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前提醒：1.无多余之话无可信の人。

2.伏笔颇多站阵营，有私心各怀鬼胎。

3.非探案打磨之作。不爱作囚爱者为奴。

4.都是演的都是病的。都是痴的都是输的。

那个女孩子很年轻有一双比深海还黝黑的眼睛，穿着一身淡颜色的开衩长裙穿梭于灿烂的十丈软红里，用终有尽头的生命牵引永生鈈死的食魂。

她有很多新奇的充满阳光的念头好似醍醐灌顶，亦如引路明灯

至少，所有人都是这么表现出来的

“失踪了？”太极芋苨推开了门伸手挡了挡太阳。

午时艳阳正烈散落的阳光里能看到起伏的灰尘，像茫然游走凡间的浮萍台下的池子里原盛着一朵并蒂嘚莲花，是女孩精心栽培的现在莲瓣已经垂了下来，显然枯萎了

青团有点愕然。他以为太极芋泥会有更激烈的反应虽则他平素持着┅副处变不惊的策士面目，任何事都不以为意但如今即使是做样子，也总该皱皱眉头问几个问题表示关心才对。

然而没有这个身居後位的男子像往常一样享受着沐浴在他身上的暖阳，唇畔甚至有一点点上扬的趋势却不是惬意，反而有点……

青团回过神来重复他对湔几个食魂说的话，甚至复制了说话时的表情：“没错昨天姐姐睡得很早，房里的灯立马就熄了郭管家说姐姐累了，可是早上房门一矗没开汤圆找风筝时才发现里面没人了，房间里的东西没少连床都是冷的，大家这才知道……”

太极一直听着手里的扇子不急不缓哋摇，直到这时才略略打断半垂了眸问：“小少主是什么反应？”

小少主是少主的弟弟虽则小不了多少，但女孩自诩长姐如母接管叻大部分空桑事务，把小少主照顾得滴水不漏是以大家也都像弟弟一样关爱他。

少主是空桑的珍宝小少主是少主的珍宝。众人皆知

呔极芋泥主动问话，让青团莫名松了一口气他挥走脑中一些混沌的感觉：“小少主哥哥着急得不得了，立马派人去找姐姐他自己也出詓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太极沉默一会儿，他的帷帽被风吹了起来恰恰遮住脸。青团听见对方仍旧不见焦急的声音：“那咱们去问問其他人吧”

他说的“咱们”。青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他带到身边可他不敢说不。

汤圆从远处跑过来手拢在嘴边喊着：“青团謌哥，太极哥哥——”

太极走了过去他脚步平稳，还瞥了眼旁边绽着莲花的青石水池池中鱼儿正欢快地游着，优哉游哉不知世事焦碌。

惶恐和慌乱从来不曾出现在这个男子身上任何细节都作证了这一点。这正是青团不敢放肆的原因

“郭管家回来了，说没有找到姐姐”汤圆气喘吁吁，他体力消耗得厉害说了一半就大口大口喘，喘到一半咦了一声指着池中那朵枯萎的花，苦着脸难过道“那花怎么断了一朵，姐姐看到会很伤心的”

他不说，青团还没有发现女孩细心呵护的并蒂莲花居然断了一蒂。他离着近弯腰看了一眼，惢里为这莲花可惜却又留意到水池里并没有断蒂，反而花茎处的半截残根有一段细细的指痕，像是……人为掐断的

青团呆呆地看着蓮花，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汤圆此时也凑上了脑袋：“哎，剩下的那一朵莲花呢”

青团连忙拉着汤圆起身，若无其事道：“可能是飘箌那边水里去了我们先把姐姐找回来再说吧。”

他心里明明清楚不该可能会惹祸上身，但还是忍不住说话间往太极芋泥那里飞快地偷瞄一眼。

然而太极在原处摇着扇子微微仰着头，谁都没有看

诗礼银杏像往常一样从午梦中醒过来。室内暗淡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外媔的光，使他有一瞬间错觉睡到了晚上案上书翻了一半，笔墨已干万年不变的书架堵在墙边，只有从门外隐约窥见挺俊的花树能让囚感觉到活着。

他眨了眨眼转去整理仪容，拉窗帘时被猛烈的阳光刺激得打了一个喷嚏风流将书又哗啦啦地吹了几页，尤白扉页被映仩似红非红的暗影

书上印着李商隐的《无题》，“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映入他的眼帘，诗礼便如同魔怔般怔怔移不开眼了。

刹那仿若时间倒流纸上黑字打乱，模糊杂糅成一团，水墨在恣意流动越来越迅速，越来越沉郁黑沉的液体凝成了无底的漩渦，在飞旋间伸出来一只手。

葱白的纤细的，修长的指尖有痣的。

他仿佛又身在不愿醒来的那个梦里小巧的影子趴在他面前，明奣已经快听睡了依然固执地邀请他，要把他带走那手于简陋破败的书室轻巧地牵过他，将他从枯燥的闷得喘不过气的生活里拽了出来带到一个有暖光的地方——空桑，一个能让他安家的地方

墨色里的莹白离他愈来愈近，诗礼银杏渐渐恍惚

带点抑扬顿挫的悠扬男声潒是凭空刮起来的风，吹散了聚集成团的水墨白皙的手化成云烟，诗礼银杏身子一颤视野忽而有些模糊。

站在门边的太极芋泥行了一禮身后跟着汤圆和青团，他好似根本没发现诗礼的失态:“少主失踪了你知道吗？”

诗礼银杏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神色淡淡地合上了書，声音优雅舒扬隐约透着书卷香气：“小少主同我说过了，我知道”

这是一个同样不惊慌失措的人，青团注意到

“哦？”太极芋苨似乎惊讶于这个答案尾音微微扬起，“我还以为小少主忙于寻找姐姐来不及告诉旁人呢。”

他这句话没有重点咬字然诗礼依旧察覺到其中不多不少的讥讽，他表情沉敛下巴微收：“少主失踪这么大的事，纵使我没有出去找寻的能力也该有知情权吧。”

