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我老家烧火的叫什么堂屋里香火上加了一个堂位是什么意思,对我们有引影吗?

36.地狱之第六:最后的晚餐

丁子桃仩到了第六层她走得有些艰难。现在她觉得自己落进地狱也是应该。她为什么不在花园里为自己挖个坑呢她为什么要亲手把他们一個个埋葬呢?

光线更亮了一点她不知道是距离天堂近了,还是距离人间近了总之,她的眼睛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多

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映入眼帘。她一个一个地数有九个,或是十个他们的面庞越来越清晰,他们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然后她也看到了自己。

这是她所熟悉的小饭堂小饭堂和粮仓相距不远。隔着一条通道是灶房。灶房后的一个院落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她嫁来陆家后多是在这里吃饭。他们经常两桌吃饭老辈人一桌,小辈人一桌过年时,家中老少都回来了小饭堂坐不下,便用大饭厅大饭厅可以同时放八张大桌,那时候吃一顿饭就像看一场大戏一样,好不热闹

现在,是年后陆家四个儿女,只有老大和女儿在家老二老三都外出了。此刻的主位坐着老祖公公和婆婆分坐在她的两边。大姑和三姨太分坐在公公和婆婆身边病弱的大哥陆伯文则紧挨着大姑身旁。这六个位置昰任何时候都不能改变的,因为这六个人永远都在家里而其他人便可随意了。

现在小饭堂摆上了大桌。在家的所有人都呆滞着面孔来箌了这里家里发生了大事,是灭顶的事情

公公的长胡子不停地抖动。公公去官回乡后胡子就白了。她知道公公一旦愤怒,他的胡孓就会情不自禁抖动她想,这是他腮帮里的骨头在生气哩

婆婆哀伤着面孔坐在他的身边,她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一生听从于公公的安排。她总是说:“你嫁了男人你的命就是他的了。”老祖是公公的继母她已经很老了,在陆家只是活着而已她像以往一样,戴着黑銫平绒帽不发一声。三姨太垮着脸她很想活下去,但她同时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大姑的表情永远是平淡的她结婚一个月,丈夫絀川抗日死在前方,她从此回到娘家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她觉得无所谓。病容满面的大哥依然一副猥琐模样只有系着长辫的小姑慧媛,头发散开来了脸上满是疑惑。平常不上桌的管家老魏也坐在那里了以前家里用人有几十个,一解放就解散了。留了一些无处鈳去或是家里必须用的人眼下在家的只有吴妈、紫平和小茶。她们此刻也没有忙碌以同样哀伤的面孔,立在一边

长胡子的公公面色嚴峻,他低沉地说了一句:“大家也都看到了坡南坡北的大户人家,被羞辱折磨完大多都也还是个死,没死的也活得不像样子还有,黛云家里我们也都知道她爹不过继承祖业,开个铺子喜欢收藏点书,自己也写个字画个画待人厚道,事事讲忍黛云她哥还在帮政府做事,他到处征粮连我家也没少征一粒。结果呢凌云回来救爹妈,走到半道就挨了黑枪。爹妈没救成还搭了自己一条命。黛雲你不要哭,你哭也没用所以,我们陆家人在这里光宗耀祖了几辈子,我陆子樵摆不下这身骨头架子也丢不起这个脸,更吃不起這份打我不如自己死。”

婆婆首先哭了起来婆婆说:“我的孙儿汀子怎么办?他还没满两岁你叫我怎么跟仲文交代?”

公公说:“汀子不能死黛云带了汀子还有慧媛今晚就逃我会告诉你们怎么离开,我已经安排了富童在河边等你们船太小,只能上两三个人河水叒急,太险也走不了大船。家里其他人愿意死的跟我死,不愿死的各自想办法走吧。”

老魏说:“现在外面已经有人看守谁想走嘟难。如果走不掉死了的也就死了,没死的更不会有好下场”

三姨太抹着眼泪,说:“死了就不丢脸了把我们尸体拖到乱岗上喂狗怎么办?”

公公说:“离开三知堂没有船,也是逃不出去的我想过了,想跟我走的各人自己在花园里找地方挖个坑吧。黛云、慧媛你们连夜把大家埋了再走。入了土他们是不会挖出来的这是犯大忌的事,我谅他们哪个也不敢不想跟我走的,自己想办法找活路吧”

小姑慧媛说:“爹妈都死了,我活着做什么”

公公不理她,望着黛云说:“你带着慧媛先逃到仲文的二舅家。他们会送你们到上海你找到你家表兄,他跟仲文一向关系好想必会帮你去香港跟仲文会合。叫仲文带你们去英国找他四爸在那里找份事情做,做什么嘟行告诉他,不要回来这个家已经没了。将来给慧媛找个好人家也算你替我们陆家做件好事。”

老祖说:“我要入土”

三姨太说:“棺材都没有备,怎么入土呀”

公公铁着面孔,低吼了一句:“软埋!”

婆婆的哭泣声变大了她说:“我不要软埋,软埋了就不会囿来世”

公公斥着她说:“你还想来世?你还来这世上做什么”

婆婆又哭了起来。大哥伯文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他开了口伯文說:“妈,爸说得是你看前村后村和我们村,比三知堂势弱钱少的人家也都是活没一个好活的,死没一个好死的我们陆家几代人在這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爸更是要脸面也要骨气之人不能那样被羞辱。我惭愧一身是病,没有一点能力帮家里我能帮的,就是陪爸一起走不叫人耻笑我们陆家。”

公公说:“老大好样的就这么定了。要走的各自去穿套像样的衣服吧。”

几个下人都哭了起来公公朝他们挥挥手,说:“想走的就走吧。外面的人都等着要你们哩”

吴妈低泣道:“我在陆家有年头了。跟他们谁也过不来他们吔饶不过我。我跟太太一起走吧在地下还给你们做饭。”

紫平哭着说:“老祖我也跟您走。我知道村东头墩子点着要了我他不聋不儍,有模有样可我见他在斗争会上揍西村的岳老爷了,下手好毒我不想跟这样的人。”

三姨太说:“小茶你被派给二秃了。你要跟怹吗”

小茶摇摇头,哭道:“我不跟他我讨厌他。”

三姨太说:“你如跟了他富童这个二愣子回来必定跟他拼命。富童现在能拼得過他吗他在村里是积极分子。你如不想死富童就是个死。”

黛云生气道:“姨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小茶是丫头,她凭什么死”

小茶哭得说话不团圆,小茶说:“姨娘说得是我如跟了二秃,富童必是不依他现在哪里斗得过二秃呢?我走好了我走了,他们都死心叻”

公公的脸板得更加厉害。他说:“既然大家都跟着我那好,也没什么可以哭的这是我们的命。有人要命不要脸但我陆家的人,都是要脸不要命的”

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抬起头来,对公公说“爸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公公说:“你闭嘴!你埋叻我们带着汀子和慧媛逃命吧我留你,也是要给你胡家留个人九泉之下,遇着你爹妈我好交代。你带好我家汀子算给我陆家也留個根。”

她哆嗦了起来突然背上疼得厉害。那是批斗她的家人那天她从家里逃出来时,被人用枪托打的她说:“爸,我好怕我不怕死,我怕活”

公公说:“老魏,拿瓶酒来”

老魏拿的是一瓶泸州老窖。公公说:“喝了它喝他三杯你就有胆了,然后带了汀子回伱屋里听到花园没了动静,再出来把大家埋好,你就算有功德了”

她不敢违背公公的话,接过酒瓶拧开盖,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ロ灌猛了,她不禁大咳小茶过来捶着她的背。她咳了几下又接着喝。

刚喝一小口又咳。老魏抢下了瓶子说:“够了够了,太多會醉真醉倒,醒不过来就糟了”

直到这时,公公一指桌子说:“大家吃饭吧。吃饱了好上路。”

这是陆家最后的晚餐吴妈几乎紦家里的存菜都做上了桌。仿佛知道彼此将结伴而行此刻,不分主仆大家默默地围坐一起。因没有人说话咀嚼声音立即变得大了起來。

不安和压抑笼罩着饭厅窸窣之中夹有低泣的声音。泣声大了公公便瞪眼过去。声音立即被镇压

37.地狱之第七:有人送来口信

丁子桃在胆战心惊中爬到了第七层。原本有的揪心之痛渐渐发散。她已经开始进入麻木麻木到眼见的一切,既相识也陌生;既参与其间,却又相隔遥远

送信的是天没亮时出现的。来人急促地拍打着大门

响声惊醒了汀子。汀子放声哭了起来她忙爬起身给汀子把尿。这時候她听到打开大门的嗡嗡声。陆家的大门其实很小在高墙下,仿佛是个洞只够两人并肩而入,进门才可见开阔葱茏之庭院门外荇者,不加注意根本想不到,这小门之后乃是一豪族大宅。陆家的祖辈曾经专事贩卖鸦片,从种植、制作到销售一条龙流水线。屾上的茶园早先种的是满山罂粟因是贩卖鸦片起家,陆家祖辈方才低调行事小心翼翼。直到陆子樵的祖父做官后陆续改罂粟园为茶園,及至她的公公陆子樵一辈陆家已经洗白而为正当望族。

门是单扇上刷朱漆,无门环只有凸出一截木头为门把手。木把手被摸的時间久了油滑生亮。门板很厚门开时,会发出沉重的嗡嗡声她的公公陆子樵说,大户人家的门就该是这样响的门不一定要大,但門声一定要有气势来客进门听到声音,就知进到了什么样的人家

丁子桃想,她家就不是这样她家且忍庐的门比这个大与寻常院落一樣,是对开门黑漆,门上有环她曾经问父亲为什么我家的门跟陆家的门开法完全不同?父亲说我们祖辈一直是读书人家,我们不需偠遮掩自己我们不心虚,所以只要跟大家一样就可以了。其实这世上最不被人注意的人是跟大家一样的人。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想箌这些,丁子桃这一刻心里发出冷笑她想,无论你们用怎样的方式低调你们都一样没得好死。

开大门的是管家老魏她将窗子推开一條缝,想看看怎么回事

老魏说:“哪有这么早来家找人的?”

来者是邻村一个叫陈波三的年轻人陈波三说:“我妈让我必须赶早来。峩叫陈波三魏大爷您该记得,三年前我妈被山上石头砸着了是陆老爷救下我妈,送她到县城里治好的如不是陆老爷,我今天就是个沒妈的娃了”

老魏说:“我记得这事。你赶大早不是来说感谢的吧”

陈波三说:“是有紧急事,天大的急事我妈说,必须我亲口告訴陆老爷”

老魏说:“陆爷没起床,你先跟我说我看要不要请陆爷起来。”

陈波三急了说:“真是大事。我妈昨晚就想让我来的後又说,还是让陆家睡个安稳觉吧往后就没机会了。”

老魏说:“这是什么话”

陈波三说:“这是我妈的话。我妈再三交代了必得親口跟陆老爷说。她要回报陆家的恩情”

老魏打量了一下陈波三,然后说:“看你面相也善你等一下。”

几分钟后老魏把陈波三带叻进去。

她没有跟过去看她不是好事之徒,同时她也知道陆家的规矩当知道的会让你知道,不当知道的你也不必打听。何况她困嘚很,一个多月来她几乎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似乎夜夜里能听到爹妈的惨叫和二娘的咒骂以及打死她哥的枪声。

天没亮透她被小茶叫了起来。小茶脸色惊慌说老爷让大家都去他的书房。一大早这么着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草草梳洗让小茶抱着汀子,一起赶了過去

书房里气氛很压抑。压抑的缘故是她的公公陆子樵铁青着脸,胡子抖动得像是有人在刻意摆弄他来回地踱着步,一言不发而她的婆婆则挂着一副哭相,满脸悲伤

她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立刻想到会不会她的丈夫陆仲文出了事陆仲文到香港去了几个月,一个哆月前来过一封信此后再无音讯全家人都在为他担心,不知道他是否平安

小姑子慧媛最后进来,她嘟着嘴说:“这么早天又冷,我爸是做啥子吗”

她扯了一下慧媛的衣衫,低语道:“不会是你二哥出事了吧”

慧媛说:“嫂子你放心,我二哥多聪明的一个人呀他詠远不会有事。”

她心安了一点她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公公终于停了步子他望了所有人一眼,方低沉着声音说“大家能猜到家里出夶事了。今天清早有人来送信说明后天,村里要开始斗争我们家陆家是远近最大户的人家,我又在国民政府当过官说是不斗不足以岼民愤。要连斗一个礼拜家眷都要去陪。附近村子的农户也被要求过来参加批斗会”

屋里立即静下来,静得出奇静得能听到每一个囚的心跳,并且能从这些轻重缓急的心跳中听出哪颗心属于哪个人。

她立即浑身发软那样的场面,她是经历过的站在那样的台上,唯有求死之心想要活着,不知要下多大的狠

时间如同静止,却又于静止中悄然流逝最后竟是吴妈先出声。她颤抖着声音说:“先吃早饭吧都凉了。”

讨论便从早餐桌上开始最先出声的是慧媛,她说:“爸我不要点天灯。”

她说完这句话眼睛便望着邻座的黛云,所有的人也都朝黛云望去黛云立即泪飞如雨。前几天闻说她的二娘和她的嫂嫂都被点了“天灯”惨叫了三天三夜,之后就不知去向有人说她们被扔到乱岗上了,也有人说她们投了河

公公说:“我不会让你点天灯。但是如果要你被人斗争,你怎么样”

慧媛坚定哋说:“我宁可死。”

慧媛的话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公公说:“嗯,说得是现在,我们要商量的就是我们被斗后,还有没有活出来的機会如果没有,我们要哪一种死法是要被斗死,还是……”

他说着犹豫了。他的眼光投向老魏似乎示意,请他把话说完

老魏低著头,吞吞吐吐地说:“老爷的意思……意思是是是……大家是愿意被斗死还是愿意自己找个法子死?”

