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里有古斯妤的散文凝眸电子书叫什么名字

找一本电子书,内容是关于淘古董的,男主角有一双能发现古董的眼,名字叫什么青我忘了,女主角叫谷清_百度知道《沒有名字的蛋糕》┊上田早夕里.TXT 下载 - 古典名著TXT电子书 - 浩扬电子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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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名字的蛋糕》┊上田早夕里.TXT
★2012年改编舞台剧上演!《巧克力师傅的勋章》前传登场!  ★更多甜点创作秘辛+日本关西甜点文化大公开!★追求美昧、美学,以及与人心的连结&&向甜点职人致敬!&  平行世界来的甜点师傅?  神户知名法式甜点店「金翅雀」的见习生森泽夏织,觉得这一切实在太玄了:  一个手艺出神入化(chū
huà)【神、化:指神妙的境域。极其高超的境界。形容文学艺术达到极高的成就。】的陌生甜点师傅凭空出现在店里,  不只对厨房里的一切了如指掌(liǎo
zhǎng)【形容对事物了解得非常清楚,象把东西放在手掌里给人家看一样。】、宣称自己是店里的主厨、叫得出员工的名字,  甚至跟「金翅雀」的老板同姓,但他们店里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失忆,还有另有企图?  神秘无比、连名字真假都没人知道的甜点师傅「市川恭也」获准暂时留在「金翅雀」,  希望他能慢慢找回记忆,解开他与「金翅雀」之间的谜团。  才华洋溢的他,很快就展现艺高人胆大的一面,  不只挺身接受客人提出的难题:重现店里已停售多年的一款「没有名字的蛋糕」,  更好不藏私帮助店里客服一次推出十五款新甜点设计的迫切挑战。  从旁辅助他的夏织,一颗心开始不知不觉(bù
jué)【知:知道;觉:觉察。没有意识到,没有觉察到。现多指未加注意。】为他而牵动,从怀疑到崇拜,从信任到害怕&&&  过去的阴影袭来,也启动了未来&&  当来自恭也过去的鬼魂终于找到「金翅雀」,当他还像个陌生人一样看待自己的人生时,夏织已经开始害怕起来,  因为「市川恭也」这个身份,竟然只是一场梦想与意外交融下的产物,但她的心已蠢蠢欲动(chǔn
dòng)【蠢蠢:爬虫蠕动的样子。比喻敌人策划进攻或坏人准备捣乱破坏】,只想不顾一切(bù
qiè)【顾:顾惜,眷顾。什么都不顾】追随他而去&&  恭也就像一款没有名字的蛋糕,而当他终于找回名字,  夏织的心与世界也跟着加速,奔向一个更清晰、坚定的未来。&&  作者  上田早夕里  1964年生于兵库县,毕业于神户海星女子学院。2003年以处女作《火星黑暗情歌》荣获第四届小松左京赏,2011年以《华龙之宫》(早川书房)获第32回日本科幻小说大赏。擅长刻画人性百态。  其它作品有「甜点关系」系列《巧克力师傅的勋章》、《爱上甜点的条件》,以及科幻小说《宙斯的牢笼》、《美月的残香》、《鱼舟&兽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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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 次:1页 数:303字 数:240000印刷时间:开 本:纸 张:胶版纸印 次: 包 装:平装丛书名:斯妤作品精华国际标准书号ISBN:8所属分类:&&&&&
 著名女作家斯妤的三卷本作品集《斯妤作品精华》(散文卷、随笔卷、小说卷)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丛书精心选取了斯妤二十余年来创作的精品,全面反映了作家的创作历程。
  《斯妤作品精华》编选精当,制作精良,该书由书籍装帧名家吕敬人设计,从装帧到版式可谓独具匠心,随文又配有许多珍贵的照片,相信会给读者带来一份意外的惊喜。&
  斯妤1980年开始写作,著有散文集、小说集二十多部,代表作有散文集《斯妤散文精选》、《两种生活》,小说集《出售哈欠的女人》,长篇小说《竖琴的影子》等,曾荣获鲁讯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奖等多项奖项。
  20世纪80年代,斯妤以迥异于杨朔、刘白羽等前辈散文家的创作风格登上中国散文文坛。斯妤的散文以“真实”区别于散文界长期流行的所谓抒发“崇高”的情感的创作潮流,她写真人,抒真情,显真我,现真诚,亲情、友情、爱情以及生命的真谛在其笔下流淌。她的散文很快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尤其是青年读者和知识女性,并在新时期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90年代中期,斯妤以一种全新的创作手法和题旨转向小说创作,短短几年间《故事》、《梗概》、《红粉》、《梦非梦》、《出售哈欠的女人》、《浴室》等小说被评论界冠以“幻想写实主义”小说而轰动文坛,“构成了九十年代中国当代文学的一道独特风景”(吴义勤)。斯妤的小说在主题上多表现居于男权重压之下的知识女性的抗争与毁灭;在创作手法上,可谓奇谲诡异,灵动饱满,熔沉重与幽默、悲剧与荒诞、现实与幻想于一炉,令人耳目一新。
本书精选了当代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斯妤小说共十六篇。斯妤曾在93年获“庄重文文学奖”,1998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同年10月获“当代女性文学创作奖”并曾获国内多种散文奖。 她的小说奇谲诡异,灵动饱满,熔沉重与幽默,悲剧与荒诞,现实与幻想为一炉,令人耳目一新,深受青年读者和知识女性欢迎。
斯妤,女,当代作家,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1980年开始写作,著有散文集、小说集二十多部。代表作有散文集《斯妤散文精选》、《两种生活》,小说集《出售哈欠的女人》,长篇小说《坚琴的影子》等。1993年获“庄重文文学奖”,1998年获首届“鲁迅文学奖”,同年10月获“
浴室 一天 红粉 蜈蚣 梦非梦 故事 梗概 段落 风景 线 狂言 出售哈欠的女人 断篇 蓝光 寻访乔里亚
浴室 一天 红粉 蜈蚣 梦非梦 故事 梗概 段落 风景 线 狂言 出售哈欠的女人 断篇 蓝光 寻访乔里亚 梦幻与写实 吴义勤
店铺收藏成功这部电子书中的叫承相顾凤章,夫人的内明是叫媚娘,电子书刚开始讲的也是穿越古代的,电子书名字是什么_百度知道【发篇小说】定义上讲是篇无男主,《出售哈欠的女人》——斯妤_无男主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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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篇小说】定义上讲是篇无男主,《出售哈欠的女人》——斯妤
从前有个女人。   她很懒,而且不漂亮,不富有。她什么都不会,不会绣花,不会缝衣,不会煮饭,不会喂猪,更不会对诗饮酒,软语轻歌。她又从小没爹没妈,没兄没姐,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其实连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她只是和别人一样一天接一天地打发着日子。所不同的是别人用劳作或者享受,用忧愁或者快乐打发时光,她则用连天的哈欠,用无数的茫然一天一天地送走日子。她对那些有时兴高采烈,有时哭天抹泪的女人十分不解,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眼泪和笑声,为什么会那样跌宕起伏,时啼时鸣。她自己,则是多少年一贯制地睡醒了打哈欠,哈欠打累了睡觉。除了睡觉和打哈欠,她再不知道别的欲望,别的状态,当然也不知道别的快乐和忧伤。   她又很瘦很长。瘦得只有一般人的一半宽,腰细如蛇的形容对她并不合适,因为她的腰支楞楞的,一点儿不柔软,但是她的腰收拢起来的确只有小小的一握,比一条蛇宽不了多少。她的长则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当她碰见别的女人的时候,她发现那些女人都在她的胸前晃动,她若不弯腰低头,她就很难看见对方的脸。   她对自己的这副身材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意。她只知道自己总是这样瘦瘦长长的,就象自己总是哈欠连天一样。她也不知道她的生存方式和她的身材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总之她照样一天只吃一顿饭,照样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打哈欠。   没有饭吃的时候,她就喝一顿水。奇怪而且幸运的是,这样的时候竟然不多。她喝水也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不零零碎碎地喝。她总是要嘛滴水不沾,要嘛一喝就喝个饱,就象挨饿多时突然饱餐一顿一样。   她唯一感到几分满意的是她几乎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因为她喜欢四处走,喜欢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喜欢所到之处总是新面孔新风景。但她不承认这是在流浪,她管这叫走动。她认为走动很有意思,就象山间的小溪,无论多么曲折环绕,多么不可预期,总是要向前流动,往前奔走的。   她就这样如水一般在乡村滚动流淌,无声无息,无臭无味。除了她那又瘦又长的身影,她那连绵不绝的哈欠,她没有任何标志,任何特长。人们提起她的时候往往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因为她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过去,也没有前景。她就象梦一样模糊,象风一样飘忽不定。   当然事实上人们也很少提起她。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诞生了多久,象水一样地流淌滚动已有多久。她完全没有时间概念。要是一定让她说,她会晃晃她那细长的脖子,嘟囔说:一百年吧,或者两百年三百年?谁知道呢。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她走岔了道。她竟然从她流淌了一百年甚至两百年三百年的乡间走了出来,误入一个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世界。她听见人们管这种地方叫城市。她觉得城市这个名字有点古怪。至于古怪在哪儿,她也说不清。她只是一听到城市这两个字就顿觉睡意绵绵,于是更加哈欠连天,更加百无聊赖起来。   但是很快她就不能象已往那样每天吃一顿饭,打一连串的哈欠了。她沮丧地发现,在这个陌生的闹哄哄的叫做城市的地方,她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吕布战三英,却并非天下无敌。