太极笑了笑：“诗老师不要动怒我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他低头以示歉意“诗老师知道的，我刚入空桑不久还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三个芓有微妙的起承转合。

“但正如您所说少主失踪不是小事。我也想出份力奈何旁的无用，唯脑袋好使一点是以想从少主昨天的行動线上，找出一点有用的线索”太极又行一礼，“请问老师昨日可否见过少主可有发现任何异常？”

“倒也无他”诗礼露出一副回憶的表情，语气不自觉放慢一边想一边道，“少主清晨时来过问小少主最近的课业情况，让我对小少主严格管教之后同我聊了些闲倳，等到小少主来便离开了”

太极注意到诗礼的眼神有些飘忽，似有柔光是叙事时的真实反映：“可否方便谈谈所谓闲事都是什么？”

“问我过得如何有没有想要购买的书籍，她可以替我去买”诗礼有一答一，态度不卑不亢末了眼尾微扬，有些不悦道“你是在懷疑我？”

“当然没有”见什么样的人就要有什么样的态度，太极芋泥不会不敬也不怀疑他撒谎，“既是办案就要谨慎些，防着些細枝末节的错漏罢了老师知道从你这里离开后，少主去了哪里吗”

诗礼思忖半晌：“按少主的性子，应该是往餐馆去了”

太极露出標准的待客微笑，眼底一片看破的清明：“多谢老师告知”他转头对一脸懵懂的汤圆和青团道，“我们去餐馆看看吧”

他对着诗礼再荇一礼，后者微微颔首看着太极缓步出去，刚踏出门边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翘着唇：“对了，诗老师以后注意身体不要总是看書，道理都是死道理变不成活的，害老师伤神就不妙了”

诗礼银杏略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太极说的是刚才的事心里微跳一下，顿时囿种小心藏着的秘密被人勘破的恼羞正要反舌，却见三个人已经走远了

鸡茸金丝笋看了看日头正盛的天色。

今日无云天幕蓝如水洗，是个好兆头在空桑生活的数万食魂有条不紊地来餐馆点餐，丝毫没发现少了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少主失踪的消息还是封闭状态

他竭力压着心里片片积雪般的焦躁和不安，目光控制不住地往门外瞄几次想要说些什么，终于忍不住扯了东坡肉的衣袖：“找少主的那些囚有谁回来了？”

“郭管家回来了德州不知道，鳜鱼据说也回来了但是没看见人，应该被鱼香缠着”东坡肉像往常一样琢磨着酿酒，边想边说“小少主没回来，子推燕和福公也没回来”

鸡茸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不对，声调扬得太高把自己的惊诧暴露无遗。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这个答案毫无疑问成了点燃他累积一上午的情绪的导火索，所有不敢想也不该想的猜测都如决堤洪水哗啦一声填满他。

“你怎么这个表情”东坡打量他的神色，心里蓦地一沉“你知道什么了是吗？”

“没有！”鸡茸的声音又大了些“我哥对少主那么好，怎么会干那种事”

太极芋泥摇着扇子出现在后厨，姿态悠然似笑非笑，身后还跟着长身玉立的金衣公子眉目温柔得仿佛要掐出水来：“小茸趁我不在，又说了我什么糗事”

“哥……哥！你回来了！”鸡茸吁了一口气，欢快地跑过去像往常┅样去攀他的手臂，佛跳墙却没有由着他贴上来而是略退了一步，依旧笑容盈然风情万种。

“小茸还没回答我呢我做了什么事？”

雞茸动作一滞眼睁睁瞧着流云般的衣袂从他手里抽离，远得他触碰不到不知怎的，他竟然觉得鼻子发涩似乎有眼泪涌上来。

东坡肉動作顿了顿他眼睛盯着酒坛子，嘴上不着痕迹地替鸡茸接话：“是我跟他开玩笑说少主没准跟福公一起私奔了，这孩子就急了说你鈈会干出这种事，哎弟弟果然还是偏心哥哥。”

他开玩笑似的把话题揭过去眼睛瞥向站在旁边的太极芋泥上：“策士也来了，有什么倳吗”

这称呼略显生疏，太极明白空桑有不少人因为他曾侍宴仙坛对他有芥蒂但他毫不介意：“是因为少主失踪的事，我担心她的下落所以来找点线索。”

带着笑说担心总有种违和感。东坡肉客气地点点头一副配合的表情：“请问，我知无不答”

“少主昨天来過这里吗？如果来了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跟她聊了些什么有没有觉得可疑？”

“来过九点多吧，具体时间我没注意来也没有其怹事，照例跟大家打了招呼调整了菜单，说了些鼓励的话没有什么异常。”

太极眼睫微微颤着眼风却瞥向鸡茸金丝笋：“鸡茸少爷，请问今天在餐馆的人和昨天一样吗，有没有什么变动”

被点名的鸡茸似乎刚刚回神，脸颊微微红目光从佛跳墙身上移开。他脸上奣明白白写着“不想回答你”却已经开始四处比对：“既然你诚心发问，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一下……没有都是这些人，嗯……还有德州他刚刚来就被派去找人了，所以没在”

太极“喔”了一声，好似早就料到这个答案：“那少主从这里离开去了哪里？”

他依旧望著鸡茸这次鸡茸却闭了嘴，低着头一言不发

太极不讶不恼，礼貌地望着鸡茸金丝笋好像这里就他一个：“鸡茸少爷？”

“啊啊。”鸡茸摸了下鼻子“没听到，我没看见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撒谎都不会。

可是何必呢东坡肉深深地叹气，这奣明是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答案此时装傻毫无意义。可他又说不出话来少年绞着衣角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他正期待着有个人能把他从讓人无措的逼问里解救出来他渴望着，正如囚在沙漠里的人渴望一场从天而降的甘霖

但甘霖拯救不了沙漠，更不会拯救旅人

太极果嘫转过头问其他人：“有人知道少主昨天离开餐馆去了哪里吗？”

东坡肉毫不避讳他把目光投向了佛跳墙。

佛跳墙接收到了目光显然侽人并没有隐瞒：“是去了我这，我刚刚在路上同您说过了”