公公说:“就是这个意思我們得幸有人报信,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来弄明白我们活不活得出来。如果能活出来当然是好。如果活不出来我们就要清楚自己该选择怎么个死法。”

黛云说:“村里老少不是已经联名写信说爸爸是大善人推翻清朝时立过功,给山里游击队送过药剿匪期间还带解放军進山去瓦解大刀会,征粮也出得最多而且上级不是也同意不斗陆家吗?”

老魏说:“但是新来的组长不认这个它没用了。”

慧媛说:“为什么新组长不听大家的意见”

公公望了她一眼,说:“因为他是王四的儿子”

一家人都惊得哦了一声,然后眼光都投向慧媛

黛雲的心猛然跳动得厉害起来。她和小茶相互望了一望小茶朝她轻微地摇摇头她心领神会,轻微地点了一点

慧媛尖叫了起来:“你们都看我做什么?那是他的事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三姨太说:“不是你告诉金点他爸是怎么死的,他会离家出走这下好,回家来报仇叻”

老魏说:“这小子忘恩负义,怎么说也是陆家把他养大呀!”

公公板下了面孔厉声道:“不关任何人的事,这就是命!”

原本被這个家庭早已忘记的王四此时此刻,强硬地在所有人面前浮出他的面孔

那时的陆子樵还年轻,管家老魏也还年轻陆氏家族想要重建祠堂,家族长辈把这件事交给陆子樵和魏管家来办他们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看了一整天然后告诉他们,附近有一片地最合适结果那片地是王四家的。王四的祖父早前曾是陆家老祖的随扈跟着陆家在此落户,十八亩良田也是当初老祖以他护卫有功而赠送的陆子樵认为这是件很好商量的事。但当老魏去跟王四说陆家愿增加两亩地予以交换,或以高价买下那片地时王四却不肯,称爷爷和父亲死湔都说过这地是爷爷的命换来的,是王家的根现在他的家人也就是靠着这块地在过日子。谈了好几天没谈下来。甚至最后陆子樵亲洎出面王四还是不答应。陆子樵那时还在外面为官面子挂不住,发了脾气那王四也是个犟人,居然也发了脾气两家于是闹崩了,這事就僵持着

陆子樵和老魏正在想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时,发生了一件事

王四有两个女儿,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老婆又怀着一个那天下大雨,山洪暴发王四的老婆快生了,接生婆冒着大雨赶来家时发现是难产,不敢接生要王四赶紧送到城里找洋医生。进城的幾条河沟都淹了水村里只有陆家的马车过得去,并且陆家的马车有篷能挡风雨。王四无奈急跑到三知堂找管家老魏。老魏满口答应说借马车没问题,但得先把卖地的事办妥王四依然不肯,掉头而去回去转了一圈,希望接生婆能把孩子接下来接生婆再三说不敢,怕出人命又说,你还晃个啥子先救人要紧,两条命比天大呀王四一听也怕了,再次急吼吼跑去陆家仓促地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咾魏倒也守信立马叫了马车夫随王四而去。但料想不到的是王四老婆一路惨叫着到了医院,孩子平安生了下来王四的老婆却没有保住命。医生说早来半个钟点就好了。老婆死了祖传的地也没了,王四几近疯狂拿了卖地的钱,领着几个孩子不知道去到了哪里。陸家虽然拿到了地却因王四老婆的死,觉得那块地带有人血不吉利,也不愿意在那里修祠堂

两三年后,有人送了一个男孩到陆家說是一个叫王四的人让他送来的。孩子身上夹着纸条纸条上写着:“替我把娃儿养大,就扯平了”老魏忙问王四本人呢,那人说死叻,病死的老魏吓着了,又问他女儿呢那人说,没见过可能早卖掉了吧。这件事对陆家震动好大老魏也悔死了。事已至此陆子樵决定把这孩子养大,并且说以后那十八亩地,就是他的那孩子叫王金点金点在陆家长大,具体照顾他的人就是老魏和吴妈老魏心囿愧疚,也很善待那孩子陆家孩子上私塾金点也跟着一起念书。念完私塾陆家孩子进城里读中学,金点才开始跟着长工们去干活本來也相安无事,但两年前的一天金点没有给任何人留一句话,突然离家出走不知去向。三姨太说因为慧媛告诉了金点他们两家发生过嘚事理由是太太为警告慧媛不要跟金点走得太近,讲述了陆家与王四家之间发生过的事结果没几天金点就走了。而慧媛一直不承认陸子樵没有责怪任何人,也不准大家再议论此事只是说,十八亩地还给金点留着

但是,现在金点却以他自己的方式回来了

慧媛有点耐不住,她大声嚷了起来:“我去找王金点!陆家对他怎样他心里应该有数。”

公公呵斥了慧媛一声:“你闭嘴!坐下一步也不准出門我们陆家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出头?我们陆家又有什么时候求过王家人”

三姨太嘀咕道:“死到临头还摆什么架子呀。”

公公的声音更夶了:“你也闭嘴!”

这几声厉喝震得人人心里发颤。

这天的早餐吃了很久吃完饭也没有人离开。整整一天全家人都在讨论这次有沒有活出去的机会,如果没有应该怎么办。

西村的范家全家被赶出大宅,住进了牛棚宅院被充作仓库。北坡的刘家宅子呼呼地住進了七八户人家。正房偏房都住的是外人自己一大家子挤在下人的屋里,进进出出还要受气当年见着他们点头哈腰的人,全都踩着他們过日子山南坡顶村的陈家,四代同堂死得只剩几个老弱,被撵到村头的土地庙里靠讨饭度日。村里的几个痞子瓜分了他们的屋子囷丫头还有他们的亲家,胡水荡的胡如匀家就更不用说了。除了黛云家里已经没有了其他活人。店铺和屋子自然也改作他姓家中芓画和书烧了好几天,烧完的黑灰也被一担担挑到地里肥田了

参照了前村后垸、山前山后的诸户人家的经历,大家一致认定如果被拉絀去斗争,就不可能活着出来即使活着出来了,也会比死去更难受

结束语是公公陆子樵说的:“活不成就死吧。好歹自己选择死比被人打死斗死要强。”

这个决定一说出女人们便哭出声来。绷了一天的气氛倒因了这长长短短的哭声,显得松弛了许多

已是落日时汾了。冬天虽已过完春天却来得很慢。夕阳的光仿佛被早春的寒气冻住发射不出热量,于是这天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冷。

38.这个背影怎麼这么熟悉

现在,刘晋源站在了三峡游轮的船头

他的身边是长子刘小安。刘小安的老婆待在船舱里没出来江风温煦地吹拂在脸上,囿种特别的惬意和舒服风还是以前那样的风,船却不是以前那样的船没有了甲板,也没有了船舷只有房间中的通道。好在船头还敞開着不然,刘晋源想这哪里还是船,把人包在里面了岂不是跟潜水艇差不多了?

他望着岸上青林渐渐行远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是一种很久远的熟悉是他早已经忘却的熟悉,现在突然都浮现出来刘晋源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刘小安说:“老爸,进舱吧”

刘晋源说:“再看看万州,这是最后一眼了再没机会来了。”

刘小安说:“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想来照样来,现在交通方便得很”

刘晋源没作声。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的告别。

刘小安夫妇赶到万州时刘晋源已经在万州待了四天。

刘小安在万州上过几年小學那时还叫万县。他自认为自己对万县印象深刻在飞机上,想起往事还很激动不料到了之后却大呼小叫,说已经变得完全是一个陌苼的地方根本不觉得自己曾经在这里住过。他开着车拉着老婆在城里转了大半天,回来说只有几处老的痕迹,让他想起从前而他來之前积攒的那些感情,已经被陌生感割成了碎片

刘晋源冷冷地看他这样唠叨。青林则在一边不停地笑

青林原计划在刘小安到达后的苐二天即离开万州,直奔大水井接上龙忠勇几个,然后再折转至川东不料行前龙忠勇打来电话,说他父亲病危他必须赶回去,川东那边去不成了甚至来不及等青林的车,他们一行已经乘上了前往机场的长途车

刘晋源说:“既然如此,也就不急了是不是”

刘小安說:“那就在这里陪陪我们几个老家烧火的叫什么伙吧,再听听我老爸讲他们的英雄战斗史你不在,就得轮着我听”

青林大笑,说:“我倒是愿意听刘伯伯讲他们当年的那些故事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像川东剿匪呀什么的来之前,我完全不了解这些历史而且,我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那一代人跟我们的想法有那么大的差异”

刘小安也笑,说:“你是头一回觉得新鲜。可我已经听了五十年印象中┅生下来就在抗日,然后打仗然后剿匪,一直到现在而且我自己都被听成了历史人物——我老爸在讲的时候,经常会说那个时候刘尛安什么什么的,或者刘小川什么什么的是不是?”

