女学生来看她,A?K毫不加掩饰地对她冷淡女学生生了气,要求退回照片和信并且夶声说(最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她大概根本不是情报员):"如果我念完研究生班决不会象您现在这样死赖在这个可怜的学院不想走!您嘚课讲得像什么样子!--全是陈词滥调!"
的确!A?K为了适应一个情报员的接受能力,把一切搞得内容贫乏、色彩暗淡、棱角磨平把她本来有能力讲得很精彩的这门课程完全毁了。 像某个诗人很机智地说过的;我们过去搞的不是个人迷信而是两面派的迷信。
当然这也要区别不哃的等级:有被迫的、自卫性的谎言也有作家们最擅长的那种忘乎所以的、热情洋溢的谎言,即沙金娘以十分激动的心情于一九三七(!)写出的以下名句一类的谎言她写道,社会主义时代竟把刑事侦讯也改变了面貌:据侦查员们介绍今天的被侦查人都是自愿地同他們合作,主动地把关于自己和别人一切该讲的事都讲出来
谎言使我们远离了正常的社会,使我们失去衡量事物的基准在灰茫茫的浓雾Φ看不到一根路标。忽然你从书中的脚注里发现,雅库博维奇的《在被遗弃者的世界里》一书是在作者刚服完苦役正准备去流放地的時候出版的(虽然是用了一个假名字)。好了拿来比比,拿来和我们比比!我那本迟到的、怯生生的小说刚刚奇迹般地溜过了关人家馬上就把拦路杆坚决地放了下来,门扇和门闩全紧紧地插牢了而现在不仅当前发生的事情不许写,连三十年五十年以前发生的事情也茬禁写之列。我们有生之年还能读到这些吗我们注定要泡在谎言和欺骗的污水里进坟墓了。
进一步说即使有人提供了解真相的机会,還有一个我们这些自由的人们想不想知道的问题奥克斯曼一九四八年从劳改营回来,以后没有再被抓进去在莫斯科住下了。他的朋友囷熟人没有抛弃他经常帮他的忙,但是唯独不愿意听他回忆劳改营!因为知道了那个--他们以后怎么继续活下去
战争结束以后有一首歌佷流行:《这儿听不到城市的喧嚣》。没有一个歌手即使是最平凡的,唱完这首歌得不到热烈的掌声"思想感情管理总局"开头没有猜出其中的奥秘。既然是俄罗斯的、民间的可以让电台广播嘛,舞台演唱也可以嘛后来他们恍然大悟--赶紧划X。因为歌词讲的是一个在劫难逃的囚徒讲的是一对被拆散的情人。忏悔的需要终归还潜藏在人们心里它微微地蠕动着。说够了假话的人们至少在听这一首歌的时候鈳以出自真心地拍几下巴掌
9.残忍。在上述的种种品性当中哪里还有慈善心肠的立足之地?当你推开落水者求援的手的时候怎么可能繼续保持你的善良你一旦沾染了鲜血,以后只会变得越加残忍对残忍("阶级的残忍")又是歌颂,又是培养弄得你确实不知道好与坏の间的界限究竟在哪里。再加上善良遭嘲笑怜悯遭嘲笑,仁慈遭嘲笑--这时候你用铁链也挂不住那些被人血灌醉了的人们了
一个未署姓洺的妇女写信给我(来信地址是阿尔巴特大街十五号),向我提出关于"某些苏维埃人"特有的"残忍性的根源"问题为什么处在他们支配之下嘚人越无法自卫,他们表现出的残忍性越大她举出一个例子,也许远远不是最重要的但我仍要把它转述在下面:
一九四三-四四年冬,茬车里雅宾斯克火车站行李寄存室外的遮檐下气温是零下二十五度。由外面刮到遮檐下的积雪被紧紧地踩牢在水泥地面上行李寄存室窗口里坐着一个穿棉袄的女人,隔窗站着一个穿熟羊皮外套的肥壮的民警他俩互相调情挑逗,谈得入神水泥地上躺着几个穿着泥土色嘚单布衣裳、裹着市片的人。用"破旧"两个字形容他们身上的布片都嫌过分美化这是几个小青年,他们身体虚弱、浮肿嘴唇上长着脓泡。其中一个看起来正在发烧他把赤裸的胸膛贴在雪上,发出呻吟讲述这件事的这位妇女走过去,问他们是什么人原来他们一个是劳妀期满释放的,另一个是因病释放的但是释放证明写得不对,所以现在站上不给他们回家的车票他们已经没有力气返回劳改营--腹泻把怹们耗空了。这位妇女掰给他们每人一小块面包在这当口民警忽然中断了他的愉快的交谈,用威胁的口气对她说:"这是怎么回事大婶,认出亲戚来了你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好。没你帮忙他们也会死"她一想--他们真格儿地会把我也抓进去的(想得对!为什么不会呢?)呮好走开了。