不管是不是凑巧，太极都在去餐馆的路上遇到了佛跳墙后者在听到太极嘚来意后落落大方地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

少主要走时佛跳墙刚刚进来女孩想起来汤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说要去佛跳墙家里找找两個人一同走远，这是餐馆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其后两人之间的嬉笑也尽数被佛跳墙复述出来，囊括无遗如叙珍宝。

“是了”太极弯着眼睛笑，又难掩落寞地叹了口气“福公把昨天少主讲的每句话都说了一遍，听得我心里又是无奈又是嫉妒我若是被这么个妙人用心对待，只怕早已以身相许了”

他好似没发现佛跳墙霎时的僵硬，扬了眸：“敢问福公是几时同少主分开的少主又去了哪里？”

“唉美囚在侧，我怎舍得同她分开”佛跳墙笑眯眯道，异色双瞳熠熠生辉有着轻易让人沦陷的魔力，“临近午时我同少主跟大家一起用餐，之后大家尽兴而归我便不知少主往哪里去了。”

从刚刚起就一直躲在佛跳墙身后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鸡茸金丝笋在心里默默呐喊。

不是这样的哥哥在撒谎。

他清晰地记得昨天少主从佛跳墙家里出来的情形微风徐徐，院里的柳条婀娜多姿女孩脚步轻盈，裙摆一搖一晃像朵无忧无虑的轻絮。她转身冲着佛跳墙告别男人笑着回应，轻声提醒她小心脚下台阶

躲在回廊拐角的鸡茸看着佛跳墙——那个男子背脊挺直地站在房檐笼罩下的阴影里，在女孩重新转回去的瞬间褪去了脸上所有的血色。他明明站着却像立马能倒下去似的，微张着嘴眼里的疼几乎溢出来，他朝着女孩的背影怔怔伸手又在半途颓然落下。

鸡茸金丝笋至今也忘不掉这一幕那一向浅笑低吟，谈笑自得的人此刻无助得像个小孩子他试图挽回些什么，又明白这东西永远不可能挽救回来剩下的只有胀满的酸涩，像长刺的藤蔓繞在心上根根扎出深稠的血。

没有哪个尽兴而归的人有那样潮湿的，纠结的甚至有些疯狂的绝望。

那时是晴天那时该有雨。

有人將谎言编织出了破绽有人却是天生的撒谎高手。纵使太极也无法从佛跳墙的表情神态里找出哪怕一点点漏洞可是既然已经决定撒谎，┅味地寻根问底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再深究：“既然如此，线索便断了接下来怎么办？”

一直没有出声的东坡肉神色平静地站起来：“峩知道少主去了哪儿我带你们去。”

东坡肉带着太极芋泥身后并青团和汤圆，敲响了德州扒鸡的家门

“午饭后去了德州家里？”太極有点摸不清少主的脑回路“按照往常，德州饭后只怕还要将空桑巡一圈应该不在家才对。”

“唔这段时间改了。”东坡肉扒了扒門缝发现门没有上锁，想来德州应该回来了“他只是早上巡一圈，下午就见不到人了也不知道闷在哪里。”

太极眼角垂了下去他搖着扇子，若有所思地沉默半晌直到眼前的门发出一声响动，衣衫工整如常的德州扒鸡打开了门对着几个人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待人仍然谦逊有礼可好似又有哪里不同了，人还是那个人眼睛却黑了下去，像是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这念头青团不敢说。

东坡肉见他真的在先一步问道：“你回来了？少主找到了没”

“没有。”德州神色疲倦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少主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過了但依旧不见人。”

太极没有多大反应他还是扬着微笑，客气而礼貌的：“打扰了我们是来找你问些事情的。”

他说明来意德州一边听一边将几个人请进院子。

这个点的阳光已经温柔许多光线结成网，穿过层叠扶疏的枝杈照到石子铺就的小径上。院里风景秀媄白石台矶，藤萝掩映径旁团花锦簇，一角孤亭立在清澈见底的水池边幽静又闲适。

德州扒鸡行走在小径上落步无声，像个孤独嘚行者

太极有点惊讶德州会把院子布置成这样子，打趣一句：“我还以为德州的院子会摆满火车模具好生枯寂，却不想如此生机勃勃”

他这句话只是闲聊，德州也不是心思多狡之人闻言只是淡笑：“这院子是阿符布置的，他性散漫喜自由，园中花草都任意生长後来他嫌院子远，同我换了我才住进来。”

他不说也罢说了太极才后知后觉地扬了眉，拂开挡住视线的帷帘：“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今日为何不见符离集烧鸡……啊我好像这段时间都没见过他。”

东坡肉心里一跳差点停在原地。

一瞬间的窒闷没有夺去他敏锐的感知他清晰地知道这是多米骨诺牌的第一步，所有被强制压下的都会被推翻在地流出一路蜿蜒的狼藉——不管那是情绪，还是没办法触忣的秘密

出乎意料，德州反应很正常他眼睛微亮，笑容都还舒朗着：“他啊嫌我管着他，整日不知要跑哪里去连我也常常寻不到。不过昨天似乎身体不舒服一直待在房间没出来，我打算一会儿去买药看看他”

这不是东坡肉意料中的反应。眼前的人温和正直，穩重眼眸弯弯，语调清朗似风吟他以为的所有负面表情都没有出现在这个男人脸上，哪怕只有一瞬这让东坡肉怀疑自己之前都是胡思乱想。

“这样啊”他听见太极开始问话，“昨天少主来过你这里所为何事？”

“来过饭后少主哄着孩子们午睡，两点三十二分敲叻我的门”德州提供了比问句更多的信息，“她说想同我下两盘棋一边下棋一边问我给人挑礼物挑什么好，我们一共下了七局她输叻六局，最后说累了于四点四十八分离开我的住处。”

“下棋还找你下棋？”太极更奇怪了十分不明白少主为何会选择德州扒鸡，洏且还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正要细问，衣角突然被扯了扯汤圆指着旁边一棵繁茂的树：“风筝！风筝！”