 首先她发现她没有地方可以借宿。这个叫做城市的地方既没有麦垛可以依仗,也没有破庙可以蜷缩,更没有人家有富余的房间和富余的好心可以收留她。当她百般无奈只好蜷缩在一家关了门的店铺跟前时,居然有人过来摸她的脸,对她说一些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话。   那些话她听了完全莫名其妙,所以她倒可以置之不理。问题是那只在她脸上乱摸的手毛茸茸的让她感到恶心,使她连一向擅长的哈欠都打不出来。这可使她大为光火。一般来说,只有在哈欠受阻的时候她才会光火,别的事情她一概无动于衷。  而且那只手是那么讨厌。它不但在她脸上乱摸,还渐渐往下移,一直移到她忍无可忍。她憋足了劲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狠狠咬了那只手一口。那只手怪叫了一声,迅速抽出去。然后很快甩过来狠狠抽了她一巴掌。抽完之后它又怪叫了一声,因为她的脸上全是骨头,她不疼,它倒疼得厉害。   那只手悻悻地走开了。可是她也睡意全无。她一向是善于睡觉总是哈欠连天的,可现在她张开口,想打上一连串的哈欠使自己舒服惬意起来,却发现连一口气也吐不出来了。不但吐不出来,甚至还吱溜吱溜地倒吸进冷气。她沮丧极了,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她这时才明白那些别的女人为什么会时啼时鸣时喜时忧。她感到自己现在就想啼上一气,不紧不慢怨怨尤尤地啼上一气。   第二天她又发现她那多少年来一直保持的每天一顿饭也不能保持了。这个叫做城市的地方根本没有刚收获过的垄,圩可以让你随便翻出一顿饭来。它也没有,野落满山坡,叫你一见就流口水,当然更不要提爽朗大度的汉子,好心好意的阿婆了。哈欠连天但其实一直心明如镜的她很快就明白,再不会有人把她当客人,再不会有人好奇却友善地围着她,听她打哈欠,问她各种各样古怪的问题了。
 当然也不会有人烫手烫脚地递给她刚从火里扒拉出来的烤番薯,或者晃晃悠悠地给她提来一桶清凌凌的井水了。   垃圾箱,果皮桶里倒有不少食品,可那些东西,天哪,她要是吃下去,准保再也打不出哈欠来。   打不出哈欠来,她还能是她吗?——她虽然一片混沌,可在一些根本问题上,却是十分明确的。   还有那些乌龟蝗虫章鱼甲鱼似的东西,那些满大街横冲直撞呜哇乱叫的东西,要是稍不留心,撞到人身上,那人就不仅仅打不出哈欠了,恐怕连鼻子都抽不了气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种叫做城市的地方太可疑。   她开始寻找来时的路,准备退回去。   可是她走啊走,无论如何也走不到来时的那条路上去。来路好象流星,倏忽一闪,就在空中消失了。   她生平头一遭有些恐慌起来她在一个丁字路口驻足,脸上无限茫然。眼前的三条路她都已经走过了,可无论怎么走,那些路都指向这个她急于逃离的地方。她在这一带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三天了,没有一次侥幸成功,没有一次得以摆脱这种划圆似的旅行。她懊丧极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白痴。你想,一个连来路都找不到的人,不是白痴又是什么呢。   她沮丧之至。   一个看上去比她还破败的男人朝她走来。她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男人继续走来。她又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男人走近了。   她突然看见一只毛茸茸的手。记忆苏醒。她立刻憋起劲儿,预备在需要的时候狠狠动口。
 男人哼哈笑起来,说:   “你干什么?憋尿哪?”   她哼了哼,劲儿松动了些。不过她很快又警觉起来。她想起她现在所呆的地方叫做城市,而城市这种地方可不是可以随便哼哈,随便松动的。她又暗暗憋起劲儿来。   男人嘹嘹她,做出一副随你便的样子。同时他说:   “你干什么,找路吗?—-啊哈,据我知道,没有你要找的路。所有的路,都通向前面。你就死心了吧。”   她既吃惊又恼火。吃惊的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居然知道她的心思,恼火的是他随随便便就对她的努力判了死刑,明白无误地扼杀了她的希望。   她开始体会到一种近乎于恨的感情。这在她可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不由暗暗吃惊。   男人却不管她有什么感觉,只管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没听说过入乡随俗,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吗?既然走到这里了,就照这里的规矩活吧。其实,城里也有城里的便利,你看,这些一样的车,呼呼跑上一小会儿,就够你吭吭哧哧走半天的。晚上,累了一天了,按一下开关,你就可以看他妈各种风景,各式人头。嘿嘿,那些城市妞可真够味儿哪,嘿嘿,嘿嘿嘿……再说啦,你可以靠你的力气干活挣饭吃嘛。对了,你有什么特长吗?”
 她摇摇头,茫然地看着他。她几乎不懂他的话,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特长。   “就是,呃,比方说你会什么,会织布,会纺线,呃,会喂猪,会……会睡觉,会吃饭会睡觉也是特长嘛对不对。总之,总之你会干什么?”
  “我……我……”   男人微微笑着,似乎在鼓励她。   于是她的回答脱口而出:   “我,我会打哈欠!”   话说出口,她立刻就后悔了,她再次讥笑自己是白痴。打哈欠算什么本事呢?   她觉得对方一定要大笑一气了。她懊恼之至果然,那个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会打哈欠?啊哈,不错不错,会打哈欠。对,对,会打哈欠好歹是一种本事。只是,可惜呀,没人需要罗。留着你的哈欠自个儿用吧,姑娘。”男人说着,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她尴尬之至,既恼火自己,又恼火对方。她不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这样缠着她,让她出够洋相然后再来嘲笑她。   她悻悻地嘟囔了一声,准备走开。   男人却伸手拦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她再一次茫然不解。她长这么大了,还没有人问过她名字。   “名字,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说。
“名字?没,没有。”   “美—友?唔,美友,还不错,蛮象样的—-那么,美友,你多大了?”   她却嘟囔起来。她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明明告诉他没有,他却把没有当作什么名字。这会儿又问年龄。年龄年龄,谁知道年龄是什么鬼东西呢。   “你多大啦?—-咦,我说你她妈怎么就那么木,非得问一句才答一句呀!”
  见他恼火,她不知怎么突然开心起来。她撇了撇嘴,学他刚才的腔调,哼哼哈哈地说:   “多大嘛,一百年,不,两百年三百年吧”。   “什么?两百年三百年?”他狐疑地看看她,“你有没有神经病啊?”   这回,轮到她狐疑了。什么叫神经病?   “得,三百年就三百年吧。哈,有意思,一个打了三百年的乡下女人。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男人也开心起来。   她跟着哼哼了两声,突然觉得很无聊,就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打起来。   自然啦,她的打得有腔有调,有韵有致,极具水准。她一向如此。因为她除了哈欠,别无所能。就象没有视力的人总是听力极好一样,一无所长的她,哈欠打得当然漂亮。   打了一大串,她觉得舒服起来,惬意起来。这时,她记起被这个男人打断的事情来。她想起她刚才正在寻找归路。   于是她转了个身,换了一个方向,朝前走去。
第二天中午,她沮丧地发现,她在转了一天一夜之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不仅仅回到原来的地方,连原来的那个男人,也原封不动地呆在那里。她沮丧极了,同时也不无吃惊。她想那个男人难道也是风景之一?否则在她转了一天一夜之后他怎么还原封不动地呆在那里,就象他身旁的那些树一样?