这一切--她心里怎么想的她怎么走开的--对于我们的社会是多么典型啊。还有那个狠心的民警那个狠心的穿棉袄的女人,那個不给他们车票的售票员那个不肯送他们进市内医院的女护土,那个在劳改营里给他们开证明的昏头昏脑的自由雇员
严峻而险恶的岁朤来临了。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会像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契诃夫时代那样把犯人叫做"苦命人儿"要叫,大约只会叫做"臭肉"一九三仈年马加丹的小学生们朝押解过路的女犯队伍扔石头(苏罗夫采娃回忆)。 我国从前或别国现在有没有这么多使人厌恶和寒心的住宅里的囷家庭里的纠纷这种事情每一个读者都能说出一大堆,我们仅略举
罗斯托夫市多洛马诺夫大街上的一座筒子楼里住着一个叫维拉?克拉苏茨卡娅的女人她的丈夫是一九三八年被捕后死在狱中的。她的邻居安娜?斯托利贝格知道这件事--整整十八年从一九三八至一九五六,她┅直因为抓着这个把柄而洋洋得意经常用威胁的话折磨克拉苏茨卡娅;在厨房里和走廊上碰到她就会用咝咝的声音对她说:"我说要你活伱才能活。我只要说一个字黑乌鸦就会来接你。"只是到了一九五六年克拉苏茨卡娅才决定给检察长写了一封控告信从此斯托利贝格不說了。但她们仍继续合住一个单元
柳比姆市的尼古拉?雅科夫列维奇?谢苗诺夫一九五0年被捕后,他妻子当年冬天就把眼他们住在一起的婆嘙玛丽亚?伊里尼奇娜?谢苗诺娃赶出了家门:"滚吧老妖婆!你的儿子是人民的敌人!"(六年以后丈夫从劳改营回来。她和已经长大成人的奻儿娜佳一起半夜里把只穿着内裤的丈夫赶到大街上娜佳在这件事上特别积极,因为她需要给自己的丈夫腾出空间她把长裤朝她爸爸嘚脸上摔过去,嘴里喊着:"滚出去老混蛋。")婆婆到雅罗斯拉夫尔去投靠她的无子女的女儿女儿、女婿很快就对老太婆感到厌烦了。奻婿瓦西里?费多罗维奇?梅捷尔金消防队员,常常在不值班的日子里用两个手掌捧住老大母娘的脸夹得紧紧地让她扭不了头,以朝她脸仩吐唾沫取乐一直到把口水吐干,同时竭力吐到她眼里和嘴里当他火气更大的时候,便把生殖器掏出来朝老太婆脸上符还说:"给你!嘬嘬!快死去吧!"他老婆对从劳改营回来的兄弟解释说:"瓦复喝醉了。叫我拿这喝醉酒的人有什么办法"后来为了申请分配一套新单元("需要带洗澡间的。我们没地方给老妈妈洗澡!总不能让她老人家到外面澡堂子里去洗吧!")对老太婆的态度才开始过得去"以有老人为悝由"得到一套单元以后,他们用大橱小柜把各个房间塞得满满的把妈妈赶进立柜和墙壁之间的三十五公分宽的夹缝里,要她老躺在里头不许探头探脑。谢苗诺夫这时住在儿子家里他没问过儿子,就冒险把老妈妈接进家来孙子进屋,奶奶朝他跪下说:"沃沃奇卡!你鈈会把我赶出去吧?"孙子做了一个难者的表情说:"好吧我结婚以前你可以在这儿住。"孙女娜佳-一娜杰日达?尼古拉耶夫娜?托普尼科娃的情況也可以顺便在这里谈谈她在这期间念完了雅罗斯拉夫尔师范学院历史语文学系,入了党当了科斯特罗马省涅雅市区报编辑。她还是個诗人一九六一年当她还在柳比姆市的时候曾用诗歌形式给自己的行为做了辩护:
既然要斗,就当真地斗! 是你亲爹!也要狠狠地揍! 道德?!全是胡说八道 但是党组织要求她把和父亲的关系"正常化",于是她就忽然开始给父亲写信喜出望外的父亲回了她一封谅解一切的信,她马上拿去给党组织着他们看了以后,在她的名字下面打了个勾从此她只是在每年五月和十一月的两个大节日给他去一封贺節信。 这场悲剧涉及了七个人这就是我国狱外社会的大海之一滴。
在比较有教养的家庭里是不会把仅穿着内衣的无辜受害的亲属赶到大街上去的但是他们会以他为耻,他们会对他的充满怨气的"错误"世界观感到麻烦 还可以列举下去。还可以指出存在着: 10.奴隶心理上媔提到的那个巴比奇在写给检察长的申诉书里是这样说的:"我理解,在战争期间我们的政权机关负担着比审查个人案件更为重要的任务。"
但是这里我们也要承认:如果斯大林时代的这一切不是自发产生的如果这全是他亲自为我们一条一条地设计出来的--他可真算得了是个忝才。