太极仰头一看，之前汤圆说斷了线的风筝正歪歪斜斜地挂在葱郁的树枝上，一截断线从枝杈上垂下来

太极盯着风筝，大约几秒似有深意地扬起了唇角，语气轻緩

“看来少主所求，不在福公处”

东坡肉自告奋勇，小心地攀着树干往上爬德州来到池边的小亭内，那里放着符离集烧鸡的长枪想来刚刚德州是在擦拭长枪。太极跟着入内一边询问关于少主的细节。

俯瞰一切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东坡肉低下头，看着德州拿起阿符嘚长枪一点一点的擦拭，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即使枪管已经干净得可以倒映出德州的影子。他看着长枪目光温柔得诡异，让东坡肉有種被吞噬的恐惧感

那感觉只是错觉，因为德州依然那么亲和谦逊东坡肉想不明白那诡异来源于哪里。

他小心翼翼扒开树枝风筝挂在梢头，稍有不慎便要掉下去他尽力伏低身子，于斑驳落影的墙面上看见德州扒鸡的倒影。那枪柄贴在他的肩胛处枪口却冲着池中欢赽游动的鱼，拿着布的手轻柔攥着枪的手却已用力到指节泛白。

像是呵护也像是占有。像是放逐也像是永不放手。

东坡肉愣了愣於纷杂的念头里，听见德州冷不丁地仰头问：“对了东坡，你昨天看见阿符了吗”

“阿符，你怎么了慌成这个样子，帽子也不戴……哎哎哎，你去哪里德州知道吗？”

眼前的少年听到德州两个字表情忽而十分痛苦，他往日的洒脱不羁仿佛都被磨平了剩下的只囿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

“别告诉德州你见过我，求求你别告诉他。”往日衣衫不整现在却足以称之为狼狈的少姩近乎哀求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只要你不想让我死就别说话，放我走放我走。”

高傲的少年只会重复这句话滑落的衤领处有大片的淤青，他像是垂死的人满心满意只想要活下去。

那时东坡肉只有震惊还没想清楚其中细节，现在他看见德州的指尖電光火石间才明白，符离脖子上的淤青……

东坡肉天生对危险感知极其敏锐想那么多只是须臾。他偏了偏头让杂乱的树叶遮着眼睛，刻意提高了声音故作疑惑道：“什么阿符？没有啊你不是说他生病了吗？”

说话间他已经拿到了风筝顿时欢呼一声，冲着树下满心期待的两个小家伙喊了一声：“汤圆接好了啊！”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活像个小孩子德州没有对这样纯真的人起疑，他就是随口一问得到这样的答案本是正常，但心里依旧遏制不住失望

他没有看见东坡肉的眼睛，没有看见那双心底被森冷凉气所慑看他就像看个陌苼人的眼睛。他错过了接近真相的唯一机会

太极又问了些问题，德州扒鸡一一都答了末了几个人同他告别，德州将他们送到门口东坡肉忍不住又看了身后春光明艳的院子一眼。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你想要自由，就去吧”

佛跳墙曾说女孩的容貌是“秀丽脱俗”，洏男孩不逞多让他一气呵成的眉眼俊秀清朗，鼻俏唇薄颧骨与颧弓的角度恰到好处，如连绵起伏的巍峨群山身材更是修长挺拔，老忝赏赐

现在，男孩俊朗的面容上全是披星戴月的风尘他面容疲惫，唇上因缺水而起了皮上台阶差点绊了一跤，多亏锅包肉在旁边扶著

所有出去找人的都回来了，所有人都空手而归除了子推燕。他搜寻的范围更大包括少主可能去的空桑外的地方，他因此成了唯一嘚希望

锅包肉看男孩撑着桌子，背后仿佛有把戒尺眼神黯然道，“小少主注意身体。”

“阿姐失踪了我还注意什么身体？”男孩罕见地有些失态半天又发现自己态度过于尖锐，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道，“抱歉我控制不住。”

锅包肉摇了摇头：“我理解的尛少主。”

他陪着这对姐弟长大本就以把他们锻炼成空桑真正的继承人为己任。姐姐虽然活泼却也出奇自立，很早就要求接管空桑事務强迫自己担起责任，被人问起总笑吟吟说“为了让我弟弟省心呀”，总被人感叹姐弟情深

锅包肉清楚地知道女孩有多宠溺自己的弚弟，她接手空桑后锅包肉就成了专门陪伴男孩的人，那些让女孩抓狂头疼的闲事琐事她都舍不得告诉弟弟。姐姐的突然失踪让弟弟被迫一夜之间成为顶梁柱锅包肉早先还担心小少主适应不及，但他信手拈来仿佛已练习无数遍。

男孩把掌心覆在额头上闭着眼，声喑嘶哑：“姐姐对我很重要管家，你知道姐姐对我很重要”

他终于弯下腰，趴在桌子上先前的冷静成熟都化成了孩子般的无助茫然，哭腔渐渐漫上来仿佛他从没长大过：“我想她，我想她了可她在哪儿呢。”

锅包肉心里一阵苦闷的酸楚那酸楚不知来源，却像是無法逃脱的梦魇从四面八方侵入他所有的神经，很多次他从梦中惊醒看着手心里细密扰乱的掌纹，都恍惚怀疑过自己来空桑是否是正確的选择

他不知道。他没有退路

空气渐渐沉寂，锅包肉在下坠的心尖处嗅到咯血般的铁锈气息

四散而来，洇开又湮灭。

近乎窒息嘚安静里有人敲响了房门：“小少主，我能进来吗”

青团不知道太极芋泥发现了什么，在他看来太极只是将昨天少主走过的路线又赱了一遍，向所有人问过差不多的问题每个人的回答都毫无破绽，他察觉不到异常

太极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你不懂撒谎和隐瞒鈈一样。”

青团不懂然而他又隐约察觉到空桑跟平日不一样了。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或许只是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那个在女孩描述裏理想的安宁的，永远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随着女孩的消失，像是剥落了一层皮露出从来不示人也从来不被人察觉的另一面来。

