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仙不是仙【奇思妙想17】 - 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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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仙不是仙【奇思妙想17】
图片发自简书App
碟仙不是仙。中伯说着，将手里抽到仅剩一小节的白色卷纸旱烟丢在地上，又站起来，用已经褪色发白的解放军鞋前尖拧灭了还在扑闪的星火。
不是仙的话，那是什么？蹲在一旁的狗蛋问。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菜头和山古也接着狗蛋的话起哄，说了两句又赶紧噤声，生怕漏听了中伯将要说的什么重要讲话内容。
可是等了好久，都不见中伯回答。
真没意思，菜头心里这般想着，正好听到妈妈远远地在水塘那边喊她吃饭，便连忙三步并成两步奔跑回家。
待吃罢晚饭，又收拾整理好所有家务以后，菜头看着还有时间，便搬了椅子出来，一边纳凉一边等人。
今天又是8月15号了，前两年都没赶上这个活动，今年她可不想再错过了。她这样想着。
此时的月亮已经升至半空，银白色的光芒照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像是笼了一层轻纱在上头。近处的猪舍旁边有几棵树，斑驳陆离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像极了传说中的魑魅魍魉。
汪，汪，汪汪汪汪。
菜头顺着几只狗使劲吠着的方向仔细瞧了半晌，却啥都没看见，不免有点心惧。她往后挪了挪竹椅，将背靠着厚实的砖墙，不时观察着四周，就怕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会突然冲出来。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前边小路上传来一阵吵嚷声和脚步声。
要开始了？！
菜头起身，往前面扛着八仙桌、长板凳，和捧着米啊碗啊等的村民们走去。
在村里老人的指挥下，几个中年男人把八仙桌放在了祠堂正门口，四条板凳则围放在桌子两米远的周围，将人群分隔开。然后，有人捧了盛满白米的碗恭恭敬敬地放在桌子正中央，插上一炷香，拜了几拜，又撒了几把红粉。
吱吱。四只被绑在了桌脚的刚被抹了脖子的鸡在拼命扑打着翅膀想要逃离，却反而使得鲜血汩汩，涂了满地。
他们将一个少年推搡出来，绑在桌子上，点了鸡血在他的额头，然后抬了桌子便开始转起圈来，一圈又一圈，越转越快，到了后面几乎都看不清人影了。
菜头认得这个跟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他是被自己的父母送过来的。因为实在太过调皮捣蛋不听话，总是弄得全村的人鸡飞狗跳，再加上前不久他用竹篾戳伤了阿青的左眼，所以记得他。
一姑来，二姑来，二姑不来三姑来。三姑请从地下来。带了刀，割秋草。取了劣，换心魂。旁边有老人家在唱献文，声音发颤。
她回过神，仔细听着唱词。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白光一闪眼一花，前边的桌子便砰地一声落了地，碗也被甩在了一边，撒了一地的米粒子。
失败了？应该没有吧。众人议论纷纷。
除了一直在唱献词的老人之外，其余的人皆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少年似是被雷击中一般不停抽搐，汗如雨下，许久许久，时间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少年不再颤栗，他重新睁眼时，眼神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
他的父母如释重负地笑着上前为他松了绑，跟他说，他是他们的孩子。
少年会心一笑，其他人便也跟着笑了。
可是菜头没笑，她看着少年眼角未干的泪痕，心中五味杂陈，总觉得说不出的奇怪，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个晚上......
那天，回了家来取冬衣的菜头做了个梦。梦里是那个少年，他对她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这是一个冰冷虚假的世界。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为什么你不走？！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吼，菜头才想起来，他曾经确实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候，他被关在小屋子里，她也没当回事。现在他再说，她又认真思忖了这个村子的一切，才觉得确实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着少年逼视的眼睛，她害怕得直想逃，可是下一刻，少年的脸却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了她，怎么都挣不开......