  惊诧之余,她忍不住走近前去,伸手摸了摸那个男人。她原以为会摸到一身树皮,或者一手冰凉的,没想到那个树桩一样的家伙却动了起来。不但动,他还发出声音来:   “怎么,不相信我是活的?”   她着实吓了一跳。慌乱之间她语无伦次:   “不,不是,我只是,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想......”
  男人笑了起来,说:   “行了,别绕口令了。怎么样,找着回去的路了吗?”   见她那副沮丧不已的神情,男人又说:   “你就死了心吧,到了这里就别想回去罗。瞧,我想了一天,替你想出个好主意。嘿嘿,这可是个绝妙的好主意,挣大钱的好主意呀!嘿嘿,没有天才的脑瓜可想不出来!—-喂,你过来,听我跟你说......”   她不无疑虑地瞥了一眼男人的手。那只手还是跟昨天一样毛茸茸的。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妈的你怎么啦?怕我把你吃了?啊哈,明白了,你的确是怕我,这可太有意思了。你怎么不先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知道自己那副德行吗?妈的!”男人骂骂咧咧起来。   她愣住了,那种新生的恐慌再次向她袭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面前,在这个骂骂咧咧的男人面前,她又一次感到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好再次张开嘴打起哈欠来。   哈欠却断断续续,不成阵势,远没有昨天那串哈欠优美娴熟,气势宏大。连哈欠也慌慌张张了,她近乎无奈地想
她迟疑不决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转身走开还是留在原地。正犹豫间,男人一步跨了过来。他伸手 起她的领子,象拖一根木棍似的一把将她拖到树下。   “你给我听着,”男人恶狠狠地说,“从现在起你甭再想着回家的事,从今天起你归我管,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要是跟我捣乱,嘿嘿,我就这样,”他 起她那纤细如柴的胳膊,狠狠地做了一个折断的动作,然后,再一次嘿嘿嘿地狞笑起来。
  她顿觉心惊肉跳。她觉得这个叫做城市的地方实在是太蛮横了。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可是居然连一个不成气候的哈欠都没打出来。相反,嗓子里还吱溜吱溜地倒吸进一堆冷气。   她真是沮丧极了。
  从此她就不仅仅是“她”了,她开始有了名字。自然啦,她的名字就是那个男人误叫的什么“美友”。男人一口一个美友地叫她,时而和气,时而凶狠。她呢,则含糊其词地管男人叫“呜喂”,因为无论论如何,她不能无视他时不时的凶神恶刹,以及凶神恶刹下的见钱眼开。现在,她知道什么叫作钱了,也知道这些城里人是如何地看重钱,喜欢钱了。不过她有时还会纳闷,不明白这些城里人为什么没钱找钱,有了钱还是找钱。在她看来,没有的东西去找很自然,比方没饭吃当然要找饭吃,可是有饭吃了,而且吃饱喝足了,还照样找吃的,找喝的,不是太没劲了吗?在她看来,吃饱了顶好是去睡觉,或者打上一大串哈欠,那才是舒心惬意的事。钱这种东西,不过就是那样几张老是重样的纸票,有什么好发疯入迷,永不厌倦的呢?
不过,纳闷归纳闷,事情还得做。倒不是她要做,而是那个男人逼着她做。那个男人自从宣布她归他管以来,果然把她管得死死的。不但管得死死的,而且,用一句时髦的话说,还把她包装起来(甚至是包裹起来,几乎密不透气地包裹起来),然后让她去赚钱。当然,是为他赚钱。   刚开始,男人在她胸前挂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出售哈欠的女人。木牌不是很大,可是字很大,而且是黑体字,十分醒目。男人要她挂着木牌满街走。木牌上奇特古怪的广告,也许还有她那鸵鸟般的体态,茫然不知所以的神情果然吸引了很多人。许多人围拢过来,驻足观望,并且议论纷纷,不知道哈欠如何出售,售进哈欠又有何用。一时间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就一圈又一圈地围得水泄不通。   男人踌躇满志地站在中间。他看见自己天才的主意效果如此之好,简直得意极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大公司总裁的口气豪迈地说道:   “先生们,女士们,弊公司开创了一门新兴的行业。这是一种神奇的行业。它涉及到奥妙无穷的,也有助于人类日常的心理,生理健康。它是弊公司天才的发现,天才的创造!凡是有志于轻松健康的生活方式的人士,均可到弊公司垂询,就诊,订购。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宣布,我们的产品既品质优良,又物美价廉!我们的宗旨首先是为顾客服务,,而不是利 ,不是钱!……”   男人滔滔不绝,唾液四溅。其踌躇满志,洋洋得意,绝不亚于正在竞选但已经胜券在握的美利坚合众国下任总统。
她呢,则象个道具似的被莫名其妙地扔在众人的视野里。她本可以闭上眼睛,视而不见地打她的哈欠,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寐片刻,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往日的这些本事全都跑里去了。她不但不能小寐,不能打哈欠,甚至也不能轻松自如,泰然处之(她以前可是最容易如入无人之境,对一切均视而不见,置若罔闻的)。她局促不安,忸怩惶惑,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立刻就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或者有人抡起斧子,对准那个正在信口开合的鬼男人重重地来一下,使他立时倒地待 ,而她则可就此逃开,即使不能重回乡下,也还可以自由自在地流浪游荡的……她就这样一边憧憬着,一边忸怩着。忸怩到最后,眼看裂缝无望,突袭也无望,便只好降低期盼值,只想着天快些黑下来,人快些散去,鬼男人的鬼话快些讲完,那时,她就可以摘下木牌,安安静静,轻轻松松地打几个哈欠,放几个屁了。   男人的演说终于宣告结束,她松了一口气,心里庆幸总算了结了 ,不想听众却“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他们争着凑到她跟前,拉她的手,拍她的脸,问她一连串的问题,急于弄清她是怎么回事,有着多么奇妙的惊人的秘密。   尤其那些女人们,她们对她的神情,体态,对她如此抛头露面,如此独特神秘惊讶不已,而且,说到底,她们其实对她都抱着十分复杂的态度。她们瞧不起她的一脸菜色,瞧不起她的鸵鸟般的身材,更瞧不起她的纷乱与邋遢,可是她们又对她的秘密充满兴趣。她们甚至猜想,她的苗条和她的哈欠或许存在某种联系。一个哈欠连天的女人,一个以出售哈欠为职业的女人,一个天天抛头露面的女人,她的身材是否必然如此苗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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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有人拉了拉她的手。她正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人又迅速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支棱棱的纸团。她本想把它扔了,可是她身上那永恒的惰性使她放弃了这打算。她无所谓地保留了那纸团。   在她的身边,鬼男人仍旧唾液四溅,一副忙不迭的样子。他以一种抢答般的姿态,喋喋不休,惟恐漏过任何一个可能进财的机会。他告诉每一个提问的人,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科技条件下,哈欠当然可以买进,买进后也当然有用。不仅有用,它的用处大着呢!男人神秘地眨眨眼,似乎在暗示无穷的用途,无限的可能。