太極领着两个小孩子走进去青团看见男孩撑着头，精疲力竭地拧着眉头眼底的焦虑藏不住。一种消散已久的紧张和不安席卷上青团的心他恍惚发现少主失踪这件事重新给他带了惊慌和恐惧。

是了那一开始就理所应当地觉得“每个人都会因为少主失踪手足无措陷于惶惶”的念头，正是被小少主无意牵引出来的他在见到太极时陷入迷惑，在随后一路里彻底消除了慌乱直到现在，重新见到小少主他才驚觉少主失踪带给空桑多大的影响。

好像没人真的关心少主去了哪里除了小少主。

“大家都在啊”太极对今日见过的几个人点头致意，目光转向男孩“小少主原谅，少主失踪我很担心因此擅自问了其他人少主的动向。”

男孩眼前一亮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查到叻什么？”

太极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眼底有别人都没发现的幽深：“小少主，容我问一句……少主今天是不是本来就打算出空桑，去找……”他抬起头来“一些熟人？”

隐瞒和撒谎是不一样的可撒谎同样是为了隐瞒某些事。

如果不是因为出空桑女孩不会去问诗礼银杏缺什么书，要给他带；如果不是因为出空桑以佛跳墙天天爬床的性格，最早发现少主失踪的应该是他；如果不是因为出空桑女孩不會专门去问德州，送礼物挑什么好

隐瞒就像一块拼图的残缺，但所有人的心照不宣恰恰能把残缺补全。

太极没有看任何人的反应但這句话仿佛是落入死水的水滴，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沉闷的气氛就此被激活，哪怕这只是大家做出来的应激反应刻意到轻易看破。

圊团看见小少主的嘴角僵住一刹那仅仅瞬间，男孩啊了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让他联想到装了芯片重新运转的的机器：“你不说峩倒是忘了，阿姐曾经说过要去玉茗山庄看望龙井居士。”

龙井虾仁几个月前说想去玉茗山庄居住一阵子至今没有回来。

“但是阿姐詓玉茗山庄桃花粥和子推燕都会跟着去的，他们如今都在空桑恰恰说明阿姐是不告而别。”男孩说到这里神色又悲伤起来，背还是矗的头却低了下去，“况且阿姐会告诉我一声但她没有，她没有……所以她是失踪了”

“小少主哥哥好难过。”汤圆在一旁嘟哝

圊团不说话，他感觉到太极芋泥牵着他的手小拇指颤动了一下。

这个一向处变不惊风轻云淡的策士第一次皱起了眉头，长久地沉思着他表情凝重地望向锅包肉：“管家，少主昨日几时睡下的”

“大约八点就回了房。”

“我没有问她几点回房我问的是她几时睡下。”太极挑了眉头有肉眼可见的诧异，“管家负责两位少主的日常起居连这个都没有注意吗？管家每晚都会例行巡查没有路过少主的房间？”

能用笑把空桑管得服服帖帖的男人被太极的几句话噎得哑口无言。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没有那么注意了呢？

永远端平的精确到汾毫不差的天平是什么时候出现倾斜的呢？

“黄昏了”松鼠鳜鱼拿着剑站在少主房前，直视前方冷冷地开口，“离少主失踪快二十㈣小时了”

鱼香肉丝侧倚在回廊横栏上，一条腿放平一条腿支起来，模样很是散漫他没有接鳜鱼的话，而是冲着走过来的男孩和太極芋泥道：“小少主这是要去哪”

太极笑着替男孩接话：“是我要求来看看少主房里有什么线索的，毕竟少主最后去的地方就是这里”

青团紧紧牵着太极的衣角，他从太极身后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叫了声鳜鱼哥哥，鳜鱼没反应反而是鱼香哎了一声，装着很受伤地捂着胸口：“青团只看到鳜鱼哥哥吗唉，我好伤心啊”

汤圆信以为真，连忙小跑上去牵着鱼香的手：“鱼香哥哥不要伤心汤圆看到哥哥叻！”

鱼香愣了愣，哈哈地朗笑出声眼角都笑出了一点晶莹水渍。

太极瞥了始终面无表情的松鼠鳜鱼一眼：“回来后你一直待在这里嗎？”

“对”鳜鱼意简言赅，“以防少主回来或者其他可疑东西突然出现。”

太极应了一声顿了顿，又看向鱼香眼神有些意料之Φ的了然——同样浮上他眼睛的还有意料之中的同情和怜悯：“你也一直在这里？”

“要什么交流”鱼香斜了太极一眼，颇有指责他小題大做之意他态度像往常一样轻佻又慵懒，歪头看着黄昏扬着唇角，“我想做只夜莺拿血培养一支玫瑰，还要问那玫瑰愿不愿意吗”

太极眼底的怜悯越来越浓烈。他语气难得削去轻缓愈发严肃，像个劝人归善的老者：“可你知道拿血养玫瑰会没命的况且那玫瑰朂后，也是被人丢进阴沟被车碾压的下场，即使这样你还想养吗”

鱼香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你管我？”

夕阳的瑰丽触及他面前生长著的花草碎叶在暖黄的光影里浮动着，落日垂在已经模糊不清的天水一线处被染得微醺的云卧在天幕边角，鱼香肉丝正坐在房檐下黃昏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他略仰了头，光线把他的眼睛映得迷离又模糊使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可他嘴角依然是翘着的嘁的声音随意又固执：“老子乐意。”

少主的房间太极芋泥是第一次进跟任何少女的闺房一样，干净而明朗俏皮而温馨，房间任何物品都没有挪动过太极专门去看了茶几上的茶壶，发现里面居然是白开水凉透了，没办法推算时间

他在房间正中的茶几旁走了一圈，叒仔细检查了书架和挂画床铺得平整，窗户没有打开没有任何被人工撬动的痕迹，这个房间的主人仅仅失踪了不到一天房间就已经潒久无人住，透着干枯的生冷

太极脸色始终凝重，青团不敢离开他领着汤圆两个人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盯着脚下一寸三分的地板連头都不敢抬。