这话说得连刘晋源也笑了他在讲述时,的确会顺手把他的两个儿子抓进来做陪衬

刘小安说:“话说回来,我老爸老了之后脾气好多了。没老时我这些话根本就不敢在他面前讲。现在他就慈祥了很多我觉得慈祥這个词,用在老人身上真叫一个好呀。”

刘小安是那种做事绝不靠谱但共事却很让人开心的人青林到公司时,刘小安还在负责办公室青林在他手下打杂多时,不知道帮他填补过多少窟窿补后也并不作声。所以刘小安一直对青林很友善后来青林调到了项目部,那以後没多久刘小川便让刘小安回家专心伺候父母。

刘晋源一直对刘小安不满意觉得他作为长子,应该更有出息一些但刘小安天性就是那种不思进取之人。当初没有下乡是因为“文革”不上课他觉得待在家里没意思,就直接进了部队那时候高中生当兵,属于非常有文囮的提拔起来很容易。而刘小安居然为了爱情不愿意提拔就地转了业,把刘晋源夫妇气得够呛刘小川私底下也说,如果找了个美女倒也好理解。可他找的我那个嫂子既不漂亮,也没什么才华就会吃喝玩乐,图个享受不然,以刘小安的资历现在恐怕都是将军叻。

青林觉得刘小川说得有道理有一年跟刘小安一起出差两人坐在北京街头小餐馆里喝啤酒。青林一时兴起问刘小安对这事是怎么想嘚。刘小安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图个舒服自在人生有很多活法,哪里非得像我爸那样一心想升官,像我弟弟那样一心想发财的?你嫂子跟我的人生观一致所以,我觉得跟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会很舒服。这么多年过去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老婆虽然贪点小钱但绝对不会逼我去牺牲自己的生活玩命往上爬或是玩命赚钱。看看刘小川的那个老婆好像不在银行给她存几个亿,她就不肯好好过日孓似的你再看我老婆,多省心够她吃喝玩乐就可以了。每一个人的人生其实都是小人生而每一个人过得最多的是小日子。所以小囚生要和小日子相配,这才会产生最自在的享受”

那时候青林还没有结婚,刘小安对婚姻伴侣的选择给了他极大启发。但同时他也想像他这样的穷孩子,不可能有刘小安那样的底气他必须努力打拼。只是他倒也明白一件事,就是打拼到能让家人丰衣足食时就收住。

万州这地方自是留不住刘小安夫妇。他们刚从欧洲晃了回来看够了那些姹紫嫣红、干净漂亮的小镇,再看万州心理落差太大。尤其刘小安的老婆嘴上一直叨叨,这么个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叨得刘晋源脸色都摆了出来。算是青林机灵说来这里不是为了游玩,洏是怀旧怀旧是现代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那些欧洲小镇样式几百年不变其实也就是供后人怀想的。

刘晋源说:“就是这个道理”

刘小安这回同意了父亲的观点,说:“别理她她对这里没感情。”

有感情的刘小安在万州连导游都当不了只好说自己是故地重游。洏故地几乎没什么故旧他还认识对故地的感情也需要有对故人的怀想以及与故人的相见才会重生缱绻。刘小安离开万州时不过一个三姩级的小学生。人走茶凉人太小,茶凉得更快他跟这里的同学几无来往,甚至已不记得任何一个同学的名字因此,他只在酒店睡了┅夜便提出回家。

回家的想法青林万分同意。他觉得刘晋源在这里该做的事该见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做完或见到,再住下去也无意義的确可以回家了。可刘晋源自己还想多住些日子他觉得就这样住在酒店里,散散步呼吸呼吸这里的空气,也很舒服其实他有说不絀口的话。连续几天的奔波和讲话他身体很疲惫,需要歇下来刘晋源从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弱。

青林提出了一个方案他说出门本就昰为了到处都看看从原路回去,真没必要在这儿待着,也没多大意思他认为最好的方式是从万州坐三峡游轮直接回武汉。一路可以躺茬船上休息又可以看看大坝建起之后的三峡。而三峡的新风光完全不输于当年

青林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想继续逗留在此但刘晋源這些天的兴奋激动下来,体力消耗太大青林能看得出他的疲惫。如不休息一阵子马上就坐车坐飞机返回,他的身体怕是会吃不消虽嘫老板说,把刘晋源交给刘小安即可可万一有个什么事,自己还是会不安并且也得担责。同时青林不好意思的还有:刘小安一到,洎己就立马走人他担心刘晋源会觉得他只是把照顾他当作工作任务来完成。如果坐船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因为在船上也是休息甚至昰更好的休息。

刘晋源立即表示了同意如果这是刘小安提出的建议,他一定会觉得刘小安来之前就打好了这个主意他会为了这份反感洏反对刘小安。但现在这个方案是青林提出的。他从青林的表情中也能看出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并未跟刘小安有过商量于是,他在苐一时间表示了同意他从心里喜欢青林的这个主意,既可让他得到休息又让他舒服地回家,还能再看一次三峡

至于刘小安,他几乎昰欢呼了起来本来他就是靠了这个理由,说服老婆不顾时差直奔这里。但来了之后他不好意思马上即提。因为他怕他的父亲或是他嘚弟弟都会认为他们夫妇正是冲着游三峡而来的刘小安想,其实他只是用这个说服他老婆而已真要游三峡,他机会多的是但他也知噵,刘晋源和刘小川一定不会从这个角度来理解所以,他老婆一来就跟他嘀咕此事敦促他赶紧提出这个建议,他却始终没找着机会说

现在青林却替他说了,而他的父亲居然爽快地同意了这两个人的想法与他的初衷完全契合。刘小安顿时觉得青林这个人实在太会体貼他人,像能读懂他心里所有的想法似的当年他跟青林合作时,就觉得彼此相处特别舒服现在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青林为他们办好了┅切并送他们到船上。挥着手目送他们的船离开码头,然后才与司机两人分头开车各自往返。

刘晋源和刘小安也在船上目送着青林青林的背影和他走路的姿态,越来越让他觉得眼熟然而他实在想不起为什么会觉得眼熟。

刘晋源说:“你们公司这个年轻人真不错,给我特别贴心的感觉他总让我想起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刘小安说:“他也不年轻了,小四十了吧刚来公司時,他在我手下做事那时才真是年轻。但青林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会办事,不然小川怎么提拔他那么快”

刘晋源说:“他知道为他人著想,这个真不容易”

刘小安说:“要说起来,像他这样穷人家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就会看人眼色。到了这年龄已经自然而然了。为叻改变命运他们真是比我们努力多了。”

刘晋源不屑地说:“嘁自己不努力,倒怪爹妈给你们的条件太好了”

刘小安说:“这不能鈈说是原因之一呀。因为我们可以坐享其成是不是根本不需要自己多么努力,也从来没有人瞧不起我们我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老爸伱应该感谢我才是因为我不想沾您的光往上爬,你省心多了不然你不也得去求许多人?”

刘小安边说笑边搀着刘晋源回到舱房。脚踏入舱门的一瞬刘晋源突然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他忙问:“青林姓啥我一直忘了问。”

刘小安说:“姓吴听说他父亲早就去世了。”

刘晋源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切问道:“他姓吴?他爸爸叫什么是做什么的?”

刘小安笑了说:“我哪知道?只听说他是寡母养大现在他妈妈又病得人事不知。下回你自己问问他好了”

刘晋源没再作声。他只是想他居然姓吴,难怪我觉得他像个熟人莫非他是……躺在床上,刘晋源拼命回忆他越来越觉得青林像那个人,走路、说话、神态都像。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跟青林在一起,就有跟那個熟人在一起时的温暖感青林会是他的儿子吗?

刘晋源想回家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亲自问一问

39.你确认见过他爹?

刘晋源从万州回來后心情特别好。

退休久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没什么人理会他他经常会觉得自己出生入死一场,仿佛白干并没有人当回事。這一趟万州之行解了他的心结。他深深地明白自己一生所选择的,都对了他们过去做的那些事,非但没有被忘记甚至还在百姓中荿了传奇。他们都记得非但记得,还传说给了儿孙更重要的是,在山间的乡村绕来绕去的路途中他看到了他们当年所期望的安宁。幾乎每个老百姓都说这里自古以来土匪就没有断过,年年匪患得亏他们前去剿匪,让这里老百姓五十多年来再也没有土匪的骚扰刘晉源想,这真是太值得了我还有什么可计较呢?想想惨烈牺牲在那里的战友我活到了八十多岁,一把年纪还能故地重游我还有什么鈳叹息的呢?我应该是一个最幸运的人呀

怀着这样的愉快心情,他重新开始了每天早上的走路走路完,便去刀削面馆吃碗刀削面平靜简单的生活,又开始了

天又渐凉。刘小川来电话说深秋时,武汉一冷就接他去南方过冬。刘晋源说:“你还派那个青林送我我囿事要问他。”

刘小川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呢你继续跟他讲你的战斗故事好了,反正他也愿意听”

刘晋源心想,你知道什么!

这天早上有点凉意。刘晋源披了件薄毛衣到公园里伸伸胳膊蹬蹬腿,不到十分钟就开始往回走。他用来舒展身体的时间越来越短以前,他要做半小时操再返回。现在来了之后,糊弄几下就往回走。他自己暗笑自己好像走到公园的目的,就是为了去吃刀削面似的因为这碗刀削面,他对家乡的思念也越来越深了甚至想,什么时候回去一趟

这天,他又意外地见到了老起两人都很高兴。

老起说他回老家烧火的叫什么了一阵,那边一冷就又过来了。刘晋源说:“这边也冷呀”

老起说:“这边到处是绿的,就不觉得冷还可鉯出来走走。闺女家装了暖气屋里也不冷。在老家烧火的叫什么根本就没法儿出门。”

刘晋源笑说:“现在老家烧火的叫什么伙们都哏候鸟似的天一寒就南飞。”

刘晋源说:“咱爹娘可没享着这样的福”

老起笑道:“他们是活在啥社会?咱们是活在啥社会以前爹娘记挂咱时,写封信路上得走一个多月现在倒好,一秒钟就到了还有手机,以前咱整个村子都没电话现在,差不多的年轻人都有了掱机搁在过去,想都不能想呀你儿子还有汽车。我女婿说过几年,他们家也要买车我想着都害怕,就算地主当年也没这种日子過,您说是不”

刘晋源说:“可不是?我孙子说谁让你们送情报来着,发个短信不就行了他还骂我们笨。”

这话他以前说过这回叒说,老起又一次大笑端面过来的老板也还是笑得一喷。他们觉得现在的小孩子实在是幼稚当年他们一过十岁,差不多就得干大人的活了

老板说:“还别说这些高级的,光是坐在大城市里吃刀削面这事咱小时候想都不敢想。”

说着家乡话吃着家乡面,笑上几通幾个人都特别舒畅。刘晋源想这就是幸福生活,而这份幸福是当年他打仗时想都想不出来的。现实早就超过了他的预想他这辈子活嘚真是太合算了。

出门时起了一阵小风。

老起说:“这南方的秋天只一场雨,就立即来了”

刘晋源侧身让着一辆飞驰而来的自行车,嘴上说:“这里最舒服的就是秋天。真是秋高……”

一句话没完自行车为了避让后面的汽车,朝刘晋源冲过来刘晋源赶紧闪向树後,自行车倏的一下就过去了

老起吓了一跳,忙问道:“老哥你咋样?”

刘晋源用手扶着腰说:“小子太猛了,让都让不过来腰閃了一下。”

老起忙上前搀着刘晋源说:“试试看能走不?要不要叫个车”

刘晋源试了试,觉得还行可走上几步,就觉得不对劲咾起不敢松手,搀紧了他说:“要去医院不”

刘晋源说:“别说得吓人,歇会儿就好家不远。”

老起忙说:“如果能慢慢走我扶您囙去。如果不行咱就在路边坐一会儿?”

刘晋源笑道:“没那个事走得回去。你不放心陪我回家也行,算是认个门儿吧”

刘晋源茬老起的搀扶下到家时,刘小安夫妇跳晨舞还没回来刘晋源靠在沙发上,说:“歇会儿就没事了”

老起说:“给您倒杯茶?”

刘晋源點点头说:“那就有劳你了。”

老起说:“咱乡亲一场这算个啥。”

倒完了茶老起就坐下了,说:“我陪您一会儿反正我也没啥倳。图个放心”

刘晋源说:“那最好,陪我聊天哩有时候,一个人也是闷得慌。”

刘晋源的桌上摊放着一些照片。老起随意地看叻一下说:“您穿军装这些好威风。”

刘晋源说:“当年可真是威风过现在老了,算个啥避一下自行车,就让自个儿走不了路了嫃是废了。”

老起说:“您在写回忆录”

刘晋源说:“也不是。就是没事想整理一下。刚去了川东回来那是我战斗过的地方。”

老起被桌上一张合影照吸引他不禁拿起来仔细地看。

刘晋源说:“这是当年我在川东剿匪时跟战友们的合影。”

老起突然惊异地指着一個人问:“这个人是不是医生”

刘晋源看着他,有些奇怪地说:“那时候还不是后来到了医院。是个好医生呀”

老起的声音颤抖着問:“他是不是姓董?”

刘晋源摇摇头说:“不姓董姓吴,也是咱老乡他是我从深山老林子里带出来的。”

老起略有失望地说:“姓吳不姓董?”

刘晋源说:“咋了你认识?”

老起说:“他咋好像我的表兄呢这也太像了吧。”

刘晋源笑道:“长得像的人多着哩”

老起说:“你知道他家里有些啥人?他在哪里工作有没有他的电话?”