  果然有人动心了。她们询问购买的手续,询问如何交款付货,询问如果质量不好或者信誉不高,她们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男人的回答显然很让她们满意,因为当场就有三位女士交了定金,留了地址。男人和她们约定,明天上午九点以后,“货”将依次送到她们家中。   男人告诉她们,哈欠这种特殊商品,当然不能在公众场合交割,神秘事物只合在神秘地方诞生。交了定金的女人纷纷点头。她们显然都是明理明智,头脑清楚的女士。   第二天上午,出售哈欠的女人跟在那个管辖她的鬼男人后面,神秘地依次走进三个女顾客的家。   不久,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上空就飘满了许许多多关于哈欠的传说。
第一个购买哈欠的女人名叫阿明。她是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管。   阿明是一个有着太多怒火的女人。她不仅容易震怒,而且几乎整日里都是怒气冲冲。她的这种过剩的怒火常常显得毫无来由。因为说起来,她的地位并不低,她的收入呢,不仅在同龄的女人当中,即使和同龄不同龄的男士相比,也完全是高的。她的家庭虽谈不上幸福,但可以说是和睦的(维持和睦的主力自然是她的丈夫,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她还有一个结实顽皮,虎气十足的儿子。这一切,使得她那绵延不绝的怒火常常显得古怪莫名。同事们都不懂她这样一个可以说是处处顺心,春风得意的女人为什么总象是处处不顺心?不懂得她那莫名的怒火源自何方,有何意义?   连阿明自己有时也顿生疑惑,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稍不留神就会怒从天降,或者稍有不慎就要引发连天大火?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为什么怒火总要无端地找上门来呢?   弄得她简直了无生趣了!   只有阿明的要好女友知道其中原委。因为这位要好女友已经好几次领教过她的无名怒火了。每次阿明蛮横怨毒,或者撒泼不讲理的时候,这位要好女友都默不做声,一边忍受她的蛮不讲理,一边静静地,略带嘲讽地观察她。   观察的结果是,女友认为阿明的无名怒火全都源于对自己体态的极度不满。或者换句话说,她希望自己娇小婀娜,摇曳多姿,而不是目前的这种壮硕昂扬,虎虎有威。据女友观察,阿明虽然嘴上处处攻击嘲讽娇小婀娜,摇曳多姿,实际上她意驰神往,心心念念的正是这种娇小婀娜,摇曳多姿。   因为阿明喜爱之至,暗恋已久的男士,公司副总裁何登,欣赏喜爱的正是那种可恨的娇小婀娜,摇曳多姿。   由于阿明不是娇小婀娜,摇曳多姿,公司副总裁何登自然不欣赏喜爱阿明。由于公司副总裁何登不欣赏喜爱阿明,阿明便常常怒气冲冲,烽火连天。由于阿明常常怒气冲冲,烽火连天,公司副总裁渐渐一见到阿明,一说到阿明就要皱眉头,摇脑袋,一脸的不堪与不屑了
不是糊涂人,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一点。发现后她自然更加揪心,闹心,痛彻肺腑了。   一揪心,闹心,痛彻肺腑,她的同事,朋友,家人自然日益面临烽火连天,鸡犬不宁了。
  于是的要好女友开始点拨阿明。女友说:你已经开始减肥,这很好。可是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减肥,而是改善脾气。你想,你再怎么减肥你也不可能变得娇小玲珑,婀娜多姿,不可能和那些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女孩较劲儿。还是以德服人吧。还是用心里美战胜形体美吧。   一听,突然心有灵犀,茅塞顿开。她想还是女友厉害,有眼力,有心机,而且直达本质。可是她很快就又愁云密布了。因为她想起自己的暴躁无常,烽火连天,想起这种暴躁无常,烽火连天并不是她所喜所愿,她不过是无力控制,无力制服罢了。她难道就不知道那种状态很丑,难道她就愿意从里到外都象个恶婆娘,丑婆娘吗?   女友明白的难言苦衷。她于是认真为阿明设想起来。她出了很多点子。比如天天喝板蓝根(降火),比如尽可能地听音乐(软化性情),比如常常在心里重复令人捧腹的相声(制造喜兴),甚至于,哈欠连天也行嘛。哈欠连天的人遇事准保哼哼哈哈,准保不会“嗖嗖起火”,“雷霆万钧”。
 这些点子阿明听了几乎都是当时不置可否,回家身体力行。她板蓝根也喝,音乐也听,相声也不时温习操练(她的脑子一下象电脑一样存储了三十多个经典相声),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到公司,一见到那些娇小婀娜,摇曳多姿的小女人,以及和那些娇小婀娜,摇曳多姿辉映成趣的目光灼灼,开怀大笑,她的血就会往上冲,火就会不点自着,头就会有炸裂炸劈的渴望,于是自然板蓝根一边去,音乐一边去,相声一边去地寻机闹起来。   唯一没有试过的点子是哈欠连天。不是她不想试,而是没法儿试。你想人又不是电脑,哪能说精神抖擞就精神抖擞,说哈欠连天就哈欠连天呢?何况她阿明又是天生一个昂扬壮硕,虎虎有威的人,她从来都是觉少神足,精力过人的,她哪里能够做到神疲意软,糊涂处世呢?   所以阿明女士便只好继续一边发狠发楞,一边眼睁睁看着意中人越逃越远了。   就在阿明女士极度苦恼的时候,她碰巧遇到(真是三生有幸!)“出售哈欠”这样离奇古怪的构思。她的第一反应是:简直是传说!第二反应是:即使传说也不惜一试!第三反应是:立刻就买立刻就试!因为,她实在是太想改变形象了,她已经知道她的暴躁是多么可恨地将可亲可敬的何登副总裁推得远而又远了!
 于是阿明女士就理所当然地,有幸地成了第一个购买哈欠的女人。
  她爽快地为这次努力付了两百元。   购进哈欠不到两个小时(卖方担保说两个小时后一准生效),阿明女士就哈欠四起,身困神乏了。当天晚上,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吃过晚饭就上床(她原本是不到十二点不上床的),并且,令她大大惊讶的是,这一觉竟然睡到第二天十点半。她可从来都是黎明即起的,她的勤劳能干人所共知。
  阿明走进办公室已是上午十一时整。她说她直到进入办公室之前一秒钟还保持着朦胧恍惚,愉悦安然的心境。在跨入门槛的那一刹那,她才突然有些清醒起来。她终于想起她今天是真正发生变化了,以前她一走近办公楼,可是立即烦躁雀起,愤 油然而生的。   今天她一直到上了办公楼的电梯了,心里还是毫无动静
阿明走进财务处。她手下的姑娘们大概以为她今天不来了,正趁机大呼小叫,“放浪形骸”呢。一见她出现,姑娘们立刻“速冻”似地迅速冷却下来。办公室一片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阿明朝大家点点头,算是招呼。她甚至还微笑了一下。这使一直忐忑不安地窥探她脸色的女孩子大吃一惊。她们旋即满复狐疑。她们不懂这个蛮横肃煞的大块头在玩什么把戏,她为什么没有象以往一样龇牙咧嘴,暴跳如雷呢?   公司副总裁何登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他仍然看都不看一眼阿明,就匆匆下达对财务处的指示。阿明满脸笑意地期创????佣?患?E?⒆又屑洌琐有人朝他挤眼睛,有人朝他做鬼脸,他则一一微笑做答。   阿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顿觉辛酸。她觉得哈欠再管用,也架不住这样无耻的刺激。她觉得自己要发作了。   她使劲地想克制自己,可是没用。一阵巨大的冲动从心底升腾而起。雷霆万钧地滚过心田,滚过胸口,滚过喉咙,从她大张着的嘴里喷薄而出。   她惊慌失措,满面尴尬。她多么痛恨此刻。此刻她嘴里的炸雷又要喷薄而出,把自己的丑态暴露一尽,把可亲可敬的何登副总裁推得远不可即了!