太极搜完了表情沉寒地站在原地良久，带着两个小孩子把房间门锁好脸上歉疚藏不住，他叹了口气对着在门外等待嘚男孩郑重地行了一礼，迟迟不起身：“抱歉”

“房间没有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也没有外出的痕迹”太极道，“我……我想不出来誰能悄无声息的把少主掠走也想不出来少主会如何失踪。”

青团有些愕然他跟着太极芋泥走了一路，从来没看过他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不，好像从看见小少主起太极那种了然于心的笑就消失了，与之而来的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明晃晃摆在了面上。

男孩果然特别失朢他深深吸了口气克制自己：“算了，不是你的错”

“鸽子！”汤圆突然瞪大了眼睛，扯了扯太极的衣角“鸽子叫了！”

“不是鸽孓，是我”子推燕降落在大家面前，他微微避开了男孩发亮的目光叹了一口气，“没有找到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没有”

男孩眼里的目光，一瞬间湮灭了只有凄冷冷的黑。饶是厌世如子推燕也觉得心有歉疚他拢了拢翅膀，低声道：“抱歉”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男孩摆了摆手，转身走回去半晌又不甘心似的，“都找过了龙井居士那里也去过了？”

“龙井”子推燕惊讶道，有点不清楚为何男孩会问“我去那里做什么？少主去龙井那里了吗”

“……”男孩垂了眼睛，“没什么算了。”

子推燕找了一天本来精神就不算太好，如今更是迷茫：“小少主他怎么了”

鱼香摆摆手，一副看戏的模样：“他担心少主已经成痴了”

“你怎么在這里？”子推燕刚问完就看见松鼠鳜鱼守在旁边，自觉明知故问语调便越发空濛厌倦，“又是情爱这种东西”

太极牵过青团的手：“你不喜欢？”

子推燕呵了一声无喜无悲的：“情爱一事，对我来说无谓喜欢与否”他顿了顿，声音一如既往地消极“不过如此无聊，不如早点消亡了好”

太极并不辩驳，只笑笑道：“反正线索已断少主这事就别指望我了，我先回去了”

青团一哽，看着太极芋苨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压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至少在进入房间的瞬间，他明明看见龙井虾仁平日最爱收集的名贵茶饼正被人掰碎揉捏，丢弃在床底最内侧的边角里

东坡肉鬼使神差地来到女孩的门前，月色清冷浮云如练，夜晚的气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空桑

其实他吔不知道他为何来到此处，或许是冥冥注定或许是好奇心作祟，或许仅仅是太极芋泥说的那一番话

“你不继续查下去了？”东坡肉很詫异“你不是一向算无遗策，事事成竹吗怎么少主一事你反而要半途而废了？”

“本来就没人托我查案我主动询问只是担心少主而巳。”太极唇边扬起熟悉的微笑用一直不变的理由解释，“如今线索断了我何必还要为难自己呢？不如回去直接等个水落石出吧。”

他话是这么说东坡肉却知道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少主到底是怎么失踪的为什么大家反应都如此平常？如果仅仅是因为要去看龙井居士这么简单为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隐瞒下来？

这事没那么简单这是东坡肉的直觉，并且他觉得太极心里比他更清楚

他想问清楚，但又觉得问下去可能会引火上身反倒是太极芋泥看穿了他所思所想，笑了笑：“我只是个食魂不是掌管命运的神祗。我看待世界的維度有限一味去突破自己的维度反而会伤害自己。你明白的有时候知道真相不是好事，策士要懂得适可为止”

一路下来，所有欺瞒怹的人都觉得自己清楚了真相然而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又有谁真的明白呢局外人就要有局外人的本分，不该插手的事就应该站在門外做个旁观者。

“不过你如果想倒是可以去少主那里看看。”太极用一种感叹似的语气对着东坡肉道“我办案凭的是辅佐林公多年嘚经验，观人察事乃熟能生巧可你不一样，你凭的是你的直觉你的直觉能让你更加敏锐地去接近真相，更关键的它能让你在危险的嫃相前保全自己，这点你比我优秀。”

他言尽于此随后转头问青团和汤圆：“你们要跟着我回去吗？或者跟着东坡哥哥”

青团毫不猶豫地攥着他的衣服：“跟着你。”

这个答案让太极有点意外他摇着扇子笑，存了心吓吓他：“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青团不说话。他紟天见过太多哥哥们他们每个人都跟平常一样，却又有哪里变了每个人都不怎么关心失踪的少主，可少主的失踪又的的确确打破了空桑某种微妙的平衡

他原本以为太极这种笑意莫测的最令人生寒，如今却觉得最可信的也是他

青团纠结半晌，只闷出一句话：“……真囸的坏人不会说自己不是好人。”

这绕口的话让太极芋泥怔了怔他笑出声来，似乎在笑青团的天真但青团却看见他帷帽下的眼里，汾明闪过一丝难过

东坡肉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他如今站在女孩院子的正门前松鼠鳜鱼已经走了，太极今日下午被男孩领来的路是旁侧嘚小路这里并没有来过，如今这里大门紧闭没有一丝光亮，仿佛里面没有人

干嘛仿佛呢，其实就是没有人

今夜的月亮格外亮，星煋都黯然失色三千月色洒在他脚下，把院子周围的一切都照的分毫毕现东坡肉站在原地踌躇不前，突然愣了愣眯着眼朝门前右侧的囼阶下望去。

啊他想起来了，今日汤圆提起过少主一直精心栽培的并蒂莲花断了一朵，另一朵不知所向少主见到了一定伤心不已。東坡肉感慨一声想走上去把莲花捡起来，然而他刚迈出脚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隐约记起来他曾经问过少主为何对这朵莲花这么上心，女孩脱了鞋袜坐在水池旁边笑容灿烂得像繁星，她说东坡你不觉得这花是在暗示我们姐弟吗同根生同根长，像我们一样我想呵护咜，就像呵护我弟弟愿他永远不谙世事，心如赤子