她尖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惊醒了睡在隔壁的父母。
心有余悸的她把事儿与父母说了后，母亲却说她是因为身上火气重，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安慰了她几句，让她安心睡下便离开了。
可能确实是自己想多了吧。菜头重新躺下，奈何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又口干舌燥，干脆爬起来去厅子里面倒点水来喝。
因为怕打扰了父母休息，她走得十分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嘶嘶嘶嘶。房间里的父亲母亲似乎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她本不想听墙角，可是为了不发出声音而变得动作龟速的她还是听到了一点点内容。
她发现了？菜头听到母亲在问父亲。
应该没有吧，只是一个梦而已。菜头听到父亲这样回答。
她？难道是指我？菜头很疑惑，可是，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让自己发现的么？
哎哟！菜头手上一痛，铁杯便落了地，哐当哐当的，弄出了好大的动静。
房里的父亲和母亲冲出门来，惊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那被热水烫得已经发红的手掌。
真的，变了。菜头看着月光下父母的脸，感觉十分地陌生，竟隐隐觉得少年的话是对的。
他说，她的父母已经不是她原来的父母了。
怪不得，从前老是吵吵闹闹的父母会突然就变得相亲相爱了；怪不得，他们只记得有她这个女儿，却不记得关于她的很多其他事情了。
好像，他们都是在前两年的中秋过后才变成这样子的吧。菜头越想越害怕。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四点，没有听到隔壁再有动静，她从窗口翻了出去。
她来到了好友山古的家里，请他收留自己一晚。山古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地，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说过几个小时就会回城里学校去。
幸好山古没有多问，便直接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她，不然的话，菜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事才好了。
可是，菜头还是无法入睡，她的心一直在咚咚打鼓，只盼着能够早点儿天亮。
期间，她因为实在是太过困倦了，所以眯了一会儿。只是，吵醒她的不是自己设置好的闹钟，而是外面门把上传来的钥匙转动的声响。
她跳下床，贴着门往猫眼一看，竟是山古带着她的父母找过来了。她的父亲还做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动作不要这么大。
菜头吓得跌坐在床上，她环顾四周，视线在瞥及阳台外那棵近在咫尺的大树时，立刻抱着被子冲了出去。
没办法了。
她将被子往楼下一扔，然后退后几步，再奔跑向前。三米，两米，一米，跳！
她幸运地抱住了树枝，可是树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越来越弯，终究还是卡擦一声断掉了，短截的枝杈划伤了她的手臂，弄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快看，她在那里！楼上传来山古的喊声。
她没有回头，抚着摔疼的背，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只要越过那条河，只要越过村口那条河，她就可以打车走了。
菜头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可惜，还是慢了点。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声音，她的步子越来越急，也越来越乱。
好不容易冲到转弯的地方，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像扛货物一样地将她带走了。
菜头被晃得眼冒金星，胃特难受，只依稀辨得这人穿的是一双解放军鞋。
原来真是中伯。菜头刚稳住身形，便高兴地喊了一声，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了，中伯之前不也是弄过请碟仙的么？
我确实被他们抓去弄过那些东西，还因为挣扎而弄得全身都是鸡血，而且事实上，我已经死了。中伯不带悲喜地说着，仿佛他在说的只是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可是听在菜头心里，那就是一块巨石砸下来啊。
......什么叫做，您已经死了？！她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话，脸上写满了惊恐。
因为我在与地下碟仙相搏的过程中，丢了一魂，死了；可后面无意中吸收了她的一魂，把自己丢失的命魂给全了，便又活了。中伯说。
那，您是中伯，还是碟仙？菜头小心翼翼地问着，脚悄悄地向门口处挪了一步。
你想不想你的父母回来？他不答反问。
那当然了，她停下脚步，问，您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不敢保证，但可以一试。中伯笑着，在与她说了一堆话后，直接将她推出了房门。
菜头被抓回了村子，锁在了少年曾经被关押的那个地方。
村长，喔，也就是上次唱文的那个老人，在盯着地上躺着的菜头思虑良久后，宣告众村民今年要破例再请一回碟仙。
有人站出来反对，说这日子不符合规定，对碟仙来说可能不太好。村长却不听，执意要做，他说，这是咱们村最后一个人了，得抓紧时间，等换成咱们姐妹的灵魂，就好了。
9月17号的晚上，也是月圆之夜，菜头被五花大绑着送上了祭台。
看着这个与一个多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偏过头看了一眼她那漠然的父母。
噗。在菜头被转得头晕的时候，唱文的村长忽然吐了一口血。菜头以为活动要终止了，他却摆了摆手，示意继续。
原来，碟仙真的不是仙。菜头在白光闪进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见到了传说中的三姑，却是一个不太能保得住人形的穷凶恶极的女鬼，脸耷拉着，看不真切。
女鬼不知道念了句什么东西，菜头便动弹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张着獠牙扑过来，开始吸食自己身上的元气，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其宰割。
可是忽然，村长的声音消失了，慢慢飘至半空的女鬼竟跌落了下来。
菜头料想是外面的中伯开始行动了，赶紧瞅准机会，将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狗血戳破口子丢在女鬼身上。只见女鬼哇哇大叫，一双尖利的爪子四处乱抓，差点就抓住了菜头的脖子。
她缩着身子躲在一边，看着如入癫狂般的女鬼，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中伯呢？
眼看着女鬼快要到她面前了，菜头害怕得闭上了眼睛。这时候，女鬼却啊地尖叫起来，身上出现了很多金光闪闪的符咒文字，似乎十分痛苦，样子也在不停变换，最后还把所有之前吸收的村民的灵魂都吐了出来。
菜头被震了出去。
她睁眼时，旁边扶着自己的是那个少年。
不远处，已经变成了一团黑雾的女鬼，正在将之前给所有村民们换入的善于伪装、妄图存活于世间的恶灵全部吞回腹中。菜头还没看清，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经往那边奔了过去。
又是轰隆、轰隆几声巨响过后，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昏死在了地上。
妈，我不喜欢这个村子，我们今天就搬家吧。从几天前开始，菜头就对母亲软磨硬泡着说要离开，还拉着母亲天天在学校附近转，这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房源。
好好好，我们这就开始搬吧。菜头妈笑着，二话不说便开始动手打包行李。
你这婆子，就知道惯着女儿！以后受苦了，可别在我面前哭。丢人！菜头爸说。
爸！菜头瞟了一眼坐在竹椅上翘着个二郎腿的男人，心中不太高兴。不过，管他呢，反正能离开这里就好。
她帮着母亲收拾东西，无意中看到那个铁杯，忍不住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来。幸好，已经都过去了。
菜头。窗户外边有人在喊。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跑过去，却是那个少年。
你说，怎么他们都不记得了，就我俩还记得这事儿呢。连中伯也不见了。菜头问。
不知道，但是现在也挺好的呀，至少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说到底，我还是喜欢这样真实吵闹的世界。他说。
我也是。菜头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絮絮叨叨的母亲和一脸臭屁的父亲，开心地笑了。
对了，欢迎你，我的新同学。菜头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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