 满屋子都是熟悉阿明性情的人。她们早从预兆里听出了这声炸雷。她们无法可想,只好再次痛苦地等待并准备承受阿明总管的凶神恶煞,怒发冲冠。   可是人们等来了什么呢?   连阿明也没有料到的是,那雷霆万钧地滚过心田,滚过胸口,滚过喉咙,从她大张着的嘴里喷薄而出的,是一声厚重,浓郁,威武辽阔的长长的哈欠!   满屋的人都卒不及防,一下全楞住了。   片刻,又哄堂大笑起来。   阿明女士显然也很吃了一惊。不过哈欠后面那浓浓的睡意似乎立刻就席卷了她。她居然欲罢不能,一声接一声地当众打起哈欠来。那哈欠婉转悠扬,跌宕起伏,一声声地滚出来后,居然象一支曲子,一支古怪而奇特的曲子。   阿明总管显然无心他顾了,她是那么幸福地被绵长悠扬的哈欠给缠住了。于是阿明手下的姑娘们也顿感幸福。她们空前轻松,空前惬意地把阿明总管丢到一边,重新恢复了唧唧喳喳,笑语喧哗。
 阿明的意中人何登副总裁显然也对阿明的出奇表现感到满意。他破天荒地向阿明女士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迷迷登登的阿明女士适时接住,顿时心花怒放,哈欠嘎然而止。   从这天起,阿明女士彻底告别了怒气冲天,凶神恶煞。她甚至变得有些不 不恼,温温吞吞。那可亲可敬的哈欠的魔力始终没有消失。所以阿明女士也就从此不再领教何登副总裁的视而不见,眉头紧锁了。何登副总裁甚至有一次还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表示出一定的亲热。自然啦,那一刻,以至其后的好一段时间里,阿明女士都心花怒放,幸福快乐。   而这个关于哈欠以及出售哈欠的故事经过阿明女士和她手下姑娘们的渲染,很快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有力地传播开来
第二个购买哈欠的是第三师范学院的林老师。   林老师曾经是第三师范学院的校花。她的美丽曾经迷倒附近十几所高校的众多才子。可是非常难得的是,林老师虽然美丽异常,却没有一般美人常有的轻浮飘忽,造作虚荣。她从来都是读书时是好学生,任教时是好教师,做朋友是好朋友,当妻子是好妻子的。除了书本和工作,她对别的似乎都兴趣不大。她毕业后很快就结了婚,丈夫是一个无论外貌还是职业还是家庭背景都不出色的老实人。她嫁给他的唯一理由是她和他认识很久了,她很小的时候就把他当自己家里人了。当时她的婚姻曾令她的众多追求者愤怒。他们全都不懂这样一个美丽出众的姑娘为何会选中这么个什么都不够,什么都不是的人。林老师的女友把这份愤怒半真半假地转告她的时候,林老师嫣然一笑,她回答女友说:   “我正好喜欢这份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够。”   林老师的婚姻唯一的支持者是当年的系主任,如今的副校长。副校长姓丁,是一位五十开外,风度翩翩的心理学教授。丁副校长待林老师如同自己的女儿,可谓呵护有加,关怀备至。林老师呢,自从师从丁教授起,也始终象敬重自己的父亲那样敬重爱戴这位可亲可敬的师长。
  不过林老师近来颇感不安,因为近来丁副校长频频找她。丁副校长的夫人出国探亲去了,家里只剩丁副校长和他的小女儿。小女儿在城里上班,每逢周末才回来,丁副校长又常常在晚上找她去。不用说林老师觉得这样很不妥,可是林老师象顺从自己父亲一样顺从丁副校长多年了,而且丁副校长只是找她谈话并没有别的意思,所以每回接到丁副校长的电话,林老师虽然有些为难却也不好意思拒绝。她想教授大概是一个人觉得孤单,所以要她去陪着说话。因此每回虽然不无勉强,她还是去了。可是一坐下来,教授的话就格外地长,总是天南海北地扯起来就停不下。林老师心里着急,因为天越来越晚了,天太晚了她还在教授家坐着实在不合适,而且丈夫一个人在家埋头译书,她却在这里陪人闲聊,心里老大的过意不去。可是林老师生性懦弱,她几次想打断教授的谈兴,可是几次都胆怯地放弃了,只好坐到教授自己谈累了才作罢。事后林老师非常生自己的气,因为她连抬手看看表都不敢,都怕这样做太没礼貌。
  所以那天当她偶然在马路上看见那个挂着大木牌,伸着长脖子的鸵鸟般的女人,看见“出售哈欠”这样闻所未闻的惊人字眼,一种灵感,一份冲动就立刻象雷电一样击中了她。她问都没多问就交了定金(她后来回忆说,她办事从来没这样冒失过,或者说从来没这样爽快过)。   她不知为什么认定这购来的哈欠能够帮助她。   出售哈欠的女人第二天如约来到她家。当然那个男人也跟来了。男人负责收钱,而鸵鸟般的女人则负责向她“售货”。她按照那个女人的吩咐闭目坐到里屋的沙发上,鸵鸟般的女人就开始对着她那似睡非睡的脸作起法来。她听不到一点儿声息,可是又明显地感觉对方已经云里雾里的朝她喷吐灌注了很多。当然究竟喷吐灌注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可是,事情了结了之后,她睁开眼时,的确感觉自己已有变化。   晚上,当她又不得不应约去陪教授时,她立刻就知道这变化有多大,有多重要了。教授家的挂钟刚敲过九下,她就开始哈欠连天起来。这在她当然是从来没有过的。她觉得很不好意思,这样没教养,没礼貌。可是,无论她怎样觉得不妥,怎样试图抑制 ,哈欠还是一个接一个从她嘴里滚了出来。   连教授都看出了她的难堪,他终于问:   “怎么回事?你累了?”   她点头,复又摇头,同时拼命想忍下已到喉咙口的又一个哈欠,眼泪都挤出来了。   教授于是兴味索然,他说:   “你回去吧,我看你是真累了。”   林老师只好满怀歉意地告辞��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连几天,林老师都是九点一过哈欠就成串地来,而且不但成串地来,一来还哼哈有声,有鼻有眼。丁教授显然有些懊恼,可是他看到林老师那真实的疲惫,那强忍哈欠忍得眼泪直打转的尴尬样子,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九点以前,身为副校长的丁教授是几乎没有时间和可爱的林老师聊天的。有那么多的电话找他,有那么多的事要他处理,有时甚至有学生闯到家里来,谈毕业分配的事,谈奖学金的事。   丁教授只好渐渐放弃了和可爱的林老师聊天的乐趣。而林老师则从此分外信任,感激类似“出售哈欠”的奇思妙想。而且无论她多忙,也总是保持着和那对出售哈欠的男女的联系,并且隔一段时间,总要买上一些哈欠存着,以备不时之需。她并且将这个近乎奇迹的故事和她最要好的女友说了,告诉女友那对神秘男女的地址,以便女友一旦需要,也有援手之处。
  第三个购买哈欠的女人是本世纪最后十年中国大地上最卑贱也最自得的女人之一。这种女人通常都是外地人,是从北边来的。她们的名字五花八门,叫什么的都有。小名,本名,艺名,昵名,常常一个人有一大串名字。不过,什么人叫她们什么,却是一定的。比如丈夫通常叫她们本名,或者土得不能再土的小名,顾客通常叫艺名,顾客在特定的时候,或者熟得不能再熟的老顾客来了,则亲热地喊她们昵称,喊得有时直让她们头皮发麻心里发狠。因为昵称往往意味着那种有时让她们津津乐道,厚颜无耻,更多的时候却让她们痛恨的事儿。当然啦,无论心里怎么痛恨,怎么发狠,嘴上,脸上却是一定得笑吟吟的,不但笑吟吟,还得适时作出各种媚态来,因为她们是吃这碗饭的。   小蝉本来其实叫秋芳。但她自从“下水”以后,就不许别人叫她秋芳。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小蝉。其实她既不小巧,也不轻盈,和蝉是一点儿沾不上边的。不过她们这种女人常常有些古怪,所以大家互相也就不以为怪了。这位小蝉不但结过婚,而且有孩子。不但有了一个孩子,她还很想有第二个孩子。已有的孩子自然在老家,也自然不知道她在南边作什么。她只是不停地把挣来的钱大把地往家汇,因为她要丈夫,儿子过得体面,也梦想过个三两年收业不做了,回家去舒舒服服地再生个孩子,重新过那种为人妻为人母的日子。   同伴们都笑话她,尤其那最后一个想法,简直可笑。她们说象她们这样的女人还能再生孩子,那么公鸡也可以下蛋。她呢,当然也不是不同意这种看法,不过她说:   “想想总归可以吧?难道连想也不能想了?”   大家觉得有道理,于是一致同意不再笑话她,让她尽情地幻想虚构吧。   可是有一天小蝉的丈夫追到这南方小城来之后,小蝉连想的工夫都没有了。小蝉的丈夫一来,看到她每晚的进项着实不 ,立刻就红了眼,恨不能多有几个老婆,好多多的做生意,多多的招财进宝。一时没有多多的老婆,这位当丈夫的就逼着这唯一的老婆生出三头六臂,广结良缘,广开财路。弄得本来并不瘦的小蝉渐渐就瘦了下来,渐渐就象起单薄轻盈的蝉翼来了。   这还不要紧,要命的是小蝉做得过了头之后,有一天突然彻底地对这种营生丧失了能力。   说丧失能力其实是过于轻描淡写了,准确说应该是有一天小蝉突然一见客人就恶心想吐。不但恶心想吐,如果客人没有见势不妙适时止步,而是照样嬉皮笑脸地挨过来,她就会遏止不住地喷吐起来,直吐得客人恶心皱眉,逃之夭夭。当然客人走后,小蝉的麻烦就来了。她的丈夫立刻就会冲进来,揪她的头发,煽她的耳光,冲着她破口大骂,直骂得她面无人色,冷汗淋漓。而且小蝉最怕听的一句话是:挣不了钱就给我滚蛋,老子不要这种没用的破烂货!   可以想象小蝉近来不得不老听她最怕听的话时心里的恐惧与愤怒。她倒不是觉得她的丈夫有多好,而是舍不得她那四岁的儿子。她当然知道如果她滚蛋的话,她就再也甭想见她的儿子,她那毫无人性的丈夫一旦口袋里没钱,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一想起这个她就不寒而栗。她实在是太爱她的孩子了,她现在非常后悔当年一念之差跑了出来,跑了出来后又一念之差干了这种营生。那时侯为什么那么想钱啊,想大把大把地挣钱,想让儿子过得象城里人家的孩子。现在钱倒是有一些了,可是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她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在没意思透了。可是如今想回都回不去了,哪里有路可退啊