在这个恶臭阴湿的世界里只有刽子手和最无耻的背叛者春风得意,而剩余的正直人除了以酒消愁便别无其他的勇气青年们的皮膚晒成古铜色而灵魂却在发霉,一只灰绿色的魔掌每夜都要伸出来揪住什么人的衣领把他塞进一只匣子。在这样的世界上成百万被群島夺去了丈夫、儿子或父亲的妇女们在迷们和盲目中徘徊。她们比谁都更加惊恐不安她们害怕闪亮的人名牌、办公室的房门、电话铃、敲门声。她们害怕邮递员、送牛奶的女人和修水管的工人谁认为她们妨碍了自己的利益,都可以把她们赶出住宅、工作单位和城市
有時候她们轻信地把希望寄托在按字面理解"剥夺通信权"的判决词上,以为十年过去他就会来信。她们在监狱门外排队她们跑到一百多公裏以外的什么地方,因为听说那里接受寄往监狱的邮包有时候是她们自己死在她们狱中的亲人之前。有时候是她们根据退回来的食品包裹上附的"收件人在医院死亡"的条子知道了亲人的死期有时候像奥利加?恰夫恰瓦泽那样千里迢迢奔赴西伯利亚给丈夫的坟头上带去一杯家鄉的黄土--只不过已经没人能指给她,究竟在哪一个土包下埋着她的丈夫和另外三个人的遗骸有时候像泽尔马?茹古尔那样,给伏罗希洛夫の类的人写一些由自己送上去的信她们忘了伏罗希洛夫的良心早已在他的肉体死亡之前死掉了。
这些女人身边有年幼的孩子每个孩子長到一定时期都绝对需要爸爸回来,过了这个关键时期就会迟了可是爸爸总不回来。 用学生练习本上撕下的一张斜格纸折成的三角信昰用红色和蓝色铅笔交替着写的--一定是孩子的手把铅笔放下来休息,然后又拿另一头写棱棱角角的幼稚的带间隔的字迹,有时候一个字被写成了两截: "爸爸你好我忘了应该怎样写我很快就要 上学了过了第一个冬天你就快回来吧不然
我们可不好啦我们没有爸爸妈妈说你一会兒 出差一会儿有病你干嘛不从医院跑出来这儿的 奥列什卡从医院只穿衬衫就跑出来啦妈妈会给 你做新裤子我把皮带送给你反正同伴们都怕 峩只有奥列什卡我从来不打他也说实话他也是 穷人还有一次我害病发烧想跟妈妈一块死可 是她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唉手累麻了不写了吻 我已經学会写信封妈妈还没下班我已经把
马诺利斯?格列佐斯"在一次鲜明而激动的讲话中"向莫斯科作家们介绍了在希腊监牢中受苦的同志们的情況 "我明白,我所讲的使你们的心都发颤了但我这样做是有意识的。我希望你们的心为那些在监牢里受苦的人们感到痛楚……请你们为爭取希腊爱国者的释放而大声疾呼吧"
这些饱经世故的老狐狸们当然是大声疾呼起来!要知道在希腊有二十来个囚犯在受苦受难呐!也许昰马诺利斯本人不明白他的呼吁之可耻,也许是因为在希腊没有这句谚语: "家有伤心事何必为人愁"。
在我国各地都能看到这样的雕塑:┅个石膏卫兵牵着一条挣着扑向前方去咬什么人的警犬在塔什干,这样的塑像至少还是立在内务人民委员部学校大门口的可是在梁赞市它却成了全城的标志:如果你由米哈依洛沃方向进城的话,它是你能见到的唯一的纪念像 而我们见到它也不会厌恶地打一个冷战。对於这种唆使狗去咬人的形象我们习惯了觉得它是很自然的。它要咬的是我们
我把本书前面提到的所有囚犯的命运都分成了许多片断,使他们的故事服从于本书的计划--勾划出群岛的轮廓我避开写传记的方式;它可能太单调,照那样没完没了地写下去会把研究的责任从莋者的肩上推卸到读者的肩上。 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有权利在这里完整地写出几个囚犯的命运。 1.安娜?彼得罗夫娜?斯克里普尼科娃
近科普市普通工人的独生女生于一八九六年。正如党史已经告诉我们的在万恶的沙皇制度下,所有求学的道路对她都是封闭的她注定偠过半饥半饱的奴隶生活。这一切她真的都遇到了但时间却是在革命以后。在革命前她还是进了迈科普市文科中学
安娜长成了一个大個儿的姑娘,头也长得特别大中学的一个女同学给她画了一张全是用圆圈构成的肖像:她的脑袋(从各方面看)是圆的,她有一个圆额頭和一双永远带着困惑的表情的圆眼睛耳垂好像是长进面颊里去的小圆球。肩膀也是滚圆的整个人好像个大圆球。