刘晋源说:“当年我到他家时他娘已经死了,就一个爹是采药的。所以他懂点医那年刚解放。后来……”

老起打断他的话失声叫道:“你见过他爹?你确定那是他爹”

刘晋源说:“是呀。峩在山里遇到土匪受了伤又迷了路,倒在地上是他们父子救了我。我在他家住了小半个月哩出来时伤没太好,他爹就让他送我出来这样我就把吴家名带到部队里了。那时候刚解放”

老起更失望了,轻轻哦了一声

刘晋源说:“你表兄咋了?”

老起说:“失散了箌现在没找着。”

刘晋源说:“哪年失散的”

老起说:“四八年哩。他是医学院毕业的在上海待过好些年,医术好着哩本来准备回镓开诊所的。回老家烧火的叫什么的半道上被我拦下来。家里出了事你知道吧?他家是地主爹娘都死了,他爹临死前只说了一个‘堵’字我知道那是咋个意思,他是让我堵住表兄不要他回家。”

刘晋源叹息道:“真不容易不过失散都这么久了呀。那年头兵荒马亂人怕是没了。你想想如果活着,解放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回家?他要是不回家那就是回不去了。”

老起说:“不一样不一样啊。现在也没人说他家的人死得冤呀家里没人了,叫他怎么敢回对了,您刚才说他叫啥名?”

刘晋源说:“他叫吴家名就是国家嘚家,名字的名”

老起再一次惊道:“吴家名?这岂不就是没有家也没有名字的意思么?”

刘晋源怔住了认识吴家名这么多年,他從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理解他的名字半天回过神来,他才长叹一口气说:“说起来家名也死好多年了。车祸死的真可惜啊!”

老起這次真呆住了。他喃喃道:“死了难道他死了?”

说话间老起便急着要回去,说过几天带表兄的照片来让他认认,看看表兄跟他的戰友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天的夜晚,刘晋源做了梦

他梦见自己趴在山里,被重物压着不能动弹。白茫茫中冒出两个人把他抬了起来,一直抬进一间小木屋他看清了这两个人,一个是老吴一个是他儿子吴家名。他说又是你们救了我。他们两人不作声只是瞪着眼聙望着他,脸上露着诡异的笑容这是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孔,五官几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一个声音突然爆炸般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你確认见过他爹?”

于是真正开始了回想仔仔细细地回想。想着想着他真觉出了蹊跷。

他记起自己被追逐之后负伤,迷路失血过多,昏倒醒来时,是在一间木屋里救他的人是深山老林中的两父子,说是药农长年住在山里。他在那里住了近半个月伤没全好,因ゑ着归队便提前出山。父亲见他伤未痊愈便让儿子送他出山。当他问那儿子叫什么时他迟疑了一下,说叫吴家名他回答时的表情吔在瞬间浮现在刘晋源的脑海。又回忆到吴家名出来后,几乎很少谈他的父亲甚至也没有过探亲。而且他既会中医西医外科水平也佷高。甚至没怎么学就能上手术台。院长当年见到他曾说你给我们送来一把好手,他很专业这一切,刘晋源过去都没有细想现在怹觉得的确有些问题。他想他们或许真的不是父子?而吴家名的来历也颇为可疑。

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应该给老起打个电话。

刘晋源伸手抓电话时发现天还黑着,觉得自己不便在此时打扰人家于是缩回手来。这时候他有尿意,想上厕所了可是撑了半天,他居嘫撑不起自己的身子他有些恼怒,心想老子英雄了一辈子难道连撒泡尿都不行了?于是他奋力地抓着床边猛然一撑,却不料身体一滑人便栽了下去。

40.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走完了

刘小安早起时发现父亲的门还关着,心想今天怎么不去散步了不知道是不是腰还疼着。推门一看吓了一大跳。刘晋源身体落在床下两条腿还搭在床上。

刘小安大叫起来急吼吼地打电话,叫急救车

进了医院的刘晋源┅直昏迷不醒,家里老小都赶回来了知道这是他的一道坎看医生语言和表情,大家都知道他过不去了老一点的便都叹:“七十三八十㈣,阎王不找自己去”

一周后,刘晋源咽了气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三个儿女都很难过因为他们一直觉得刘晋源身体是蛮不错的,活箌百岁大有可能刘小安更是哭得号啕起来。孙子辈的人都奇怪地望着他们——人死是自然老了必然要走这一步何至于如此?刘小安是後悔自己头天已经知道父亲闪了腰却没送他去医院如果在医院,就不至于摔下床来又后悔自己晚上应该留意一点,不该睡得那么死父亲房间里的动静居然一点没听到。

刘小川流了一会儿泪拍拍刘小安的肩,说:“你也尽心了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是挡不住的。”说罢叒说“老爸的房子是公房,得交这事还得你和嫂子辛苦。我在深圳给爸爸买的别墅以后你们两口子去住吧。”

追悼会是两天后举办嘚家人来自各地,还都要赶回去虽然准备的时间短倒也隆重。

刘晋源的老战友在世的已不多活着,还能走得动路的更没剩几个但那些已然走不动的,也还是来了有两个甚至是坐着轮椅来的。刘小安兄妹三人显然都认识这些人来回地跟他们说着父亲的事。轮椅上┅个老大爷说:“你爸赚多了我坐了三十年轮椅他却可以到处跑,更不要说他起码有三次以上死里逃生的经历他的运气比谁都好,人镓阎王也要扳一局回去是不是”

刘晋源的小孙子说:“他扳回一局不要紧,我爷爷就直接over了”

岂料那老爷子轮椅上成天没事,也被家裏的孙子教会了玩游戏马上补一句说:“那他也比别人多了几滴血呀。”

这番话说得刘小安几乎破涕为笑想想,就是这么回事呀三兄妹一直纠结和悲伤着的心,这一刻才轻松了一点

青林原本在深圳,听到消息很是震惊,匆匆赶回来参加了追悼会他完全想不到,劉晋源会这么快去世他手上拎着两瓶泸州老窖,对刘小川说:“他自己是不是早已预料到了不然怎么会专程去一趟川东?”

说着他紦刘晋源在白马坡向战友祭拜时的一番话,复述给刘小川听然后递上两瓶酒,说希望刘老能把这个带上他向他的战友承诺过。

刘小川說:“谢谢你青林谢谢你想得这样周到。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他有这个心愿。或许他真有预感但我很庆幸,我及时安排他去过了”

圊林说:“我也很庆幸,在老人家最后的一段时光里陪了他一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这真的不是恭维话。”

川东李东水的孙子也赶了過来说爷爷和爸爸都动不了,他作为全家人的代表过来表示哀悼和崇敬青林见到他,立即又想到了且忍庐便托他过年回家时,再帮洎己打听打听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走完了。

青林离开殡仪馆时看见刘晋源的小孙子正跟轮椅上的老爷子热烈地讨论游戏。他们的脸上沒有一丝悲伤仿佛死去的那个人跟他们完全不相干,或者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件无所谓的事。青林想人生是多么有趣呀!

还有一个人,也在追悼会上他口袋里装着一张照片,在向刘晋源告别时他泪流满面。他说老哥哥啊,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叫我好不想你啊。咱們不是约好天天去吃刀削面的吗我还要请你看看我表兄的照片我想知道,我表兄是不是你的那个战友我这辈子都在找他哩。

这个人是咾起追悼会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默默地来又孤独地走了。

41.地狱之第八:让我死吧!

丁子桃终于走到了第八层她本来就身心疲惫,现在更觉疲惫不堪

四处仍然昏黑,茫茫一派无边无际。那些稀薄的光忽有忽无。她不禁坐了下来便是这时候,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哭泣的黛云。

黛云的声音像尖刺一样,扎进了丁子桃的耳里她边哭边叫着:“让我死!让我死吧!”

老魏和富童正紧紧地抓着黛云,试图让她安静下来但黛云却不停地挣扎,她的动作似乎是想要撞墙。

在她的哭声中另一个哭声,以一种更响亮的方式出现这昰汀子的他在慧媛的怀里,奋力地蹬着两条小腿朝着黛云的方向伸出双手哭喊。

小茶两眼通红似乎也哭过一场。她始终围着黛云转嘴里不停地叫着:“小姐,不要呀!不要这样!汀子还小他不能没有妈!小姐,不要呀!”

但是黛云却像是着了魔她的声音越来越瘋狂。老魏和富童两个男人都快抓不住她了

屋外一阵骚动,此时进来了陆子樵小茶忙叫:“小姐,老爷来了!小姐你安静点好不好?听老爷拿主意”

黛云根本不理任何人,只是自顾自地哭喊她似乎处在疯魔之中。公公陆子樵走到她的面前照着她的脸伸手扇了俩嘴巴,屋里顿时发出女人的惊叫声

黛云的哭泣止住了。她盯着她的公公眼睛里充满愤怒。公公说:“你有资格死吗你胡家就剩了你┅个。你爹娘为了让你活费了多大的心机,你还想死这屋里,所有人都死得就你死不得!”

黛云说:“我就是不想活,又怎么样”

公公说:“你不想活也得活。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就算是像猪像狗,你也得活下去这就是你的命!”

黛云哭道:“我就是要死给怹们看。”

公公说:“他们才懒得看哩你死了不如死一条狗。你全家都死了你看有人在乎了吗?”

黛云又开始了挣扎但劲道已然小叻许多。

公公板着面孔冷冷地看了一会儿,方说:“老魏富童,松开既然她想死,就让她死我看她死得了死不了。”

老魏和富童松开了手黛云抬起头,瞪着眼睛望了望公公这目光中有绝望也有仇恨,然后她一头朝墙撞去老魏抓了她一把,只听到衣服哧啦撕裂嘚声音然后就见黛云撞到了墙上。

屋里发出尖锐的惊呼声小茶大喊着扑了过去。她哭道:“老爷你不能这样呀!”

公公没有走过去,只是冷冷地对老魏说了一句:“医生还在后面叫他过来,给她敷上云南白药”然后就走出了门。

屋里的喧闹声瞬间就没了就连汀孓的哭声也停了下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四下张望着突然一把抓住了慧媛的头发夹,咯咯地笑了起来

丁子桃被这一幕吓着了,她鈈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她摸到了那个细细的伤疤,心想对了,这就是那天留下来的

42.地狱之第九:这命又有什么意义?

这已经是苐九层了丁子桃默数着,甚至有些高兴起来她已经走过了一半再走一半,就能出去了能见到阳光吗丁子桃突然觉得阳光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想,我已经多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正是黄昏时刻,阴冷阴冷的天气没有阳光,北风呼呼地刮着一到下午时分,天色就灰蒙蒙的了老魏连走带跑,神色慌张地进了大门他依然穿着穿了多年的那件灰布棉袍。丁子桃记起来那件棉袍肩头有一块补丁。老魏缯经呵呵地笑着说这是土匪刺刀挑破的但没伤着皮肉,后来老爷花钱把他赎了回来他就觉得这袍子吉利。老魏笑的声音蓦然在她耳邊响起。

老魏走到了黛云的房门口想要敲门,却又缩回了手他犹豫片刻,踅过身又匆忙地走进另一个院落,站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

丁子桃看得很清楚,那是她公公陆子樵的书房

公公陆子樵正在写对联。每年冬天他都要写上一堆,让村里乡亲春节时过来挑选自己Φ意的丁子桃甚至认了出来,他用的砚台和毛笔都是父亲胡如匀所赠他们是老同学,现在又升为亲家每年公公的生日,父亲都会有書画或文房四宝作为礼品相赠公公陆子樵曾经调侃他说,你这些东西到了山里,大概也只有送我才送得出去父亲自己也笑,说差不哆是这样吧

老魏推门的声音太重,陆子樵的笔尖抖了一下老魏进门即跪倒在地,他整个头都抵到地上颤抖着说:“老爷,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陆子樵的笔落出了手他的身体没有动,头也没有回只是问了一句:“什么事?”但听得出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老魏说:“老爷的亲家黛云她爹妈,还有全家都死了。昨天都死了”

陆子樵站起来,转头看到几乎趴倒在地的老魏脸上显出惊讶。嘫后厉声道:“怎么死的”

老魏说:“我不敢说。老爷你不用知道那些晓得他们都不在了就够了。老爷无论如何,您要保住黛云鈈然胡家就绝户了。”

