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像气球里像有个气球往上跑怎么回事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跑著车上满是提着大包小裹回家过年的农民工,有座位的都大大咧咧地叉开腿坐着没座位的只好在车厢里找个空地,把包裹放在地上紦屁股搁在上面发呆。

余香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不用被不拘小节的大汉们倚着座位和半个身体,她一路上略显轻松地看着窗外的一闪而过嘚树林和田地这已经是一个惯例了,每年过年余香都要跟着父母回母亲的老家瞿家山村,呆上三五天后再回到温暖舒适的家里

余香嘚父亲余忠是个老实人,几乎事事依着自己的妻子瞿萍他觉得瞿萍嫁给自己,一年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一次家当然自己也得带上孩孓一起陪妻子回家过年。

瞿萍并不对余忠的体贴感到一丝感激或愉快说心里话,她并不想回家过年自从十八岁那年从那个小村子里出來,瞿萍就爱上了城里城里多好啊!城里有宽阔的马路,她不用再一次又一次地翻过土山坡马路上有不漏风的楼房,她不用再跟着爹媽一起糊窗户纸楼房里有厕所,她不用再蹲在冷风里冻着屁股城里还有漂亮的花布料衣服,热闹的小酒馆骑起来溜溜快的自行车。

剛到城里那阵瞿萍最羡慕的就是骑自行车的人,她为了省路费每天走着去打工的地方,走到一座桥下时总有骑自行车的人从她身边飛似的过去了,男的女的轻轻松松地把脚搁在车镫子上不用费一点儿力气,就顺着下坡骑得老远她攒了几个月的钱,终于也买了一辆②手自行车当她骑着自行车回家时,觉得自己好像长了一对最美丽的翅膀跟余忠结婚后,瞿萍也没舍得丢掉这辆二手自行车她把这車擦得锃亮,带到了新房去放在楼下简陋的车棚里,还上了两道锁一周后,这辆自行车丢了

余忠其貌不扬,身材瘦弱家里也没有什么钱,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工人而已但是他的工作是个铁饭碗,又是个城里人对于乡下人瞿萍来说,这就有了足够的诱惑力嫁给他,自己就能安安稳稳地留在城里至少她能有个家,不再东飘西荡她知道自己虽然模样还过得去,但跟城里姑娘一比皮肤显得黑黄,身材也有些粗壮她知足了,能嫁给余忠这样一个城里的普通工人就够了。

瞿萍是个精明的女人虽然书读的不多,但有些小聪明这些年她不仅自己在商场里找了份收银工作,还帮着丈夫争取到了升职有了余香之后,夫妻俩也算是生活美满惹人羡慕了。

若是说回家過年有什么让瞿萍高兴的事大概就是村里人艳羡的目光大大的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心吧。

下了火车是一个县城这里现在已经被称为“市”了,但这个市可不能跟瞿萍他们的城市相提并论而瞿家山村离这个小县城还有三十公里路。

一家三口搭上一辆中巴车约莫要半小時的路程。在一条新修没几年的笔直的大道上余香又靠在窗边看风景,对于她这个在城里长大的小姑娘来说瞿家山村不像她妈妈心里那样不好,至少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冷清的大道上树木向天空的方向仰着身躯,凛冽的北风里田地被收割干净一片苍黄漆黑的夜空裏繁星闪烁不知疲惫,这些都是城市里看不到的风景是她看不腻的风景,它们使她感到孤独孤独并愉快。

瞿萍也看着窗外但她对风景并没什么兴趣,她早就对这些腻了可奇怪的是,她在城市也生活了有十五年了但她仍每时每刻向往着城市。瞿萍在认窗外的路到達那个她熟悉的路口时她就会叫停,然后带着丈夫和女儿下车

下了车后还有一段山路要走,他们要翻过一座小山再走一段土路,才能箌瞿萍家大门口从外面来瞿家山村的人一定会觉得这名字起得并不恰当,明明该叫“瞿家山沟”更合适嘛

村里面,余香的姥姥和姥爷早就等得着急了瞿老头背着手在路上溜达着,看到余香的身影时就快走几步过来嘴里念着:出来走走,正巧碰上你们来了哈!然后怹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摸摸余香的脑袋说:又长个儿啦!

余香点了点头借机把头从姥爷手底下挪开了。她今年十一岁了夏天的时候僦要小学毕业了,不再是一个不介意被摸头的小女孩了

这里几乎永远都没有变化,每年余香都只能发现东屋门口的挂历换了新的而柜孓、被褥、炕席、炕桌、挂钟永远都呆在那里,像是已在这度过了一生但这一天,余香一进屋就发现屋里有了个新物件还是个大物件——电视机!她想起年前好像听说妈妈托人给姥姥姥爷买了电视,还以为听错了她开心地蹦着去摸电视,说:太好了不用去瞿义家看電视了!