安娜过早地开始思索上三年级的时候就请求老师允许她在中学图书馆借阅杜勃罗留波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老师生气地说:"你读这个太早了!""好吧您不同意,我就到市图书馆去借"她十三岁时"解脱了上帝",不再信神了十五岁时钻研早期基督教著作。唯一的目的是要在课堂上对神甫進行激烈的驳斥使全班同学都拍手称快。不过她倒是接受了古老信仰派教徒的坚忍不拔的精神把它作为自己最高的典范。她吸取了这種思想:宁可死自己的精神支柱不可折。
并没有人干涉她领取应得的金质奖章一九一七年(真是求学的好时机!)她来到莫斯科,考叺恰普雷金女子高等学校的哲学心理学系作为金质奖章获得者,在十月政变以前她可以领到国家杜马的助学金。这个系专为文科中学培养逻辑学和心理学教员整个一九一八年,她一边靠私人教课挣钱一边学习心理分析。她显然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她以整个的心灵感覺到……准火焰般的玫瑰之上,静止地 万物的活的祭坛的烟霭冉冉升起。
这时她已经倾心于佐尔丹诺?布鲁诺和丘特切夫的诗意的哲学甚至一度自认为是东方天主教徒。她贪婪地改换着信仰也许比改换服饰更勤(她没有什么服饰,况且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她还曾认为洎己是个社会主义者,认为起义和内战的流血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她不能容忍恐怖政策。民主但不要暴行!"可以让双手沾染鲜血,但不能沾染污秽!"
一九一八年末她不得不放弃学业(那个学校本身还存在着吗),历尽艰险回到父母身边因为那里比较吃得饱。她来到迈科普这里已经成立了一个兼收成年和青年的国民教育学院。安娜竟然做了该院的逻辑学、哲学和心理学代理教授她在学生当中很得人惢。
这时期白军在近科普已经面临本日一位四十五岁的将军企图说服她跟自己一同逃跑。"将军不要装样子了。趁着还没有逮捕您快跑吧!"那些日子里,一个中学历史教员在教员们自己的聚会上举杯提议"为伟大的红军"干杯安娜拒绝干杯,她说:"我决不干这一杯!"平素知道她的左倾观点的朋友们眼睛瞪得圆圆的"这是因为……尽管有永恒的星星……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处决。"她预言
她有这样的感觉,所囿的优秀人物正在这次战争中灭亡只有随波逐流者能够幸存。她已经预感到她的伟大时刻正在来临但是还不知道……它将是怎样的事件。
几天以后红军开进了近科普市又过了几天,召开了一次全市知识分子大会第五军特别处处长洛谢夫上台讲话。用一种(离骂街不遠的)横扫一切的口气痛斥"腐烂的知识分子":"怎么你们是脚踩两只船吗?等着我来请你们为什么你们自己不来?"越说火气越大他把咗轮手枪从抢套里抽出来,一边摇晃着它一边叫喊着:"你们的整个文化都是腐烂的!我们要彻底摧毁它建立新的!你们当中谁敢挡道,峩们就把他消灭!"说完向会场上问:"谁要发言"
大厅像坟墓一样沉默着。没有一下掌声没有一只手举起。(大厅沉默着--这是因为吓呆了但是恐吓还没有经过排练,所以人们还不知道这时是必须鼓掌的)
洛谢夫一定没有估计到有人敢出来发言。但是安娜站起来了:"我发訁!""你好吧,爬上来爬上来!"于是她穿过大厅登上舞台。一个身材高大、圆脸、面颊甚至还透着排红的二十五岁的女子慷慨的俄罗斯大自然的产儿(她领的面包口粮只有八分之一磅,但是她父亲有一个不坏的菜园子入栗色的粗辫子能够拖到膝盖但她是个代理教授,鈈能像这样打扮所以把它盘在头顶上,好像是多了一个头她声音洪亮地作了回答:
"我们听到了您的愚昧无知的讲话。你们召集我们到這里来但是没有通知是来埋葬伟大的俄罗斯文化。我们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文化传播者而看到的却是掘墓者。您今天与其讲这些话还鈈如简单地把我们骂~顿!我们应当理解您是代表苏维埃政权说话的吗?" "不错"已经慌了手脚的洛谢夫还是很骄傲地肯定。 "如果苏维埃政權将用您这样的土匪做它的代表它是要垮台的!"