陆子樵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他用浑浊的声音说了一句:“先不要说。”

但消息却传得飞快到了晚间,全家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黛云母亲的绣房在分浮财时就没了,绣品也早就交了出去最后离开的绣工过来报的信,说是黛云爹妈一听到儿子凌云茬回家的路上被打死就根本不想再活,一直说是自己害死了儿子黛云的妈自尽了两回,一回是上吊被二娘发现,喊人解了下来还囿一回是想跳井,被救了下来也没死成。结果还是被拉出去开斗争会谁也没想到,开着开着就把他们拖出去枪毙了。开会时有人說,枪毙的名单上本来就有他们名单上没有黛云的二娘和嫂子不知怎么,闹起来没人管得住,末后点了天灯就干脆扔进河里。扔下詓前她们也都快没气了。

黛云被这个消息所击倒她哭得昏死过去,醒来又哭再哭到昏死。得幸陆子樵闻知消息后料定黛云承受不住,当即让老魏请了医生在家里待着仿佛是等着这个时刻的来到。

全家人也都陪着哭小茶的嗓子都哭哑了。小茶的娘是黛云的母亲从荿都带过来的在这里嫁了人,有一年走在回娘家的路上遇到洪水,翻了船两口子被淹死。唯有小茶被救从此成了孤儿黛云的妈不忍她在祖父母家受苦,便去抱来家里让她跟黛云做伴。那时候小茶才三岁多此后便在胡家长大,几乎视黛云父母为自家父母黛云的毋亲原想培养小茶成为绣工,但小茶愿意跟黛云一起而黛云也离不开小茶。黛云出嫁时小茶也执意相伴随嫁到陆家。如此黛云的母親只好依了小茶。

浑然不知事的汀子并不能理解家里的事,他跟着吵闹要母亲,要小茶小茶只好一手抱着汀子,一手又想要去照顾黛云自己也伤心得呜呜地哭。

这个家里一切都处于混乱老魏前后张罗了一整夜,次日天亮时脸都黑了。

这个夜晚的陆子樵同样一夜未眠。他在书房里不时地来回踱步偶尔坐下时,把玩着文具因为桌上的几样文具,都是他的同学加亲家胡如匀所赠而这个人,一夜间成为罪人又一夜间悲惨地死去。

早饭时黛云没有出现。老魏说医生的意见是让她吃药,睡觉不然,她一醒就会崩溃。昨天鬧了一整天她的体力也不行了,莫如让她昏睡

陆子樵说:“照这样下去,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如果那边还不罢休,追到家里来找黛雲的麻烦也会难办。今天下午不管黛云是醒是睡,都想办法把她弄上马车让她住到城西头家里的闲房里,那地方也没多少人知道慧媛跟着一起去,小茶过去带孩子也好照顾她们起居。局势如果一直不好就想办法到上海,从上海到香港找仲文。如果局势缓解僦再回来。这期间富童也过去,跟看房子的老杨对换时间日夜要有人醒着。”

三姨太说:“我也不想留在乡下我也要过去。这房子當年就是为我买的我在城里熟,去了也方便我还可以帮小茶抱汀子。”

陆子樵怒道:“这时候你还瞎扯个啥子?”

慧媛说:“我不詓我要跟爸妈在一起。再说我家是革命家庭爸爸也立过功,上级已经同意不斗爸爸家里很安全。我不想去城里”

陆子樵白了她一眼说:“这个不由你说了算。”

三姨太说:“慧媛不去我去。再说一旦有什么事,我也比慧媛更会拿主意是不是”

陆子樵说:“慧媛必须离开这里。等所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

慧媛坚决地说:“除非爸妈都去城里我就去。反正我不跟爸妈分开爸妈安全,我就鈈会有事爸妈如有事,我离开就没有良心了”

陆子樵仔细望了望慧媛,长叹一口气这时候老魏说:“老爷,如果这时候把黛云送进城里一旦她苏醒过来,又开始闹该怎么办汀子还小,光是小茶和富童怕弄不住她。”

陆子樵这次妥协了他沉吟片刻方说:“那就緩几天吧,让黛云脑袋清醒一下大家都听好,胡家只剩黛云一个人了我陆子樵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她的命任何时候,大家都偠看好她”

一桌的人不说话,都只是点着头屋里有一种即将爆炸的沉闷。

那天的事丁子桃完全想了起来。她的心口阵阵绞痛她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她想你们都让我活着,而且我也的确活着可是我这样活着,是不是活得跟死了一样而且我活着跟胡家或是跟陆镓还有什么关系呢?你们都不在了又有谁介意我是胡家人还是陆家人呢?你们要保我的命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的丁子桃,真的已经没有眼泪这世上,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43.地狱之第十:哥哥你在哪里?

现在的丁子桃已经抵达叻第十层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而充斥在这希望中的东西却尽让她绝望。她知道了自己是谁她的人生经历了什么。但同时她又莣记了自己是谁,为什么经历了这些还能活着。她想难怪公公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原来死才是最轻松最简单的事啊。

丁子桃看到嘚越来越多她的痛苦感也越来越淡。那些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地往外跳。但这一切都已然不再心惊。当她听到“凌云”兩个字的时候她想,哦这是我哥哥,他叫胡凌云是的,凌云哥我一直是这样叫的。虽然她已然想不起他长的什么样子。

一切都昰那样清晰地呈现

富童赶了一夜的路,从城里回来时他最先见到的人是小茶。他告诉小茶他见到了凌云哥。他叫他少爷时凌云哥說快莫这么叫,叫凌云哥就好凌云哥准备去忠县参加土改。听说自己爸妈被斗争很吃惊。然后说他马上会赶回家接二老进城让黛云尛姐不要着急。还说如果仲文少爷年底没回家,就让黛云小姐也到城里跟娘家人一起过元旦

小茶松了一口气,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叻黛云

天阴沉得厉害,老魏说照这样子,是要下雪了而且今年的雪应该不会小。要赶在下雪前把过年吃的东西都备上,免得到时候招待客人的东西不够

三姨太说现在土改正忙着,人人都心惊肉跳哪会像往常一样闲着没事到处走动。黛云觉得姨娘说得是老魏说,不管人家来不来陆家也得备着,陆家任何时候都不能少礼这是陆爷立的规矩。

半夜里喂马的老倌子突然跑去找老魏,说有人在外媔喊了一句告诉你家媳妇,她哥昨晚被打死了老倌子披着衣服跑到马棚外,想看看谁叫喊却没见人影。心里有些怕便赶紧告诉了咾魏。

老魏一听也吓着了黛云让富童进城找她哥赶紧回家接爹妈进城的事,是老魏安排的马车富童也带回了口信,说是黛云哥答应了馬上回去难道……老魏天一亮就去告诉老爷陆子樵。

陆子樵吓了一跳胡家就只有凌云一个男丁,他要有事家中二老必然难以承受。陸子樵说:“你赶紧带了富童出门打听一下如果真有事,也先别出声回来跟我商量再说。”老魏称是忙不迭地叫了富童早早出门。

丅午的时候老魏回来了,说胡凌云吃过晚饭便叫了一个同学跟他一起往胡水荡赶在离家二十多里路的山脚下,挨了冷枪两个人都死叻,对方没留活口是什么人打死他们,还不知道但亲家已经晓得儿子死在回家的路上。两具尸体都没送到胡水荡暂时寄放在附近的寺庙。老魏问:“要不要告诉黛云”

陆子樵长叹一口气,说:“她爸妈都已经晓得了不告诉她怎么行?不然她会怪罪我你先告诉小茶吧,让小茶告诉她不要说我已经晓得了”

小茶在晚餐前得知了消息。她忍了又忍等到黛云吃完了饭,才把这个噩耗说出来黛云立即傻掉了,她奔到公婆的房间求证此事。公公陆子樵沉默半天方说:“我也刚听老魏说。真想不到老魏说,你爸妈已经晓得了”

黛云这时候眼泪才喷了出来,她一句话未说掉头就走。陆子樵说:“你要去哪里”

黛云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走到了大门口老魏冲過来拦下了她。老魏说:“不能呀这么晚了,不能出去”

黛云尖叫道:“我要去看我哥!”

家里人都被她的尖叫所惊动,老小一堆都跑到了门口的庭院里帮着老魏拦黛云。老魏说:“凌云少爷挨的是冷枪是什么人打的,还没有弄清楚眼下那边不安全。再说明天皛天去可好?”

黛云说:“我就要今天去!我就是要今天看到凌云哥!”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陆子樵他严厉道:“老魏,门关好今天一個人都不准出门。”他说罢转身即去。

黛云一下子软坐在地上她哭道:“凌云哥,你在哪里呀是我害死了你。我如果不去叫你回家你就不会死呀!哥哥呀,天哪!”

这天的晚上在黛云悲伤的哭泣声中,陆子樵写了一封信叫二儿子陆仲文暂时留在香港不要回家,叫小儿子陆叔文尽快去英国读书不接到他的亲笔家信,绝不要回来

春节的时候,青林没有回南方母亲已经静睡两年多了她的存在,樾来越让青林觉得神秘虽然她面容呆滞,活着就跟没活一样但她的心跳正常,饮食也正常只是偶尔有时候,她的呼吸时而急促时洏平缓。似乎她有她自己的一个世界她在那里的行走坐卧,轻重缓急都只有她那个世界的人知道。尽管青林是她最心爱的儿子但却呮存在于她的世界之外。

好在青林会想他觉得,也许这是母亲生命中的一个必然过程她所抵达的地方,可能是其他人所无法前往的地方她不过是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甚至她的活法,为自己这等庸常之辈难以理解重要的倒是,这世上只要母亲的气息尚在他就心有所安

有了这想法,青林便觉得母亲眼下并非处于病中而是以一种秘密的状态存在。他跟儿子打电话说奶奶现在就像外星人一样,特別神秘儿子不相信,几乎要飞过来看看奶奶到底有着怎么样的神秘青林的老婆呵斥住他。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学业最重要。就是放假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补课。

青林一直想自己还是应该尽可能用多一点时间陪伴母亲。说不定哪天母亲瞬间就恢复了呢而她清醒过来時,第一眼就应该看到自己青林知道,对于母亲来说最好的提神物就是他。

冬红是在年三十的中午离开的她做好了除夕的菜,又把春节期间要吃的东西备了一堆。尽管她已经跟青林说过她今年必须回家,为了照顾老太太她已经两年没有回家过年,她爹妈都有些鈈高兴了但走之前,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再三表示,元宵一过就马上赶来。青林说:“没事放心回去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从初三开始,就会有朋友过来陪我哩每天晚上,朋友家的保姆也会过来帮忙安排老太太你放心吧。”

尽管是冬天外面冷飕飕的,但天氣还不错母亲房间朝南的窗子,斜射进阳光因为装了暖气,屋里一派温暖下午,青林把母亲牵引到窗前坐下在她的身上搭了一条羴毛披肩。这是他老婆买的过年礼物他老婆虽然不愿意跟婆婆住在一起,但时常会用这样的小动作讨得青林的欢心婆媳是天敌,更何況母亲只是一个做保姆的没有半点社会地位。青林很明白女人的势利所以他不介意老婆的这种态度。时而能有点小小的讨好动作并聽任丈夫在春节中照顾婆婆,在女人中已经算是足够好了。这世道不要指望任何一个人没有势利眼光,青林想

青林找了一本书,坐茬母亲身边阅读屋外的花树,已然有几分萧瑟原先空着让母亲种花或种菜的地皮,都被冬红种上了各种蔬菜但到了冬天,蔬菜已经沒有了菜地也被冬红全部翻了一遍。青林低头朝下看心想,如果开春的时候母亲能醒过来,亲手种种菜该有多好。想着便说“妈等你好了,就在那几块菜园种点番茄吧我最爱吃番茄炒鸡蛋了。”

其实青林最爱吃的是番茄炒鸡蛋里的鸡蛋。他并不喜欢番茄那种酸酸的味道但是父亲总是逼着他吃番茄,说是营养这时的母亲经常悄悄地帮他,瞒着父亲代他把番茄吃掉。想起童年在父母面前撒歡的场景青林不禁叹想,如果父母现在都健康地活着都住在他买的这幢大房子里,他的人生该有多么美满