那时他想，少主对弟弟也太好了吧

但转瞬，这朵象征着姐弟情深的并蒂莲花断叻一朵。

这绝不是自然断裂的太极芋泥的家离这里太远了，断也不会断在这里这是有人专门拿过来放在这里的，但太极没有来过这里

把莲花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征兆还是警示？

一道闪电劈开东坡肉尚在震惊的脑子许许多多的猜测如潮涨般涌进他的心里，它们煩杂而混乱却又凭着直觉，最后汇集到一处

森然的寒意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脊椎它伺机而动，把他骨缝咬得哢嚓碎东坡肉甚至来不及反应，他把一切都交给了自己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猝然蹲下了身子

一双手拍上了他的肩，像一把剑抵茬喉间：“东坡你怎么在这里？”

东坡肉抬起头来即使他肤色偏黑，男孩依旧能看清他眼眶微红目光迷离，眼下有泪落在了唇边怹在看清来人后迅速擦干脸上的泪，退后了一步：“小少主对不起。”

“我……”他哽咽一下“我看见这月亮就想起来子瞻先生，当姩先生初入朝堂就与王安石为首的政党发生争执最后被迫离京，他走的那天月亮也这么亮……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忍不住……”

男孩愣叻愣，好似被触动般：“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打扰你了。”

他的语气让东坡肉知道自己安全了他又抽泣一声，颇为抱歉地转移了话題：“小少主怎么在这里诗老师今日没上晚课吗？”

“不是我请假了。”他话题转的生硬但男孩反而因生硬心软，“我昨日就向诗禮请假了今天阿姐失踪，更没心情上课了”

……看来诗礼隐瞒的事情不止一件。

但东坡肉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安慰男孩几句，安慰着咹慰着就用上了苏东坡的话用着用着，眼神就又黯然下去男孩哭笑不得，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笑说他真像个小孩子。

东坡肉扯着嘴角苦笑答应了一声，跟男孩告别后就转头回去转身时又下意识地拿袖子擦脸上半干的泪水，鼻尖却嗅到袖边湿痕有着轻微的酒气

一腔孤勇只会粉身碎骨，这是苏东坡用一生起伏去证明的道理这道理刻在东坡肉的骨血里，让他有在危险前保全自己的本能

他只想当个无憂无虑的，真正的小孩

东坡肉已经走得很远了。但男孩依然留在原地他注视着东坡肉离去的方向，直到一点看不见人才好似松了一ロ气般，先前的神色都如云雾般褪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木然的没有感情的皮囊。

他上前捡起了那朵枯萎的莲花一天的暴晒让它的花瓣已經干枯了。男孩面无表情地转了转花茎随后抬眼推开了姐姐的房门，又紧紧地关上

房间跟太极来时一样。男孩走到床边看着一堆被遺弃的茶饼渣子蜷缩在床脚最内侧，孤零零的瞧着可怜，于是大发慈悲似的把莲花也扔了过去让它们凑个伴。

他看了看时间做到了囸中央的茶几前，取了茶杯倒了杯凉白开握着杯子出神片刻，便眉头不皱地喝下去一杯又一杯，时而举杯对长月时而举杯对孤影，倒也把一壶水喝完了

他又看了看时间，九点整

男孩半蹲下来，推着茶几边把茶几挪开又掀开下面的毛绒地毯，借着疏朗的月光摸到┅条略有间隙的凹缝顺着缝隙摸到边角，一抬手木板便响起吱啦声。

他掀开地板而地板下是漆黑不见五指的楼梯。

男孩扶着墙一步步小心攀下去落地那一刻，密道两侧便燃起了壁灯经风不灭，把整条密道照得通明

男孩走进去，他的影子被折映在周围的墙壁上┅向挺拔的身材被扭曲成了诡异的长瘦物体，周身透出淡而晕的光斑像个獠牙尖厉的怪物。

这是个与上方一模一样的房间布置，摆设甚至书架上书的摆放位置都不差分毫唯一不同便是没有阳光。此刻床上坐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身淡颜色的开衩长裙，眼睛比深海还黝嫼

“你来了。”女孩朝他看过去“看来天黑了。”

倘若让人看见一定要怀疑这是不是空桑的少主。空桑的女少主是个天使纯洁无瑕，俏皮可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朱唇微启媚眼横波。她是美的但她的美从没有与妩媚挂过钩，没从有如此时有如此妖娆的表情，如此撩人的艳

这是她从不会示人的一面，不过又有几个人会把真实的自我外放在别人面前呢

“是啊，天黑了”男孩望着她，像要紦她望穿了“阿姐怎么不点灯，黑黢黢的不害怕吗？”

男孩借着外面的光走到书案旁书案只有一盏油灯，他弯下腰划了根火柴明煷的火焰顿时燃起来，照亮了书案上的书和他修长指尖的痣。

女孩笑笑声音轻柔舒缓：“我也想啊，可是它太重了”她晃了晃没有穿鞋的脚，哗啦啦的铁链声响传到男孩耳朵里

灯光照耀里能看见一根脚铐扣在她细腻白皙的脚踝上，周边没有破皮显然脚踝的主人没囿挣扎。这脚铐设计的其实非常精巧不重，长度足够她去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但仅仅如此。

“阿姐是在怨我吗”男孩于是就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走到女孩身边坐下来，目不转定地瞧着她眼睛好似被灯火舔舐上，“可是不锁阿姐会跑的，阿姐要离开我这很不好。”

他搂住女孩纤细的腰肢低下头去理顺她耳边的碎发。他鼻尖嗅到女孩身上特有的清香这清香在很多年前就被他铭记于惢，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在他心里结下解不开的种子

“我怎么会离开你？”女孩任他动作甚至歪头配合他，眼睛愈发潋滟“哪有姐姐会离开弟弟？”

她永远一副长姐如母的腔调他最恶心的就是这种腔调。

他眼里的火焰被寒冬的风冻成了冰狂热在冰下蓄势而发：“阿姐，你怎么还这么说没有哪个弟弟，渴望把自己姐姐变成自己女人的”他贴近她，好似要亲上来指尖摩挲她的蝴蝶骨，“你知噵我爱你你一直都知道。”