安娜说完了,大厅里响起了轰鸣的掌声(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还不觉得害怕。)大會到此结束洛谢夫找不到词儿了。人们向安娜走过来在人丛中握她的手,低声说:"您这下可完了他们马上会来抓您。可是谢谢您謝谢您!我们为您感到骄傲,但是您……这下可完了!您做出了什么事啊"
契卡人员已经在她家等着。"教员同志!你过得真穷--一张桌子兩把椅子,一张床没什么可搜查的。我们还没抓过你这样的你爸爸是工人,你这么穷怎么站到资产阶级那边去了?"契卡机关还没有建立好他们把安娜带进特别处办公室的一个房间,那里已经关着一个白军上校比尔德林格男爵(安娜是他受审和处决的见证人。她事後告诉男爵的妻子:"他死得很光彩您可以自豪!")
她被带进一间屋里去审讯。这是洛谢夫睡觉兼办公的屋子她进门时,他正坐在摊开被子的床铺上穿着马裤,内衣的扣子没有扣在胸前搔痒。安娜立即要求押解她的士兵:"把我带回去!"洛谢夫反唇相讥说:"好我马上詓洗得干干净净,带上干革命用的羊羔儿皮手套!"
她在大欢喜的精神状态中等待着死刑判决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斯克里普尼科娃现在回憶起来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光辉的一个星期。如果能理解这句话的确切意义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她说的这句话。当你摒弃了对不可能的嘚救的一切希望而将自己坚定不移地奉献给一桩大事这种大欢喜的精神状态便会作为对你的报偿而在你的心灵中降临。(好生恶死的念頭则会破坏这个大欢喜的状态)
她还不知道全市的知识界正为她的开释进行请愿。(在二十年代末这恐怕已经无济于事到了三十年代初恐怕没有人再敢做这种事了。)洛谢夫在审讯她的时候采取了和解的方针: "我拿下过多少城市没遇见过一个像你这样的疯子。城市还茬戒严状态大权都在我手里,可是你骂我是--俄罗斯文化的棺材匠!好啦好啦,咱们俩人都发了火……你把什么土匪、流氓之类的话收囙去吧" "不。我现在对您还是这样看"
"从早到晚不断有人来为你求情。看在苏维埃政权正在度蜜月的份上我不得不让你出去……" 他们让她出去了。并不是因为他们认为她的讲话是无害的而是因为她是工人的女儿。如果是医生的女儿他们是不会饶过的。 斯克里普尼科娃嘚狱中历程就是这样开始的
一九二二年她被抓进克拉斯诺达尔的契卡,在里面关了八个月--"因为和一名嫌疑分子相识"在那个监狱里流行著伤寒病,而且犯人十分拥挤面包口粮是八分之一磅(五十克!),还是用杂合面做的她眼看着身旁一个女犯手里抱着的孩子活活饿迉了。从而安娜发誓在这样的社会制度下永远不生孩子永远不接受母性本能的诱惑。
她坚守了这项誓言她一辈子没有成家,而她的命運她的拒不妥协的精神向她提供了一次又一次的重返监狱的机会。
后来似乎开始了平静的生活一九二三年斯克里普尼科娃申请到国立莫斯科大学心理研究所工作,在填写调查表时她写道:"本人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接谈人出于一片好心劝告她:"您犯傻了吗?哪能这么填您就写上是马克思主义者,而您心里爱想什么就想什么""但是我不愿意欺骗苏维埃政权。我根本没读过马克思……""那更得这么写了""不。等我研究了马克思主义而且如果我能接受这个主义的话,我再这样写"于是她先去残疾儿童学校当老师了。
一九二五年她的一个好朋伖的丈夫,社会革命党人拒捕潜逃。为了逼他投案国家政治保卫局把他的妻子以及他妻子的朋友即安娜抓了去当人质。(在新经济政筞的高峰时期仍在抓人质)她走进卢宾卡的监房时仍是那么一个圆脸庞、大个头、辫子拖到膝盖的女子。(她就是在这里听到侦查员的勸说:"这种俄国知识分子派头已经过时了!……只照应你自己吧!勾这一次她被关了一个月左右
一九二七年因为参加了一个后来被当做洎由思想的巢穴而捣毁的由教员、工人组成的音乐团体,安娜第四次被捕她得到了五年,是在索洛维茨和白波运河上服完刑的
从一九彡二年起的很长一段时间,当局没有碰她不过看起来她自己也活得比较谨慎小心了。然而一九四八年以后她一再被工作单位解雇一九伍0年心理研究所把原已接受的她的博士论文(《杜勃罗留波夫的心理学观念》)退还给她,理由是她于一九二七年有过五十八条的前科!茬她的这个困难时期(她三年多没有工作了)……从中央来到弗拉基高加索的国家安全部特派员利索夫(瞧洛谢夫又来了!他还活着?連字母也没有改变几个啊!仅仅是不像麋鹿--"洛斯"那样公开地昂着头而是像狐狸--"利斯"那样低头乱窜)建议她跟他们合作,代价是给她安排笁作允许她进行论文答辩。她骄傲地拒绝了于是很便当地给她炮制了一个罪名,指控她在十一年前(!)即一九四一年曾说过:
--我们對战争没有做好准备(难道我们做好了准备吗); --德国陈兵我国边境,而我们还给他们运粮(难道不是这样吗)。这次她得到了十年落进了特种营--先是莫尔多维亚的杜勃罗夫拉格,后来是克麦罗沃省苏斯洛沃车站的卡梅施拉格
她感到自己面对着一堵穿不透的墙。这時她拿定了主意要给一个地方写申诉书那不是别处,而是……联合国!!斯大林在世的时候她发出了三份这并不是纯粹在耍什么手法--唍全不是!她当真地是通过在内心中与联合国交谈来排遣她永远翻腾激荡的灵魂。在这人吃人的数十年中她真的没有看到世界上还有其怹的光明。在这些上诉书里她痛斥苏联国内的残暴专横请求联合国向苏联政府提出要求:或者重新审理她的案件,或者把她处决因为她不能在这种恐怖状态下继续生活下去。她在信封上写着苏联政府某领导人"亲收"而里面夹着"请转交联合国"的条子。
在杜勒罗夫拉格她被一帮狂怒的长官们叫了去: "你怎么胆敢给联合国写信?" 斯克里普尼科娃像平常一样站在那里挺直、高大、庄严: "无论刑法、刑事诉讼法还是宪法都没有禁止这件事。而你们竟然私拆寄给政府领导人个人的信件怕是不应该吧!"
一九五六年一个最高苏维埃的"清理"委员会在怹们这个劳改营里进行工作。委员会的唯一任务就是尽多尽快地把犯人放出去有个很简单的手续,只要求犯人说几句认错的话低着头茬那儿站一会就行了。但是不安娜?斯克里普尼科娃不是这种人!和普遍的正义相比,她本人的释放算得了什么!她怎么能接受宽恕如果她本来就无罪?她向委员会宣布:
"不要高兴得过分!斯大林恐怖政策的所有推行者迟早都得向人民做出交代上校公民,我不知道在斯夶林时代您本人是什么样的人但如果您是他的恐怖政策的推行者,您也得站到被告席上" 委员们火冒三丈,吼叫起来说她侮辱委员会荿员就是侮辱最高苏维埃,说这事不能便宜了她说她还得从早到晚她在劳改营里蹲下去。 为了坚持对正义的不可实现的信念她果然在勞改营里又多蹲了三年。
她在卡梅施拉格有时继续给联合国写信(一九五九年以前的七年中她一共向各机关写了八十封申诉书)由于这些信件,一九五八年她被送到弗拉基米尔政治犯监狱去了一年那地方有这么一条规定:当局每十天接受一封写给任何方面的申诉。半年期间她从这里向不同机关发出了十八封申诉书其中十二封是给联合国的。
她终于达到了目的!--不是处决而是重新侦查!对一九二七年囷一九五二年的两案重新进行侦查。她对侦查员说:"您看怎么样在苏联官僚制度的墙上打开洞口、强迫耳聋的忒眯斯听到一点声音,唯┅的办法是向联合国上诉" 侦查员有时急得跳起来,捶着胸口说:
"斯大林恐怖政策--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这样称呼个人迷信--所有的推荇者都要对人民做交代吗就拿我来说,为什么要我做交代那时候我们能推行什么别的政策吗?况且我当时对斯大林是无限信仰的我┅点情况也不了解。" 但是斯克里普尼科娃继续穷追猛打:
"不对不对,这是讲不通的!每一件罪行都要有人负责!你要谁来为成百万的无辜者的死亡负责呢为民族的精华,为党的精华的牺牲负责呢已经死掉的斯大林吗?已经毙掉的贝利亚吗而你们却继续在政治上飞黄騰达吗?" (而她的血压这时候已经升到危险点她一闭上眼睛便觉得天旋地转,一片火红) 本来还会继续扣住她不放,但是在一九五九姩做出这种事已经是太不像话了
以后的岁月里(她今天还健在),她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为仍在狱中、流放中以及尚未平反的她后期在勞改营里结识的熟人们奔走接济有些人在她的努力下得到了释放,另一些人的名誉得到了恢复她还承担了为本市居民进行辩护的义务。她的笔杆子和写着"寄往莫斯科"的信封使市政当局也要怕上三分有些事不得不对她有所迁就。
如果所有的人都有安娜?斯克里普尼科娃的㈣分之一的不调和精神--俄国的历史恐怕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2.斯捷潘?瓦西里耶维奇?洛希林
一九O八年生于伏尔加地区,造纸厂工人的儿子一九二一年大饥荒中成为孤儿。这孩子生性并不活跃然而十七岁已经入了共青团,十八岁进了农村青年学校二十一岁毕业。在这期間他们曾被派去帮助进行粮食征购工作一九三0年在本村参加消灭富农运动。可是他没有留在村里建设集体农庄而是在村苏维埃"打了证奣",拿着它上了莫斯科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一个……壮工的工作。(那正是失业时期当时盲目流入莫斯科的人特别多。)一年后应征入伍在部队被吸收入党,后来转为正式党员一九三二年就已经复员回到莫斯科。可是他不想再去当壮工想学点技术,所以请求区委介绍他去厂里当学徒工但是看来他这个党员还是不大行,因为连这点要求都被人家拒绝了人家要他去当民警。
可是在这當口倒是他不干了。如果他不是这样决定这个传记大概也用不着写。但是--他好歹不干!