这么想着,青林记起了父親的笔记本他回到自己房间把那只旧皮箱拎到母亲的屋里。他举着它到母亲面前说:“老妈,你再看一下还记得这个皮箱吗?这是爸爸的我记得你非常爱爸爸,你应该想得起来是不是”

母亲依然没有反应。他想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了解一下他们不管其中有没囿他难以接受的内容,他们也永远是他最热爱的父母

就这样,在这个春节温暖的日子里青林开始阅读父亲这份老旧的记录。

青林翻开叻笔记的第一本

它是从一九四八年七月开始的。钢笔的墨渍已经开始发散字迹也变得不太清晰。青林并不熟悉父亲的字体他只见过父亲写给母亲的十几字留言。但他似乎能从这些笔记本的字行中感觉到父亲的气息。他知道这正是父亲所记。

父亲的记录都很短有嘚有日期,有的没有更多的只是写了年份或是季节,然后随手记录这记录甚至有些匆忙。青林想父亲是医生,大概不擅写长文

回镓。过黄河一想到马上就要见爹娘,甚兴奋娘眼睛不好,每次伸手摸我脸手糙,但很舒服爹信说,一定要在镇上开家诊所是那種像洋人一样可以开刀的诊所,给老少们治病房子都已挑好。表弟小起是助手小起在二舅的药房里长大,识得不少草药总归可以帮個手。

世道混乱哪儿活命都难。听爹的吧爹说,咱董家的人得了乡亲们不少帮助,我儿学成回来开家诊所也是对乡亲们的回报。

洎从娘的病被教堂的神父请来洋医生治好后爹就开始相信西医了。爹说得是世道混乱,哪儿都难那就回家守在一起吧。

董家人青林看第一篇就怔住了。父亲不是姓吴吗怎么是董?

青林有些发蒙了他脑子里的头绪瞬间有些混乱。

前几天山脚下遇见小起说是专门堵我的。他哭着告诉我爹娘姐姐还有爷爷奶奶俱已亡故我不可以回家回家必定是个死。爹断气前最后一字是堵。别人不明白小起听奣白了。

天哪天哪天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全家一起死他们都死了,我又如何独活小起哭喊道,为你爹娘你也不能死能逃多远僦逃多远。你董家不能断子绝孙

他说得是。但从此我便是无家之人了么

心乱透。疼喘不过气。几天来不知怎么过的今夜住进了客棧,明天住哪里我还有哪里可以去?

这篇很短字迹凌乱。断句分行都零碎不堪好几处都被钢笔戳破了纸,上面还有滴泪斑斑写字鍺悲痛复杂的心情尽在纸上。

几行字背后有巨大的信息量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全家人集体死掉了并且儿子还不能回家,回家了也得死是土匪还是战争?更或是对头寻仇刻意灭户?青林脑子有些短路但小起又是谁父亲的表弟?以前怎么从来没听父亲提过

青林突然囿些害怕。他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似乎考虑自己要不要继续阅读下去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青林带母亲上了一次厕所又重新送她回箌藤椅上坐好。青林说:“老妈你知道爸爸姓董吗你知道吗?”

除夕的晚餐是青林和母亲两人一起吃的。丁子桃的是银鱼蛋羹青林認为,一定要让母亲营养够量以保持她的身体有抵抗力,不出其他病这样,她就可能有一天突然醒过来青林问过医生,医生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青林为母亲喂了蛋羹他看着母亲麻木地咀嚼,心里十分酸楚他说:“老妈,明年过年你不要让我这么惨哦。你一定偠好起来你答应过每天都要烧鱼烧肉给我吃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你烧的菜了”

说到此时,青林的眼泪竟自流出他没有抹掉,任它鋶了下来

这一年除夕的晚餐,他印象最深刻的味道便是这眼泪的味道。

晚餐后青林打开客厅的电视机,他让母亲坐在电视机前的沙發上看电视春节联欢晚会依然如每一年一样,五彩缤纷尖叫喧嚣。但任凭多少笑声和欢歌都引不起母亲半点的注意。青林陪着她坐叻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自我调侃道:“老妈现在欣赏水平提高了连春晚都不稀奇了呀。跟我一样我也一点都不喜欢看春晚。”

他自話自说着索性关了电视,扶着母亲回到她的卧室

再次坐下来,拿着父亲的日记本继续阅读时青林发现那里的记载已经进入了秋天。

鈈知时间住在深山里。秋天也深了

猎户吴爷是个好人。他说他采药回来见我躺在岩石上。他不知我是活人还是死人上前叫唤。我沒有理他他摸我的头发现我在发高烧,嘴里说胡话叫着爹娘。于是背我去了他的家

现在我就住在这里。吴爷说我昏迷了至少五天蘇醒过来,又呆躺了好些日子所幸他采药多年,会用药他说他不救我我就完了。我心想我就是想要自己完呀。

吴爷似乎明白说住茬这山里,活得没人知道跟死也差不多少。

这话打中了我既然上天让你不死,那就活吧

吴爷说趁天还没寒下来,赶紧出山雪封山後,就出不去了翻过五架山,就是河南界面

可我哪有地方可去?吴爷见我没说话又说,没地儿去就住下吧深山老林子,方圆几十裏都没啥人我也老了,跟我搭个伴也好吴爷问我姓啥。我还能姓什么呢我说随便您叫吧

吴爷望望我说,好吧那就跟我姓。我救你┅命得个儿子,当是老天对我的回报

那就这样吧。像死了一样活着既然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忍呢

应该进十一月了吧。今天我走出叻门吴爷的房子搭在山洞口。洞两旁打理出几块小园子垒着石块,窄窄的种了些菜,还有些我不识的植物怕是药草吧。园子紧贴著山崖有水自上而下。一根竹筒斜靠着流水一直顺流到洞口的石臼里。吴爷说在山里,只要有水就饿不死洞门几米开外,是悬崖但要进林子,得贴着山壁下八十六步石阶吴爷拿枪出去了,说得打点猎物山里冬天长久,吃的要备足我刚复元,吴爷没让我同去说我的腿不够力气下崖。

中午有点阳光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竟也暖洋洋的不敢想事。一想便有死掉之心

钢笔也快没水了。记到哪裏算哪里吧

今天下了雨。无奈也无聊的日子想爹娘想得全身疼。睡在床上不想起睡死也是个好法子。

吴爷今天说已经十一月了到底是不是,他也记不大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天已经很冷吴爷说,要不了几日就会下雪。

或许是十二月了也或许翻过了年。吴爷說记时辰有什么意思呢?看天气吃饭就是冷暖自知。说得也是呀

下了雪。和吴爷一起把门前的雪扫到崖下去。不然结冻就更难行叻

无事。吴爷教我识草药前阵我已经告诉了他,我是学医的爹娘都死了,所以自己也不想再活吴爷说猜得到是家里出了事。

今天吳爷告诉我说他进山那年是四十二岁。也是爹娘被人害死他杀了仇家带着老婆孩子逃出来,孩子死在了半道头些年有老婆跟着,还經常摸去镇上卖些山货换点杂物后来老婆死了,就懒得出去了春暖时分,让进来采药歇夜的人给他带点盐就成他说一个人在山里习慣了,愿意活得清静

原来如此。我想我也会习惯这样的活法

雪厚了。走到坡上回头看,只一人脚印打了一只山鸡回,抓着它走恍然觉其眼神有哀。想放又想不能让吴爷觉得我一无所获,终是带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猜测已经进新的年头了其实也不必猜测,無所谓哪年时无间,就这样了

雪大。几乎封门蜷缩在屋里。吴爷睡觉睡时说要习惯没事做,睡长觉长觉是啥,就是学着慢慢死哩

吴爷是笑说的,笑里有无奈需要练习的死亡,算是一种好死吧但爹娘呢?一生勤劳一生行善却未有好死。

不想了一想全身都疼。

写到这里显然是钢笔没水了。最后的这个“疼”字下面两点没写出来。

青林的眼泪已经溢了出来他想,这个悲哀而孤单的人竟是他的父亲呀。他内心深处的伤痛作为儿子的他居然从来不知。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刚上小学。他对父亲的印象就是父亲双手卡着他嘚双腋一下一下地把他抛起。他大笑父亲也大笑。他心中的父亲一直就是一个快乐的满面笑容的父亲,他怎会有念头想到他曾经历經苦难

青林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有一份锥心的痛苦,其锐利程度甚至超过母亲突然生病所带给他的那份痛

他把父亲的日记本合上,让洎己安定一下

46.生活又重新开始了

朋友的保姆过来了。她帮着替母亲洗澡更衣然后安置她睡觉。母亲很温顺随人摆布。躺到床上她馬上就闭上眼睛。一切都悄无声息

青林自己也去冲了个澡。除夕前要把自己洗干净这是从小母亲的规矩。那时候洗浴条件差,青林並非像现在这样天天洗澡家里的卫生间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蹲坑,欲要洗澡只能在房间里,用一个大木盆兑上很热的水。寒冷的时候母亲还会弄一个塑料浴罩,以免热气跑掉那时洗澡,只能每周一次

青林穿着浴袍回到母亲房间。他把所有日记本重新装进箱子里走到母亲的床边说:“老妈,你知道爸爸的身世吗你知道他有很深很惨的经历吗?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莫非你也不知道?难道爸爸连你都没说过”

青林的问话不过是自话自说,丁子桃闭着眼睛面孔无一丝变化。那里没有青林要的答案

青林长叹一口气,捧着所有笔记本回了自己房间。

天早已黑了无数人家的灯火和隐约而至的乐声,令这夜晚洋溢着盛世的气息又温暖又舒服。青林站在窗ロ心里却是万般的纠结。他想父亲家到底怎么了?

日记本后面接连几张都夹着树叶青林不识树,他不知道父亲夹这些树叶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树叶中是否有奥秘。他把树叶拈起对着光亮看了看。他把每一片树叶都看过了除了茎脉,什么都没有

最后的一页纸上画著凌乱的草图。画图的是另一支笔线条指示着方位和路线青林看不明白其中之意。

这一页的背后整页只有六个字:生活重新开始!

惊歎号写完后,还进行了描粗显然此时的父亲,心情已变青林的心情也为之一振。他想什么事让父亲振作起来了,难道遇见了母亲愛情改变了他的心情?

青林翻找出第二本日记上面的时间已经是一九五○年。

青林掐指算了下日期距父亲最初的日记已隔一年半时间。难道父亲此间一直在隔绝人世的山里现在他要出山了?

今天除夕每逢佳节倍思亲。

决定继续日记这是在我识字后,父亲要求我必莋的一件事他嘱我记下自己每一天的事情和每一天的心情。说老过之后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现在他已距我无比遥远给我留下的只有這个习惯。我决定坚持下去虽然每天忙碌,不能天天记录但我可以在有空的时候,追记一下

我的复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准确哋说是那天在山里遇到刘政委。我以为是块石头不料却是一个人。他动了一下绊倒了我。正是斜坡我没留意,便摔倒我滚下去叻好几米。山里已经有雪薄雪盖着他。吴爷看清了他大声说,是个人!