不过小蝉要求自己不再想那些没边的事了,她明白当务之急是解决呕吐的事,否则哪天真被丈夫一脚踢开,那可就后悔莫及了。她正在焦虑着急时,有一天正对着窗口发呆,看见对面马路上好多人围着一个竹竿似的古怪女人,她脚一抬便下意识地奔了过去。到了那儿才知道古怪的女人原来不过在出售哈欠。她有些沮丧,这算哪门子热闹嘛。可是就在她转身要走的当口,她突然一激灵,一个想法不昭自明。她立刻转身回来,问明了价钱,质量,jiaohuo时间,地点等,就摸出五十元来交了订金。   第二天快晌午了,出售哈欠的男女终于出现在小旅馆的客房里。小蝉看见那个又瘦又长,缩头缩尾的女人走进来时心里突然一阵疼痛。她不知为什么觉得她和她是一类人,虽然她们的职业明显不同,可是她觉得她们都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都是有苦无处说而且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在哪里的人。她于是眼圈红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过小蝉终于使出售哈欠的女人明白她多么需要她的哈欠,甚至不只是哈欠,她其实是想要一份睡意绵绵,以便在关键的时候不至于因过敏而无礼,因无礼而丢饭碗,因丢饭碗而丢掉儿子。她极力让出售哈欠的女人明白,她需要多多的哈欠,需要成箱成筐的yapian瘾似的睡意,需要一天到晚昏昏沉沉,柔弱无力,缠绵睡榻。   出售哈欠的女人自然不懂什么缠绵睡榻(其实小蝉也只是刚学会这个词不久,就很适时地用上了),但是她明白对方需要她的帮助,而且需要多多的。她很高兴自己原来可以帮助这个眼泪汪汪的小女人。
出售哈欠的女人不用说格外地卖起力来。她又催眠又作法的,特别用心,也特别用力。做完之后,她很有信心地对小蝉表示,她尽可放心,她所得到的哈欠足以使她昏睡一年了。   不想这话让那个鬼男人听见了,男人一听,立刻要加收钱。小蝉有些为难,因为她的钱都在丈夫手里,她身边只有这两百来块钱。出售哈欠的女人见状有些恼火,她闪到男人跟前,朝那个鬼男人狠狠地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在威胁他。男人一看,只好改口,对小蝉说: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等你发财了再说吧。”   说完,男人诡谲地笑笑,拉上鸵鸟般的女人走了��
而小蝉,当天晚上就在丈夫的笑脸鼓励下重操旧业。她果然不再过敏,不再恶心呕吐了。她倚在床上,几乎是春意绵绵,缠绵悱恻,一副病美人的奇特姿态。她的新老顾客渐渐又云集到她的身边来了,他们发现经过一场小病,这位小蝉反而更加妩媚可人,更加善解人意了。他们扔在她床头的钱日益增多,他们谈起她的时候,也更加带着一份肆虐,一份莫名的兴奋了。   小蝉的丈夫,自然从此也不再提让小蝉滚蛋的事了。不但不再提,过年的时候,他知道小蝉想孩子,甚至主动回了一趟老家,把四岁的儿子接了出来,让小蝉着着实实和儿子亲热了十来天。   儿子返回老家的时候,小蝉哭得象个泪人似的。不过,孩子刚走,她立刻就又去找了那对出售哈欠的男女。她如今已成了他们的老顾客了。她对他们深怀感激,她常说没有他们,她早已不知是哪块野地里的死狗了 出售哈欠的女人过了好几天才想起那团塞在她手心里的纸团,她记得后来她把它揣在口袋里了,可是她把所有的口袋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那个纸团。就在她再也不想找了的时候,那个讨厌的纸团却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出现在她的脚跟前。她哼哼了一声,不情愿地弯下腰去拣了起来。   打开纸团,她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一张纸而已。她觉得城里的人总是怪里怪气的,一副装神弄鬼的劲头。比如一张纸吧,在乡下一张纸就是一张纸,而在这里,一张纸就会弄成一个谜,让你以为它十分了不起。其实呢,打开了看,一张纸还是一张纸。   她正在十分鄙夷的时候,鬼男人凑了过来。   “什么东西啊?”鬼男人总怕有人偷偷把钱塞在这个瘦女人的口袋里。   她根本不理他。自从她无端被他驱谴以来,她对他虽然无可奈何,却也不忘鄙夷他。   鬼男人只好一把抢过来,自己趴到桌上去研究。他对着那张纸瞪了半天(他的视力大概有问题),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电话号码。他立刻兴奋起来,因为自从小蝉的生意做完之后,一时还没有人上门来定货呢。   他马上照着这个号码去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十分兴奋,好象已经清楚无误地看见对方递过来的两张大票子了。不想对方却冷冷的,而且声音压得很低。他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对方并不急于要货,她需要先跟他们探讨一下。   “探讨就探讨吧。”男人打完电话后说,“反正此刻没活儿,呆着也是呆着。”   于是鬼男人就拉着瘦骨嶙峋的女人上路了。   他们俩问了十几个人,换了三辆公共汽车才找到那个有些神秘的女人的家。   一进楼道,鬼男人嘴里就“啧啧”起来:   “瞧瞧人家这宽敞!一个楼道就两户!我可去过这种人家,嗬,亮堂着呢!瞧瞧,瞧瞧,这才是人上人呢!”   电铃在鬼男人的啧啧声中响了起来,一个有些土气的小姑娘来开门。问明了他们的身份后,小姑娘带他们走进客厅。   一个黑而且精瘦的中年女人缩在一圈皮沙发中间,见他们进来,她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鬼男人“嘿嘿”地笑着,四下打量这并不张扬却着实透着某种气派的客厅。好半天,他才突然想起来此地的目的,赶紧凑到那女人跟前,殷勤地询问主人的意思。   也就是对方在电话里所说的“探讨”。   女主人却矜持不语。她看看窗外,看看屋里,末了又看看男人的脸和女人的手,终于说:   “你们卖什么?哈欠?”   “哎,对对,卖哈欠,我们卖哈欠。”男人赶紧说。   “卖哈欠---哈欠有什么用啊?”   “有用啊,有用,太有用了!”   “什么用?恩?”   “有用啊,比如,它可以治失眠,可以治过敏,可以治无精打采,嘿,你睡足了不就劲头十足了吗,还可以,恩,还可以在你需要打哈欠的时候就恰到好处地打起来。就好象,好象闹钟一样,你想让它叫,它就会准时叫,你让它停,它呢,也就停了。嘿嘿。”   “谁让它停呢?”   “谁让它停?当然是你了,哎不,当然是哈欠的主人了,不不,是打哈欠的人。”   “非得是他自己吗?我的意思是,别人可以控制吗?可以不让它停吗?”   “别人?别人干吗要不让它停?”   “我问你别人可不可以控制,没问你别人为什么要控制!”女主人很不满意了。
  “是是,我多嘴,我多嘴。别人嘛,别人......”他琢磨着,突然明白了什么,“可以啊,当然可以,别人当然可以。只要,只要是,嘿嘿,只要我们做个,做个什么来着?对对,做个伏笔,做个伏笔就行!”   女主人的眼睛突然闪闪烁烁起来
 “那么,你给我听明白了:我购货,我付款,我控制,可是哈欠却要从别人嘴里打出来!---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男人唯唯喏喏,生怕这位精瘦而高贵的夫人发怒。   “办得到吗?”   “办得---”男人扭过脸,紧急向出售哈欠的女人求援。见她点头,男人顿时如释重负,音量也随之高昂起来:   “夫人,您放心吧,我们天生就干这个的,这点事都办不好还行?不过,不过,不瞒您说,这件事是比较费劲一些,比较麻烦一些,费用嘛,费用当然就......”