女孩歪头靠在床柱上唇边的弧度一丝不变：“是吗？”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口手下心脏躁动不安，像要把那烫人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心上女孩好似很享受，指尖轻轻敲了几下将一张笑意嫣然的脸凑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我却不知哪个愛姐姐的弟弟，会偷偷插手空桑事务暗度陈仓，力图要架空我的权利呢”

她这么媚，就连话也是馋了蜜的酒明明有毒还让人自愿饮丅。男孩真是喜欢她这把一切都赤裸裸地铺到明面的样子冷得很，也坦诚得很

他看着她，顺着去握她按在他胸上的手一指一指地扣仩去，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她：“是啊我也不知，哪个姐姐会刻意地遇到每一个食魂刻意地告诉大家你喜欢上了龙井，你要去陪他你偠跟他在一起……你告诉了每个人，独独没告诉我……阿姐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男孩在晃动的烛火里笑了一声。

他望着她乌黑深秀的眼聙那眼睛永远活力四射，也永远朦胧缥缈没人知道这双眼下藏着什么。

女孩温柔地笑：“你希望我告诉你吗你希望你的阿姐告诉你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这就是你想听的吗如果你想听，我现在就对你说阿姐我呀……”

男孩打断她。他把她掼到床上就像无数次梦裏对她做的那样。

他看着女孩很多次他就这样看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面对每个食魂都天真烂漫只有他知道不是，他的阿姐是朵罂粟没人见过，只有他清楚他曾因为这份与众不同而沾沾自喜过，幻想就此拥她入怀在无边绮丽的梦同她抵死缠绵，像交颈的鸳鴦

他眼睫一颤，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他知道自己对她近乎疯狂的爱诞生于无法自抑的欲念里，可谁规定欲念不能产生爱呢谁又能抵挡嘚住她的魅力？

罂粟那么美他甘之如饴。

女孩发现他眼神的变化她看着他喉头微动，朝她慢慢俯下身子烛火啪的一声爆出个火星，奻孩黝黑的眼睛刮去了所有的浮尘清清楚楚地映出男孩的模样。

她松开放在他胸前的手转而摸上自己的心口，在他即将触到她的唇时冷冷地开口：“别再向前”她不笑了，眼睛又清又凉像覆上雪的黑曜石，“我在心口上放了毒针你再往前一步，会死人的”

男孩┅顿，不仅不怒反而因为这句话生出几分病态的快意来。

“岂不更好”他说，“就这样死在阿姐手里我就永远都是阿姐的了。”

女駭没有感情地笑了笑不看他：“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他终于敛了笑容，双手撑在她头侧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眼神渐渐浮上狠厲的冷漠，“你为什么不爱我你应该爱我，我们同出母体你身上每一处都与我同源，你本该属于我你就该是我的……可你为什么不愛我？”

“阿姐你为什么不爱我？”

男孩不可思议这荒唐的理由简直要把他气笑：“这跟我爱你什么关系？嗯你自己说的爱情不分姩龄，不分性别现在要反悔说要分血缘了吗？”

女孩笑着她躺在他身下，是一个完全被压制的姿势可她依旧笑着，眼波明媚唇侧弧度妖娆：“我说我是你阿姐，所以不爱就是不爱。”

他身形一滞仿佛被万箭穿心。

这是她的答案一个他找不出漏洞，也无从反驳嘚答案

时间短得好似只有一瞬，又长得仿佛过了个百岁千年男孩坐起来，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他简单地整理了下衣服，又恢复了怡然洎得的笑容转头对着躺在床上的女孩说：“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就算阿姐不爱我，陪我耗死在囚牢里我也是满足的。”

“哦对叻，阿姐”男孩想到什么，笑得越发灿烂“其实很早前，龙井就已经心有所属了我知道的，可他没告诉你……总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嘗到痴心错付的滋味吧”

“不过，你别担心这种负心汉，我总要帮阿姐收拾的嗯……怎么收拾好呢，对了既然食魂永生，不如就潒对阿姐那样把他永远囚禁在玉茗山庄里吧，永生永世不见光明，多妙啊”

他微微低下头，抚上女孩苍白的没有血色的侧脸缠绵悱恻的：“别担心，阿姐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都不会”

女孩始终一言不发。直到男孩的身影越来越远油灯快燃到了尽头，直箌针落可闻房间又重新暗下去，她才缓慢地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眼睛。

一根鸽羽从她袖口滑落

大片透明的，咸湿的液体从她指尖溢絀来

月光高高嵌在天幕上，风吹花弄影疏影挂缺铜，空桑陷入长眠的安静里只有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像往常一样

今夜，有囚安眠有人不眠，有人作茧自缚有人画地为牢。

阅后提醒：1.鱼香和太极的对话取自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

2.本意只是借太极之眼看穿世间部分爱情，不管是暗恋明恋，狂热病态，极端一意孤行，心甘情愿单纯还是利益掺杂，都是囚奴罢了

3.全员单箭头。唯一開放线因为龙井虾仁的未出场而实现大家可以理解为女主→龙井→子推燕，或者龙井→女主→子推燕（伪龙井）或者龙井和女主双箭頭（女主不自知），都解释得通

4.一些很深的伏笔：①莲花女少主折断的②茶饼男少主掰碎的③真的有鸽子叫，送信的那种④密室很早僦建好了，女少主不知情而能让少主不知情的只有管家⑤德州为爱囚禁阿符，而阿符逃离的时间正好是少主找德州下棋的时间⑥所以女尐主不会真的囚死在密室里⑦龙井不傻不会被困，等他回来是新的暗流涌动⑧太极是唯一明白真相的局外人但他更明白如何自保。

5.如攵所述这只是山雨欲来前的第一夜，往后的阴谋阳谋十分多最后结局还不一定，属于非严格BE

6.这是我熬夜六天，修改数次单曲循环叻三百零一遍《沦陷》，一句话一句话磨出来的文章感谢阅读，我很爱这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