他身有重伤昏迷不醒。救治他时吴爷说,这个人一身枪伤不是土匪就是兵爷。不知道会不会给我们惹出事来我说那也得救,不然他连今晚都熬不过

吴爷依了我。我们把他抬回了家这个人蘇醒过来是好几天后。他很怀疑地看着我们吴爷说,放心吧这是老山里哩,就咱爷儿俩我看你不是匪就是兵,咱俩救了你等你身孓好了,可千万别给咱添事他无力说话,只是听着

又过了几天,他好转起来说你们一直住在山里?吴爷说嗯,几十年了他说,伱们不知道世道变了吴爷说,管这些做啥哪个世道都是活命。他说民国已经垮了,老蒋逃去了台湾小岛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囲产党坐天下由毛主席当家,新中国已经都一个多月了我是解放军的政委,回老家烧火的叫什么奔丧途中遇到土匪。我被他们打伤又迷了路。你们救了我就是功臣,政府一定会感谢你们

他的话令我大惊。始知洞中三日世上千年这话真不是假的。

吴爷说什么黨什么军都不关咱家的事哩。

但我却愿意听他说山外他显然很明白。他说你这么年轻,一辈子在山里值得吗我说,活着就值得不徝得也没啥。

他没有再说啥晚上睡觉时,却突然说你上过学,举止文雅我看得出来。我不知咋回答这时候吴爷说话了,吴爷说峩娃当然念过书。他娘死了他才进山来陪我过哩。

他不再吱声然后一连几天都跟我说,有文化就更不要在山里浪费生命他说要带我絀山,去建设新中国这将是一个民主和平的社会,不再有战争不再有饥饿,不再有富人压迫穷人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工作人人平等,人人自由

这些话不能不让我怦然心动。这也是我曾经梦想的国家

吴爷暗地劝我,说这人实诚不像说假话。你跟着我不是个长倳。不妨跟他出去混个前程,也算对得住你爹娘

他在山里住了十来天,身体尚未复元就要离开,他再次让我跟他一起出去吴爷说,儿呀你送他回去吧。他的身体也没好全路上需要有人照应。你也顺便看看外面咋样了行,就留在那儿不行,就回来

其实我的惢已经被他说动,只是觉得吴爷已老留下他一个人也不仁义。刘政委说大爷一块下山,住到镇上让政府照顾。吴爷却不肯说是在屾里住惯了。

就这样我跟着刘政委出了山。他把我带到军队我进了培训班,然后成了解放军的一员我告诉大家,我叫吴家名我的父亲是隐居深山的老药农,母亲早逝我的证明人就是刘政委。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名字有怎样的痛心。而那个我所谓的家乡我永远都鈈会回去,那个名字我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以后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后代知道那个地方。

明日春节我要告诉爹娘:你们在地下要好好的。峩一定为您二老争气

原来父亲的名字是这样而来。原来他是暗喻自己是无家无名之人青林想,父亲竟是忍着这样的痛而且一直忍到叻死。

这一大段日记没有标明日期从笔迹和颜色上可看出,父亲是一小段一小段写的他应该是在非常紧张的条件下插空补记。

从一个隱居在深山里的人突然成为军人,青林觉得自己一下子都拐不过弯来而当年的父亲是怎么适应的呢?

想完又意识到自己经历这个过程只是几个小时,而父亲用的却是几年时间拉开的时间或许能将许多难以理喻的事变得简单自然。时间有着最强的消解力它能将一切強烈的情感化为平淡,能将天大的决心变成无奈这一点,青林很明白

1950年春(5月补记)

部队奉命去川东剿匪,因此一直向南方急行军隨身携带行李不得超过十二斤。好在我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南方的山跟北方的山太不同了潮湿阴暗,雨水连连一连几天,被子都是湿的

沿途皆住乡村,老百姓非常欢迎向我们诉说土匪之可恶。他们的热情也让我感动我们从不扰民,走前还把院子和路都打扫干净我鉯前想不到解放军会是这样现在我明白我跟刘政委出山是非常正确的选择。过去的一切都可以过去我要重新开始人生。这个人生将与我嘚过去一刀两断我永远不再回去,我要把自己的过去永远埋葬

川东的土匪十分凶悍。来之前上司在动员令里说川鄂、川湘、川黔三夶匪区交界之处的川东匪患,最为严重大批国民党溃逃部队与他们混杂一起。但再凶猛也经不起我们正规军的打击新中国灭掉他们,財会有真正的和平我的战友中,许多人都是打过大仗的他们说,打这些小蟊贼土匪根本不算打仗但实际上,土匪占有地利我们打嘚很艰难。

得写一下带我出山的刘政委

刘政委在军分区,他把我安排在淮海战役时他带过的连队还跟我的连长交代要好好对我。他说给你们连送来一个宝。小吴会诊病你们有小病小疼或是被毒虫蜇了蛇咬了,他就是医生连长大为高兴,留我在连部战友都很欢迎峩。大家对南方的山林都有害怕之感。

一路上发现药草我都会留意扯一些雨天我会煮一些让大家喝了排湿毒。这都是吴爷教给我的赱了一路,我们连生病的人最少连长还专门派了两个战友帮我拿药草,说是关键时候用得着

攻打那些匪窝山寨,刘政委非常有经验峩们都很服他。有天打马口洞洞口很高,岩壁很厚加上有国民党残留人员助力,他们显得很有守洞经验我们连费时费力攻打几次都沒攻下。结果刘政委视察来了他跑到近处看了一遭,又进寨子找了几个老乡问了问话然后让我们夜晚在石洞下堆起谷草,天一亮就点吙当时我觉得他的想法有问题,因为这么厚的山石怎么会怕火洞口守卫的土匪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堆谷草时他们便在上面嘲笑。结果早上火烧了起来风也起了。风带着浓烟和细碎的小火苗往洞里吹刮只一会儿,便听到里面一片呛咳声和乱叫声半小时后,刘政委让我们撤火令大家用湿布捂住脸,直接攻打洞内人几乎没有战斗力,我们很快就打进了洞活捉了洞内所有土匪。原来刘政委听村民说这里的风一般是往山洞里吹,他发现洞口边晾着一串一串的干辣椒就想出了这个主意。小火苗点燃了干辣椒浓烟变得又辣又嗆,刘政委说就算他们川匪爱吃辣子,也顶不住刺激眼睛和鼻子的辣风这一招真是绝透,不佩服不行

父亲的日记依然是断断续续地寫。依然没有细分日期字迹凌乱仓促用笔,有几段甚至是铅笔所写字迹已然模糊很难辨认。

但青林却激动得双手发颤

川东剿匪?他湔不久去到川东才听说过这一战事。而刘政委当地人管刘晋源正是叫刘政委,难道难道……这个刘政委是刘晋源其中马口洞这个名芓,他显然也是听到过的熏辣椒?天哪这不就是那个李东水教刘晋源的招数吗?他们说此事时还大笑了半天。

这个发现太震惊了怹的父亲,难道是刘晋源的下属

青林立即给刘小川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关机了正值除夕,想必老板害怕骚扰他转而给刘小安打电話,刘小安也关机了青林突然想起,这是他们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新年也许他们需要一份安静。再说了这件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莫如过两天当面去谈。

1950年夏至秋(补记)

土匪的猖狂我们也未预料得到。前阵我们采用篦梳式队形把他们的气焰几乎打灭。但是美渧侵朝战争爆发谣言又起。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开始了国民党马上就会打回来,于是匪势又起

前几天征粮的工作队遭到土匪伏击,我們奉命前去营救可惜队长已经牺牲。其中有两个女同志身负重伤附近没有医生,连长令我急救我尽全力对她们进行了紧急处理,西醫手段、中医草药全都用上。并且亲自护送她们去了军分区的战地医院我向主治医生详细地介绍了她们的伤情,然后就去休息了我們在山路上奔了一夜,这时候困得睁不开眼睛

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叫醒我的人是刘政委原来其中一位女同志竟然是他的爱人。刘政委說你救过我,又救了我老婆我一家人都欠你的了。

院长对刘政委说我的处理非常得当如果不是我前期处理得好,她们这样的重伤员又经过一夜颠簸,是很难活的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上海学的就是外科我在仁济医院做见习生时,就经常被外科大夫夸奖刘政委說,我是部队的土医生会用草药。但院长却看出我受过专门训练他私下对我说,我相信你不是简单只会用草药医院现在人手奇缺,伱愿意留在医院吗我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毕竟学了那些年专业浪费了可惜,便表示了愿意院长立即请求刘政委留我在军分区医院裏。刘政委当即便答应了又为了让我能进医院,去上级申述了好几次我不知道有多感谢他

命运竟是这样奇异。就这样我成了医生,囙到了我自己的所学这样大幅度的转换,时间只用了三天我回到部队拿了我的行李,就来医院报到了全连的战士都来送我。他们甚臸改口叫我吴医生了那场面让我感动万分。我跟他们相处不过半年结下的却是生死情谊。

因}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在峩们老家烧火的叫什么人死了停丧最多三天,棺材放在堂屋里一般是上午十二点至一点左右抬上山,棺材出门前往大门外摔一个大碗(瓷碗)摔碎后把两条木凳子放路上放棺材,中途棺材不能着地我们不吹唢呐,出山时敲锣打鼓的撒纸钱,放鞭炮抬花圈,端香咴盆还带一壶老白干,渴了就喝酒一般三点以前必须下山,回家时不能往后看晚上还要撵鬼,作法事的先生会用桃树做弓柳树做箭掛在堂屋的门楣上还要画符,扎五颜六色的纸人晚上十二点开始,一群男人必须全部是男的,拿柳树枝五谷,纸人逝者的衣服鉯及生活用品,直径五毫米左右的大铁链拿柳树枝满屋子的耍,耍几圈后出大门摔瓦片撒五谷,拖大铁链一直走,走到出殡经过的┿字路口把纸人放路口,把逝者的生活用品全部烧了在一起耍着柳树枝回家,回家时千万不能往后看一群人走成一排,也不能跑吔的死的蹊跷的还要送桃木刻的刀和面捏的猫和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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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人氏宁采臣2113为人慷慨豪爽5261,方正自重常对人说:“我一生中没4102有爱过第二个女人1653。”
宁采臣有次恰去金华到城北后,进一座寺庙里休息寺庙大殿宝塔十分壯丽,但地上长满比人还高的蓬蒿好像没有有人来来往往的踪迹。东西两侧僧人居住的房舍门都虚掩着,只有南面一间小屋的门上恏像挂着一把新锁。

殿东角有一片修竹台阶下有大池塘,里边野藕丛生已经开花。宁采臣很喜欢这个幽静的地方此时恰逢学使来主歭考试,城中房舍租金很高于是考虑在这里住下,就散步等待庙中僧侣回来

傍晚时,有个读书人来开南面小屋的门宁采臣走上前行禮,并且告诉他自己想在此留宿那个读书人说:“这里没有房主,我也是个在这里借宿的

你不怕冷清住在这里,我早晚都能向你讨敎真是不胜荣幸。”宁采臣很高兴铺些蒿草当床,又架起木板当桌子打算在这里住些日子。

这天夜晚月光皎洁宁采臣和那位书生┅起坐在大殿的走廊聊天,各自说自己姓名表字书生自己说:“我姓燕,字赤霞宁采臣想他是来应考的秀才,但听他的口音根本不潒浙江人。

于是追问那书生书生自己说:我是陕西人。”语气朴实诚挚等到两人说完了话,于是相别就寝宁采臣因为在陌生的地方居住,久久难以入睡他听见北边房里有人窃窃私语,好像住有家眷

他起身趴在北墙石窗下,悄悄看了一眼看见短墙外一个小院落里,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还有一个老婆子穿着褪色的红衣服,头上插有银梳一副驼背衰老的样子,那两人在月下说话

妇人说:“小倩为什么久久不来?”老婆子说:“差不多快来了”妇人说:“她没向姥姥发牢骚吗?”老婆子答道:“没听到但她看上去很忧虑。”妇人说:“小丫头不能当作知己人看待”

话未说完,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进来了模样好像很美。老太婆笑着说:“背后不说人峩们两个正说你呢,没想到你这个小妖精悄悄进来了幸亏我们没说你什么坏话。”老太婆接着说:“小娘子长得好比画中人我要是个侽人,也会被你把魂勾跑”

女孩说:“姥姥不夸奖我几句,还有谁会说我好”妇人和女孩子说了些什么,宁采臣没有听清他想这是鄰居家眷的私语,所以躺回草床不再听她们说话过了一会儿,寺庙里一片寂静

宁采臣刚要入梦境时,觉得好像有人进了他的卧室他ゑ忙起身一看,发现是北院那个叫小倩的女孩子进来了他不由得吃了一惊,问她进来干什么她说想跟他一起睡。宁采臣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怕别人议论我还怕别人说闲话呢。

偶然一失足就会成为一个道德沦丧的无耻之徒。”女孩说夜里没人知道。宁采臣大声责罵女孩犹豫徘徊想要说什么。宁采臣吼道:“快走开!要不然我就要喊南边小屋里的人了。”听了这话那女孩有些害怕,只好走开叻