  听到这里,女主人不无鄙夷地笑了笑。她站起来,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搭钱,抽出五张100元的,递给男人,说:   “够了吗?”   “差不多,差不多吧,嘿嘿。”   “不够再加点儿,恩?”女主人说着,又递过来两张100元。   “谢谢,谢谢!够了,够了!”男人哈着腰,一副感恩不尽的样子。   “钱我付了,事儿你可给我办好了,否则,哼!”   “您放心,您放心!您老这么好,我们还能不尽心尽力?您放心,您尽管放心!”
  至此,事情的大致基本探讨完毕。细节部分鬼男人很放心地交给出售哈欠的女人去琢磨。自从他们俩搭档以来,鬼男人对这位美友是越来越佩服了,不但佩服,简直可以说是五体投地,因为他发现这个美友原来神通大得很,虽然可能她自己也不自知,或者说她并不摸底自己到底有什么功能,可是她能够凭感觉,断定什么事她办得了,什么事她办不了。刚才美友朝他一点头,他心里就塌实了,知道今天的钱跑不了了。他心里那个高兴啊!
  黑而精瘦的夫人也兴奋起来,她的眼睛流光溢采,颇象一个即将奔赴赌场的赌徒。她亲自打电话给司机,吩咐他立刻把车开过来,她要带好不容易请到的气功师去看何局长。   车很快就开过来了。临出门之前,黑而瘦的夫人突然觉得这个叫做美友的女气功师服饰过于古怪(其实是过于乡气,过于破旧),又拉她进屋去,找了一件半新的毛料风衣让她套上。所以,当她们再度出门时,出售哈欠的女人已是面目大变了。
  她的搭档认为她简直象是一个俄国女人了。   而俄国女人本身倒不置可否。她只是对眼前这辆乌黑铮亮的汽车惊讶不已。在没跨入汽车之前,她简直不能想象里面是什么模样:是圆的还是扁的?是象床一样开阔,还是象馒头一样实在?   现在她坐在里面了。很舒服,很眩晕。而且,她觉得还很适合她,因为这明显是打哈欠的好地方。她觉得如果能整日坐在这里头打哈欠,那真是太美不过了。   那样的话,她大概就不会想回乡下了。   汽车忽忽悠悠地走起来。美友觉得新奇无比
出售哈欠的女人茫然地看着他,拼命摇头。她显然还是不懂,不懂打哈欠有什么不对?(她自己就是整天打哈欠来着,有什么不对嘛?)打了哈欠局长怎么就不能升官了?(真是岂有此理!)还有,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帮那个瘦夫人搞鬼呢?   “哎呀呀,木头脑瓜,木头脑瓜!现在当官都讲究个身体好你知道不知道?身体不好就得退居二线你知道不知道?第一把手身体不好退居二线,第二把手理所当然就顶上去了你知道不知道?连这些你都不明白你可真是!---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到城里才几天,你当然不明白了。”男人连珠炮似地说。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帮她?”鸵鸟般的女人也固执起来。   “我们不是帮她,我们是在做生意!我们得做生意挣钱!”男人说。   出售哈欠的女人不做声了。她觉得累得慌,于是作出一副似懂非懂,爱懂不懂的表情。她稍微有些遗憾的是,她的烧鸡已经吞完了,她看看男人手里淌着酥油,冒着香气的鸡腿,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就像前面说的,几桩生意做完,这个城市的上空就飘满了各种关于出售哈欠的女人的传说。   传说历来是神秘神奇,真假莫辩的,所以有关这个穿着俄国风衣,长着鸵鸟般体态的女人的故事,就越来越飘渺迷幻,美不胜收了
人们早已熟知各式各样的大气功师。熟知他们能够起死回生,呼风唤雨,熟知他们的飞檐走壁,遥听遥视,甚至于种种更加奇妙,更加不可思议的本事,可是他们从未听说出售哈欠这一类的事,更未听说售出的哈欠可以治病,可以救人,可以应急,可以解围,甚至可以使人步步高升(一位夫人购买哈欠后使对手连连丢分,从而使自己顺利晋升的故事不胫而走,令人们惊讶惊奇,叹为观止,同时不胜钦羡,想入非非)。尤其一些一直在底层挣扎的人们,更是从这个有些荒谬的故事看到了一线曙光,他们想,如此不起眼的哈欠竟然能办如此大的事,那么一旦他们有难或者有求的时候,不就可以求助于它吗?何况他们还听说这出售的哈欠价格相当合理,即使是平民百姓,即使是物价飞涨也还买得起。而那些出神入化的气功师们,特异功能大师们,可没有这样平民化,这样轻易就找得着,买得起的,他们可是“藏之名山”的啊。   所以,这个平民化的哈欠大师在平民百姓的嘴里,越来越神奇,也越来越亲切。人们几乎一有难题,一有心事就会想到她。她所住的那所小旅馆日益熙熙攘攘起来。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至此,为的是留下两百元,带走一串排忧解难的神奇哈欠。
  鬼男人近来日益趾高气昂起来,不仅仅因为他以超人的想象力开办的这家公司如今效益如此的好,还因为已有一家实力雄厚的大公司准备购买他的专利,他们预备付给他50万,买断他那出神入化的想象力以及他所发掘出来的神奇女人。这事儿他还来没得及和出售哈欠的女人说(因为她实在太忙了,每天都有那么多的顾客),可是他心里已经同意这桩买卖了,他甚至开始在计划50万到手后他如何换一种新的活法,如何使自己也成为人见人羡的人上人。   终于有一天,顾客突然稀少下来(后来才知道这一天有人预告下午将有一片飞碟飞临这座城市的上空,因此很多人都去寻找奇遇去了),鬼男人这才得以向出售哈欠的女人坦诚相告。他将那家大公司的意图对她说了,告诉她大约过个把月,她就要改到大公司去上班了。他并且说,人家既然是大公司,待遇就肯定差不了,待遇差不了,别的就无所谓了。   出售哈欠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听懂他的话,因为她只是继续在那里左一声右一声地打哈欠。她似乎是太累了,又似乎是太久没有这样消消停停,心满意足地过哈欠瘾了,所以其专心致志,不依不饶简直是泰山不能移的。   鬼男人只好耐心地等待他的搭档。   出售哈欠的女人终于过足了哈欠瘾。她伸了伸那细长如柴的胳膊,站起来,走到鬼男人的跟前,问他:   “你说什么?”   本来兴致勃勃的男人被她这么一问,突然语塞。他并且心虚起来。他突然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如果这个鸵鸟般的女人不同意呢?如果这个女人不象他一样爱钱,或者说她压根儿就不喜欢钱,那他怎么说服她呢?   他原来是预备分给她两万,然后把她卖了的。   现在他突然担心他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因为他突然明白无误地想起来了:   钱对这个女人根本没有魔力。
  那么他又如何推行他的宏伟计划呢?   出售哈欠的女人看他语塞,不由有些奇怪。因为他一向是机灵机智,信口开合的。女人于是说:   “没事了?那我睡觉去了。”
  “不不,有事,有事,你听我说,”男人连忙把搭档按到椅子上,开始试探性地说起他的计划来。   男人拐弯抹角,煞费苦心,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当然,他把50万说成5万)。说完之后,他有些紧张地盯着女人的脸,生怕女人嘴里蹦出他此刻最不爱听的“不”字。
  女人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应。男人等了一会儿,见女人还是没动静,不由有些纳闷。   他想她大概是没听懂,要知道她一向是反应不那么灵敏的。她也常常听不懂别人的意思,因为说到底她到城里才几个月嘛。   男人于是把刚才的话又择要说了一遍,说完了他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问:   “你看这样好吗?”   “不好。”女人这回倒是干脆。   “为什么不好?”男人登时心急如焚。   “为什么不好嘛......”女人沉吟着,突然诡谲地一笑,“换过来就好了!”女人说。   鬼男人一听大喜,赶紧问:   “怎么换?听你的!”   “我给你两万。我把你卖了。”女人说,那张颧骨突出的脸上一派凛然