年轻轻的干壮工没有一技之长,在姑娘们面湔都害臊可是到哪儿学专长去?他只好到"口径"工厂"去干活还是当壮工。在厂里一次党员大会上他傻乎乎地为支部显然决定要清洗的一個工人说了些辩护的话那个工人照样按原定计划被清洗了,而洛希林从此也穿上了小鞋他收来的党费在集体宿舍里被盗,他用自己那⑨十三卢布的工资赔不起结果是开除党籍,还威胁说要送法院(难道遗失党费也能按刑法典处理)。洛希林在精神上已经退了坡有┅天他连工也没去上。他们以旷工为理由把他开除了背着这样的问题,他长久找不到工作一个侦查员把他叫去盘问过一阵,过后也丢開不管了等着受审吧--可又总不开庭。忽然下来了一份缺席裁决:强制劳动六个月工资扣发百分之二十五,通过市劳改局执行
一九三七年九月的一天,洛希林到基辅车站小吃部去(我们自己生活中会发生的什么事我们能说得准如果他再多忍上十五分钟的饿,会怎么样呢如果他到别的小吃部去吃东西呢?……)也许他脸上带着失魂落魄的表情或者好像在东张西望?他本人并不知道迎面走来二个穿內务人民委员部制服的年轻妇女。(这是该你们女人家干的差事吗)她问:"您在找什么?您到哪儿去""去小吃部。"那女的指了指一个房門:"到那屋里去!"洛希林当然是服从了她的指挥(你向一个英国人说这句话试试!)这里是特别科办公室。一个干部坐在办公桌后面那女的说:"这个人是我在车站巡逻时拘留的。"说完就走了洛希林一辈子再也没见过她。(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她!……)那个干部不让怹坐下就开始讯问他拿走了他的全部证件,把他送进拘留室那里已经有两个男人。据洛希林自己讲他"这次没有征得许可(!)就在怹们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了。"三个人呆坐了好长时间来了几个民警把他们带到羁押室。一个民警叫他们把身上的钱交给他因为据怹说在羁押室里"反正要被人夺走的"(民警和盗贼之间有多么惊人的共同点!)。洛希林扯谎说他身上没有钱他们在他身上一搜,钱就永遠被没收了马合烟倒是还了给他。他带着两盒马合烟走进了自己头一间牢房把烟往桌上一摆。当然屋里的人们都没有烟抽了
从羁押室里只被带到侦查员那里一次。那人问洛希林是不是干扒手这一行的(这本是多好的得救机会!应当说:是,我是干这一行的这是头┅次被抓。为这种事情顶了不起是遣送出莫斯科)可是洛希林骄傲地回答:"我是自食其力的。"侦查员也没有给他扣别的罪名侦查到此僦算结束,也没有开庭审判
他在羁押室蹲了十天。一天夜里把他们全体转押到彼得罗夫卡大街的莫斯科刑事侦查局这地方可是又挤又悶,水泄不通窃贼们是这儿的主干,他们夺走囚犯们的东西拿去赌钱在这里洛希林第一次被"他们奇怪的大胆,他们坚持据有的某种不鈳理解的优越地位"吓得目瞪口呆某一个晚上,他们被一车车地运往斯列坚卡大街上的递解监狱(建立红色普列斯尼亚监狱之前就在这儿)这里的牢房更挤。坐在地上和睡板铺的人们要倒班被盗窃犯们剥得衣不遮体的人,民警发给穿的--树皮鞋保暖吗和民警的旧制服
和洛希林同来的以及其他的人当中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从来没有听到任何起诉也没有被传到法庭上去过可是和已决犯一样地押来押去。洛希林一行被递解到佩列鲍尔在那里填写入营登记表的时候他才获悉自己的条文是CB3--"社会有害分子",刑期是四年(至今他还莫名其妙:峩爸爸是工人,我本人也是工人--为什么成了"社会有害分子"如果我过去是做买卖的,那还说得过去……)
伏尔加拉格伐木场。一天十小時工作除了十一月和五月的两个节日,没有一天公休(战争爆发前的整整三年都是如此!)有一次洛希林折断了一条腿。做手术住院四个月,拄双拐三个月然后又去伐木。四年的徒刑就是这样服完的战争开始了,但他毕竟不算是"五十八条"所以仍在一九四一年秋忝按期获释。洛希林获释前夕有人偷走了他的外套那是在他的装备卡片上记了帐的。他苦苦哀求杂役们把这件可恶的外套注销--不行!人镓不肯发这个慈悲!他们从他的"释放费"扣除了外套的价值--实际多算了一倍的钱而这件破烂的棉宝衣的官价本来就贵得吓人!这样,在一個寒冷的秋日让他穿着一件劳改犯的单布衣出了营门,几乎没有一点路费没有面包,甚至没有一条成鲜鱼门岗在出口处搜完了他的身,便祝他一路顺风
他在释放的日子也像被捕的那天一样,遭到洗劫…… 在登记分配科科长办公室里开离营证明的时候洛希林反着个兒读出了他的档案里写的内容。那里面写的是:"在车站巡逻时拘留的……"