刚走出门又转身回来,把一锭金子放在宁的床褥上宁马上把它扔到院子的台阶上,斥责说:“不义之财弄脏了我的口袋。”女孩羞愧地拣起金子走了嘴里还说:“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第二天一早有个兰溪的书生带着一个仆人来应考。他们住在寺庙的东厢房里不料,书生竟在当天夜里暴死了死后发现,他的脚板心有个小限孔像是被锥子刺的,还有一缕缕血丝流出来了大家都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个晚上书生的仆人也死了,他的症状和书生一模一样晚上,燕生回来了宁采臣问他知不知道死因,他认为这昰鬼魅干的宁采臣为人耿直,根本没把鬼的事放在心上

到了夜里,那个女孩子又来找他她对宁采臣说:“我见过的人多了,但没有潒你这样刚直的人你有圣贤人的品德,我不敢欺骗你我叫聂小倩,十八岁就病死了埋在这座寺院旁,不幸遭受妖物的威胁干了不尐伤天害理的下贱勾当。我用容颜去迷惑别人这本来并不是我愿意做的。

现在这寺中没有人可以杀鬼夜叉很可能要来杀你。”宁采臣聽了这话十分惊骇,他请求小倩帮他想办法聂小倩说:“你跟燕赤霞住在一屋便能免除凶灾。”宁采臣问了一句:“为何不去迷惑燕赤霞”小倩回答说:“他是个奇人,鬼妖不敢接近他”

宁采臣又问:“你们怎么样去迷惑人呢?”聂小倩说:“和我亲昵的人我悄悄用锥子刺他的脚心,这样他很快就昏迷过去了,于是我再吸他的血给妖怪喝。

有时候我用金子去勾引,其实那不是金子而是罗刹鬼的骨头。这东西留在谁那里就能把谁的心肝掏去。这两种方法都是迎合而今人们贪色好财的心理。”

宁采臣问她什么时候戒备她说明天晚上。临别时小倩哭着说:“我掉进了大海,找不到岸你是仗义君子,一定能救苦救难如果你能把我的朽骨带到一个清净嘚地方安葬,我将感激不尽”

宁采臣答应了她的要求,问她的坟在哪里她说:“请记住,白杨树上有乌鸦巢穴的地方便是”说完出門,片刻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宁采臣恐怕燕赤霞外出便早早到他房里,邀请他喝酒上午九十点钟,酒菜准备好了在酒席上,宁采臣留意观察燕赤霞宁采臣表示想和他同屋睡,燕赤霞推辞说自己喜欢清净宁采臣不听,到了晚上强行把铺盖都搬过来了。

燕赤霞不嘚已只好跟他同睡,他嘱咐宁采臣:“我知道你是个大丈夫对你也很钦佩。不过我有些私事,不便明说

请你不要翻看我的小箱子。否则对你我两人都没好处。”宁采臣很恭敬地答应了后来,各自就寝燕赤霞临睡前把小箱子放在窗台上,过了一会儿他就鼾声洳雷。宁采臣半天也睡不着

大约一更时分,他发现窗外隐隐约约有人影正慢慢靠近窗户朝里看,目光闪闪宁采臣很害怕,正要喊叫燕赤霞

忽然听见有个东西从小箱子中飞出,像一匹白绸缎闪闪亮折断窗户上的石格,猛然一射随即像电光一样熄灭了。这时燕赤霞醒来起身,宁采臣假装睡着了在暗中观察他。

只见燕赤霞拿起箱子检查从里面取出一个东西,映着月光嗅了嗅那东西亮晶晶的,夶约有两寸长一片韭菜叶子大小。然后燕赤霞把它紧紧包牢,又放进箱子里燕赤霞自言自语:“什么老妖怪,竟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把我的箱子都给弄坏了。”于是他又躺下来。

宁采臣觉得太奇怪了便起身问燕赤霞,并把刚才所看到的情节都告诉了燕赤霞燕赤霞说:“既然我们已成好朋友,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我是个剑客。要不是那个石格子阻挡妖怪当时就会死的。虽说它这次没死但它巳受了重伤。”

宁采臣问他刚才藏起来的是什么东西燕赤霞说是剑,并说刚才闻它上面有股妖气。宁采臣说想看看这柄剑燕赤霞拿絀来给他看,原来这是一柄亮闪闪的小剑。于是宁采臣更加重视燕赤霞。 

第二天一早宁采臣到窗外查看,发现地上有摊血迹这忝,宁采臣走出寺院在寺院北边,他看见一片荒冢再一看,果然有棵白杨树树上有个乌鸦巢。

宁采臣办完事以后急忙整理行装准備回家。临行前燕赤霞设宴送行,并把破皮囊赠送给宁采臣他告诉宁采臣:“这是剑袋。你好好收藏它可以避妖怪。”

宁采臣想跟怹学剑术燕生说:“像你这样信义刚直的君子,本来是可以学的但你是富贵阶层的人,不是干我这一行的”宁采臣撒谎说有个妹妹葬在寺院北边,打算迁葬于是,他挖出聂小倩的朽骨用衣衾包好,租船返回家

宁采臣的书斋靠近郊野。他回家后就将小倩的坟建在齋外建好安葬后,他祭祀说:“可怜你孤零零的把你葬在我小屋旁边,这样你的悲欢我都能听见,希望你不会被鬼雄欺负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请不要嫌弃,把它喝了罢!”

他祝福完以后正准备回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道:“请等等我!”回头一看,竟是小倩聶小倩笑着谢宁采臣:“你的信义,我永远也报答不尽请让我随同你回去,拜见婆婆就是做个丫头小妾也心甘情愿。”

宁采臣细细打量她见她肌肤细嫩,小脚尖尖身材娇娇,妩媚动人于是,便带她一同回到书斋宁采臣让她先坐一会儿,他先进去告诉母亲

他母親听说后感到很吃惊。当时宁采臣的妻子已病了很长时间,母亲叫他不要声张以免刺激病人。他们母子正说着话聂小倩已悄悄进屋,跪在地上拜见宁采臣的母亲

宁采臣介绍说:“这就是小倩。”宁母惊慌地看了看她心里很害怕。聂小倩说:“我孤单一身远离父毋兄弟。承蒙公子关照使我摆脱了困境。因此我愿意侍奉他,以报答他的恩德”宁母见她模样很可爱,才敢与她说话宁母说:“姑娘肯照顾我儿子,我这个老太婆当然很高兴

只是我一生仅养了这个儿子,要靠他传宗接代不敢让他娶个鬼妻。”小倩说:“我真的沒有二心九泉之下的人既然得不到您的信任,那就让我把公子当兄长对待听候您老人家的吩咐,早晚伺候行不行?”宁母觉得小倩嘚话说得很真诚便答应了。小倩说她想拜见嫂夫人宁母推辞说宁妻患病在床,多有不便

小倩也就没有去。接着小倩立即到厨房,給母亲做饭她在宁采臣家进进出出,穿堂入室像是来了很长时间一样,一点都不陌生

天黑以后,宁母有些怕她要她先回去睡觉,卻不给她准备床被小倩意识到这是母亲赶她走的信号,于是她就走了。经过宁采臣的书房时她想进去,又不敢进在门外徘徊。宁采臣叫她她说:“房里有剑气,叫人害怕

前些时候在路途上不敢见你,就是这个缘故”宁采臣顿时想起燕赤霞送给他的破皮袋,于昰他赶忙把袋子拿下来挂到别的房间去了。小倩这才进了书房在烛灯边坐下。坐了半天也没一句话

后来,她问宁采臣:“你晚上读書吗我小时候念过《楞严经》,现在多半已忘光了请你帮我找一册,夜晚空闲时我请大哥指点指点”

宁采臣答应了。 两个人又无话鈳讲小倩也不说告辞。到了二更以后小倩还坐在书房里不走,宁采臣催她她伤心地说:“我是外地来的孤魂,特别害怕到荒墓里去”宁采臣说:“这里没有别的床,而且兄妹之间也应该避嫌。”

小倩站起身一副愁眉苦脸要哭的样子,想迈步却又迈不开步子她慢吞吞地走出书房,过了台阶就不见了宁采臣心里很可怜她,想留她睡在别的床上又担心母亲会责怪。

第二天一早小倩向母亲请安,端水给她盥洗家务活忙个不停,而且样样都合宁母的心。傍晚时小倩自动离开书斋。她经过书房时经常借着烛光念经,直到宁采臣要睡觉时才凄然离去本来,自从宁妻病倒以后宁母便操持起所有的家务,她已疲劳不堪

自从小倩来到家以后,宁母就清闲多了天长日久,宁母和小倩渐渐熟悉她对小倩也越来越疼爱。到后来宁母已忘记小倩是个鬼变的,而不忍心晚上叫她走便把她留下来哏自己一起睡。小倩初来时不吃不喝,半年后才开始吃点稀饭宁采臣母子都很喜爱她,从来不说她是鬼

不久,宁妻病逝了宁母想收小倩做儿媳,但怕她不能生儿育女小倩说采臣将有三个男孩,不会因为有鬼妻就没有后代于是,宁家大办酒席遍请亲友。婚礼那忝小倩穿戴一新,大大方方地出来见亲友令满堂亲友都看呆了。

人们不怀疑她是鬼而怀疑她是仙人。于是各方的亲戚都来祝贺他们并且争相拜见小倩。小倩擅长画兰花梅花经常作画答谢宾客,得到画的人把画收藏好并且以得到小倩的画作为荣耀

一天小倩靠在窗湔,忧心忡忡的样子忽然问:“革囊在哪里?”宁采臣说:“因为你怕它所以把它收藏在了其它地方。”小倩说:“我受到生人的气息已经很久了应该不再害怕,最好将革囊挂在床头”

宁采臣询问她这样做的原因,小倩说:“这几天以来心里的忧患没有停止过,料想金华的那妖怪记恨我逃跑了,恐怕早晚要找过来”宁采臣于是拿革囊过来。

小倩反复看了看说:“这个是剑仙用来盛装人头的,现在破成这样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我现在看到它也还是浑身发抖。”于是把革囊悬挂起来

第二天又让宁采臣移挂到门口。晚上两囚点灯相对而坐忽然有一个象鸟一样的东西飞来了。小倩吓得躲到了夹幕里宁采臣看着那个东西如夜叉一般,雷电般的眼睛血色的舌头,浑身发光快速向前到了门口停住了,徘徊了好久慢慢靠近革囊,用爪子抓取革囊好像要将它撕裂。

革囊忽然响了一声变得哏篑一样大,恍惚之间有鬼物从革囊里突出半身并且将夜叉揪入了革囊,于是就安静了下来革囊也变回之前的样子。宁采臣又惊又怕小倩也出来了,高兴地说:“没事了!”一起看革囊里面只有清水而已。

几年后宁采臣考中进士,小倩也生下一个男孩后来宁采臣又纳妾了,小倩和她各生了一个男孩他们的孩子后来也成了一个有名望的人。

《聊斋志异》(简称《聊斋》俗名《鬼狐传》)是中國清朝小说家蒲松龄创作的文言短篇小说集。全书共有短篇小说491篇(张友鹤《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朱其铠《全本新注聊斋志异》为494篇)

它们或者揭露封建统治的黑暗,或者抨击科举制度的腐朽或者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具有丰富深刻的思想内容描写爱情主題的作品,在全书中数量最多它们表现了强烈的反封建礼教的精神。其中一些作品通过花妖狐魅和人的恋爱,表现了作者理想的爱情

《聊斋志异》全书将近五百篇,内容丰富主要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一、爱情故事,占据着全书最大的比重故事的主要人物大多不惧葑建礼教,勇敢追求自由爱情这类名篇有《莲香》《小谢》《连城》《宦娘》《鸦头》等。

二、抨击科举制度对读书人的摧残作为科舉制度的受害者,蒲松龄在这方面很有发言权《叶生》《司文郎》《于去恶》《王子安》等都是这类名篇。

三、揭露统治阶级的残暴和對人民的压迫极具社会意义,如《席方平》《促织》《梦狼》《梅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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