你可以想象那一天鬼男人听了出售哈欠的女人的话如何目瞪口呆,如何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个瘦得跟猴似的女人原来如此有智慧,又是如此幽默决断。而且从那天起,鬼男人是日益觉得这个瘦巴巴的女人原来决非等闲之辈了,他甚至觉得她可以说是精明,甚至有城府了。鬼男人以前曾经象提溜一条狗似的提溜她,而她也曾经象一条狗似的随他提溜,既沉默又驯服。而现在,他突然觉得,她以前的沉默和驯服只是假象而已,当她那样愚钝寡言,温良驯服的时候,她内心里其实也睁着眼睛,不时地观察扫视,琢磨研究,否则,就很难解释她如今的机敏与见地了。鬼男人觉得自己太大意,而且太低估了对手的智力。当然了,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这个瘦巴巴,傻乎乎,不知从哪个角落,哪个世纪冒出来的的女人是个潜在的对手呢?   不管怎样,鬼男人如今是叫苦不迭了。因为出售哈欠的女人自从知道鬼男人的计划后,就再也不肯配合了。整整一个月,她不出售任何哈欠,更拒绝出门去做任何& 功课&,甚至连一般的招摇过市也不肯。她只是一直缩在角落里打哈欠,一边哈欠连天,一边一刻也不放松地窥视他。她偷听他的电话,乱翻他的东西,甚至悄悄跟踪他的行止。终于有一天,鬼男人惊讶万分地发现,自己成了自己计划的牺牲品---出售哈欠的女人不知何时已跟那家准备出资50万的大公司达成了协议。协议的核心内容是:鬼男人作为出售哈欠的大师售给大公司,而出售哈欠的女人则作为鬼男人的老板,接受大公司提供的50 万元。   出售哈欠的女人在签完合同并且拿到大公司的支票后亲自向鬼男人宣布了这个消息。鬼男人被这个消息震得如同五雷轰顶。他当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他狐疑而绝望地瞪着眼前这个仍旧奇瘦却已面目全非的女人(其实出售哈欠的女人无论服饰还是言谈均没有改变,但鬼男人不知在哪一点上看出这个女人已面目全非),负隅顽抗似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你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女人说。   出售哈欠的女人从紧挨着她站的那个男人手里(鬼男人这时才看到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保镖似的男人)接过一搭钱,随手扔给鬼男人。
  “点一点,两万元。是你定的数。”   鬼男人接过钱,迅速扫了一眼票面,看清全是100元的,不由更加绝望起来。 这时他想拒不承认也不可能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地问:   “你真把我卖了?”   “是的,按照你的计划。”   “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是卖你!”鬼男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是啊,不过换了一下位置。这也是你同意的。”   “你得了50万?”鬼男人的眼睛都红了。   “不是50万。是48万。”女人说。   “你!”鬼男人抡起拳头,他多么想把这个浑身骨头的臭女人揍散架了。可是女人身边的保镖已经上来,用一双钳子似的大手紧紧钳住了他。   出售哈欠的女人“嘿嘿嘿”地笑起来。   “这全是你计划的,我可不会这一套。全是你教我的。很好玩喔,不,应该说是妙极了!”   “可是......”已经泻了气的男人突然又叫了起来,好象抓到了救命稻草。   “唔?”   “可是我不会出售哈欠呀,出售哈欠的是你呀,所以被卖的应该是你!”男人说。   “有趣的是,现在你也可以出售哈欠了。”女人哈哈笑起来。   “我?”   男人这回吃的惊吓决不亚于刚才。   “对,是你。”   女人说着,走到鬼男人跟前,示意他闭目,然后,做了一个手势,,鬼男人立刻高一声低一声地打起哈欠来。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从哈欠瘾里醒来。他睁开眼,看看出售哈欠的女人,立刻又不甘心地叫起来:   “你别逗了,我这是买哈欠,不是卖哈欠!”   出售哈欠的女人不理他,她抬抬手,示意那个保镖似的男人(后来鬼男人知道他确实是个保镖,而且是专门雇来对付他的)过去,向鬼男人买哈欠。   保镖似的男人果然过去,掏出几张票子递给鬼男人。鬼男人命令自己不理他,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将钱接了过来。   为此,鬼男人心里恼火得要命
出售哈欠的女人于是很满意地看到,鬼男人一丝不苟,分毫不差地上演了她曾经一再上演的场面:示意顾客躺下,有些夸张地吐纳,云里雾里地作法,然后是收,收,收......   然后鬼男人完成了全部过程。   鬼男人转过身来,惊讶万分地看看她,又惊讶万分地低头打量自己。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变出来的,不知道跟前这个曾经受控于他,现在却在指挥他控制他的女人是人还是鬼?是妖孽还是神仙?   女人却“嘿嘿嘿”地笑起来。“怎么样?这回你也可以卖哈欠挣钱了吧?这回轮到你打工了。”女人说。   “那你呢?”鬼男人伤心而绝望。   “我嘛,我当你的老板啊。不过,我们还得一起替人家公司干活儿。”   “你不是有了48万吗?还干什么活儿?”   “有48万就不用干活儿了?”   “是呀,有那么一堆钱,够你吃两辈子了,还干什么活儿?”   “那干什么呢?”   “吃喝嫖赌,游山玩水,要不,就干你喜欢干的事。对了,你可以整天坐着打哈欠嘛,你不是最高兴打哈欠吗?”   “打哈欠?可是我现在打不出来了,”出售哈欠的女人突然有些发愁了,“那功能全转到你身上了。”女人说。   见她重新眉头紧锁,鬼男人幸灾乐祸起来。他说:   “喂,你也发愁了?嘿嘿,这就对了,你本来就是打哈欠的主儿,非要逞能当什么老板?那老板复杂着呢,是你能当的吗?
过,这些思想刚一出笼,她立刻就批判起自己来。她嘲笑自己又犯毛病了。自从她在默默中把城里人琢磨了个遍,并且差点儿被鬼男人给卖了之后,她就要求自己从嘲笑的立场转到模仿的立场上来。她对自己说:城里有城里的规则,要想不被城里人卖了,就得按城里人的规则来,否则,咳,你就等着倒霉吧。   她一想起差点被鬼男人给卖了,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她“三百年”来形成的的逻辑,她可以卖了自己帮人,不可以被人卖了还稀里糊涂地帮人数钱。她觉得自己卖和被人卖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前者受人尊敬,后者遭人耻笑。而受人尊敬和遭人耻笑可是太不同太不同了。   出售哈欠的女人于是要求自己面对总裁那唾液飞扬的训诫,去掉不以为然换上一副深以为然。她果然做到了。她煞有介事地倾听总裁的指示,时而点头,时而沉思,时而欢欣鼓舞(对自己的表演能力她既满意又不无惊讶,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如此惟妙惟肖)。总裁对此显然深感满意。因为在他结束训诫离开“奇招部”的时候,他特意过去拍了拍出售哈欠的女人的肩膀,用一种满意的声调说:   “好好干!前途无量!”   出售哈欠的女人受了鼓励,似乎更加来劲了。她又适时地作出一副受宠若惊,感恩不尽的姿态来,惹得她对面的鬼男人大生疑惑,他心里好几个声音同时在嘀咕:   这女人是谁?   她哪来的这一套?   我以前真是把她看扁了
更让他惊讶的是,出售哈欠的女人送完总裁回来,居然也拿起了准总裁的架势,正襟危坐,头头是道地训诫起部属来。自然啦,所谓部属,不过就是鬼男人和那个姓冯的保镖而已。可是出售哈欠的女人并不因此而兴致大减,相反,她几乎可说是兴致勃勃,意气风发地扮演起新角色来。   她颁布了一系列诸如工作纲要,工作纪律,实施细则等等“法令”。同时,她正式要求鬼男人和那个冯姓保镖从今往后不准再“喂啊”“美友”地胡乱称呼了,他们必须一本正经地称呼她冯主任。   令鬼男人沮丧而且绝望的是,这个曾经被他象提留一条狗似地随意提留,在他眼里除了那连天的哈欠外一文不值的古怪女人,居然把她的新角色扮演得十分到位。不但到位,简直可以说是十分出色。   聪明的他自然懂得,主子越到位越出色,奴才也就得越到位越出色。否则,吃苦的自然是他这个地位刚刚被颠覆的奴才了。
  展望以后的日子,鬼男人不由得鼻子一酸。他觉得他现在懂得那些文人的把戏了。什么仰天太息,什么掩面而泣,什么怆然而涕下,他现在通通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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