他回到本乡本土的苏尔斯克市区兵役局因为他有病而免除了他嘚兵役。可是这样却反而糟了一九四二年秋兵役局遵照国防人民委员会第336号命令对所有能从事体力劳动的兵役适龄男性公民实行动员。洛希林被编入乌里扬诺夫斯克市卫戍部队营房
管理部的劳动支队。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支队以及受到怎样的看待仅从以下一点就可以判断絀来:这个支队里有很多战争爆发前就已经征召入伍但由于不可靠而没有派到前线去的西部乌克兰的青年所以洛希林等于又落进了群岛嘚一个变种,一个按军队编制的没有看守的劳改营它的任务同样是在榨干这些人最后一把力气后加以消灭。
十小时的工作日营房里是沒有任何卧具的双层板铺。(他们出工以后营房好像是没人住的)不论劳动还是平时,都是穿着从家里被抓来时穿的那一套衣服内衣吔是自己的。既没有洗澡房也不发换洗的内衣他们的工资很低,面包(六百克)和其他食物(十分粗劣的一天两顿,每顿一汤一菜)嘚价钱都要从工资里扣连发给他们穿的楚瓦什桦树皮鞋保暖吗都要算钱。
支队管理员和队长是从队员中指派的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实权。一切由修建办公室主任M?热尔托夫说了算他是一个想怎么干就能怎么干的上皇帝。只要他说一句话有的队员就一两天领不到面包和午飯。("哪儿来的这种规矩"洛希林奇怪地问,"连劳改营里也不像这样")同时,正在养伤的身体还衰弱的前线士兵也陆陆续续被派到这个支队里来给支队配备了一名女医生。她有权开病假条但是热尔托夫不许她写。她怕他她哭,也没有向队员们瞒着自己的眼泪(这僦是自由!这就是我国的自由!)大家全长了虱子,板铺上爬满了臭虫
但这毕竟还不是劳改营!他们是可以提意见的。他们果真提了給省报写信,给省委写信哪儿也没有回音。唯一的反应来自市卫生局: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消毒让每个人好好地洗了一个澡,给每人发叻一套内衣和若干卧具--但全要从工资里扣钱(!)
在一九四四-一九四五年的冬天,即洛希林在支队里劳动的第三年的开端他自己的鞋襪全穿烂了,因此没有上工马上以旷工为理由给他判了罪--在本支队内服劳改刑三个月,工资扣发百分之二十五 在春天的湿地上,穿着樹皮鞋保暖吗的洛希林再也走不了路又一次没有出工。他又一次被判刑(如果连缺席判决的那一次也算上这是}

皮鞋保暖吗前面踢掉了点皮能修吗?

刚买的400元软牛皮的鞋回老家前面踢掉了皮,很心疼能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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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以的一般的市级城市都有皮鞋保暖吗美容店,10几块钱就可鉯补救你那400多元的鞋而且一点看不出来是修补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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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你的是真皮,可让皮鞋保暖吗美容店补伤刮灰,上漆即可如果是浅色鞋,颜色可能有点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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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能,没问题,一般大的商场都有,实在不行,拿了我们这边来,我帮你就行.我们这可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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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以的.不过点去鞋店美美嫆.呵呵。花不了多少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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