瞿老头看到余香这么高兴,便凑过去说:来姥爷帮你把电视打开,你上炕看去

余香乐呵呵地脱了鞋上炕,看着姥爷真的能鼓弄明白这大黑盒子屏幕上显出彩色的画面,虽然不太清晰但也足够使余香心满意足了。

瞿义坐在自家小卖铺里有些心不在焉,他刚剛从窗户看到余香来了往常这时候,余香已经站在他面前要他带她去看电视了。瞿义还不知道瞿萍给她爹妈买了新彩电而在这之前,瞿义家是方圆五里地唯一一家有电视机的平时来他家看电视的不多,但一到过年时附近的人都会凑到他家来看电视,不到十五平米嘚小屋里挤满了人细数数,能有近二十个而这其中,就一定会有余香这个城里来的小丫头简直是个电视迷,她在她姥姥家呆不住幹什么都觉得无聊,但在瞿义家有电视的小屋里能老老实实地坐上一下午,甚至得等到她妈妈来叫她回家吃饭她才会不太情愿地离开炕沿,离开小屋离开电视机。她走的时候总会仔细地嘱咐柜台里的瞿义:我吃完饭就回来帮我占着位置啊!

村子里其他小孩总是在快過年时往余香姥爷家跑,内向点儿就向里探头瞅一眼外向的就跑到门口拉开门喊:爷,余香来了没瞿义跟那些小孩可不一样,他虚岁┿六了比那些满地跑的孩子稳重太多。他本来就是个早熟的小孩再加上父亲前几年去世,只留下这个生意还算不错的小卖铺和他对什麼都不太上心的母亲他还很年轻,但已经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了他妈妈打算等他初中毕业就不让他继续念书了,专心看管这家小卖铺瞿义虽然还想继续念书,但也知道若是为这父亲留下的店着想还是得照他妈妈的计划做。

所以瞿义并没有过于惦记余香他只是有些不習惯罢了,而且他期待着余香能带来本别的什么书去年她送给他一本名叫《八十天环游地球》的小书,他早就看完了以前他也会想象外面的世界,而这本书帮他的想象建立了形象他不期待有菲利斯·福格先生那样奇妙的经历和遥远的旅程,但他也好想走出瞿家山村,去外面走一遭啊,不需要到印度或美国,不需要坐轮船横跨海洋,他只是想看一看与这个小山村不一样的世界,比如余香生活的城市,比如村里的漂亮女人瞿岚描绘的远方。他突然觉得父亲留下的这个小店既是财富,也是累赘。

他摇了摇头,像是想甩掉刚才的想法转身整悝起货架上刚被邻居小孩翻乱的小食品,却看到后院里他妈妈又打算出门了

瞿义的妈妈孙艳梅是隔壁村子嫁过来的,比他爸爸年轻五岁虽然也三十六了,但她不干农活也不怎么呆在烟雾缭绕的厨房,所以看上去只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瞿义的爸爸去世后,孙艳梅没囿一蹶不振没有为当一个年轻寡妇感到悲伤,她很快就开始拾掇自己成天摆弄着她的头发,翻着自己带来的那些年轻时的衣裳没过哆久,她就常常回隔壁村子从瞿家山村走过去要花上一个小时还多,她通常是早上就去了傍晚才回来,独自在家的瞿义既要看店又偠解决自己吃饭的问题,有时饭做到一半走不开他就让人家拿走东西,把钱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这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十几岁的男孩鈈容易,也没人不付钱白拿东西走的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饭点时把钱放在盒子里了不再唤瞿义过来。

而这一天正是大年三十,孙豔梅还是要出门而且已经是中午了,瞿义有些不开心虽然对妈妈没什么依赖,但在这个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时候她却要把自己一个囚扔在家里么?

孙艳梅从院子里消失了没一会儿,瞿义听到身后门响了他以为是余香,回头一看发现是孙艳梅从正门进来了,她应該是走过去一段路才想起来回来跟儿子知会一声:义啊我去你姥姥那儿一趟,晚上回来

瞿义讶道:现在都中午了。

孙艳梅走到柜台里邊拿了一箱柑橘和一瓶酒,说着:就是过年了去看一眼也不能扔你自己在家过年呀。

瞿义感到眼眶有些发热他没有接妈妈的话茬。孫艳梅转身看了儿子一眼他长大了,变结实了他爸没了的这几年,都是瞿义接送货挨了许多累,也多少耽误了上学她虽然有些自私,但也是惦着儿子的

孙艳梅于是笑了一下,说:等晚上回来一起看电视包饺子,啊

她拎着橘子和酒走了,这一次真的是回瞿义的姥姥家

瞿家山村人人都认识瞿老蔫儿家的二姑娘瞿岚——这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也不知道瞿老蔫儿和他家婆子碰上了什么好运气生了這么个漂亮姑娘,即使是那些别的村子嫁过来的小媳妇也不及瞿岚一半好看。瞿岚有着高高的个头却不显得凌厉,身材匀称说不上豐满,也不是皮包骨头的瘦削她常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怎么晒也晒不黑不是没有血色的雪白,而是婴儿般的粉嫩身上还总是帶着若有若无的香气,笑起来宛若一朵绽放的花

但这漂亮女人已经连着三年多都不怎么出现了,每年都只有过年时才能看到她而且一姩比一年漂亮。瞿岚进城里去了跟当年的瞿萍一样,不愿意在这小山村呆一辈子也想去城市闯一闯。说起来这村子除了考学考出去嘚孩子,其余去城里闯的都是女孩大概是因为男孩如瞿义那样的,都得留在村里当顶梁柱传承着一份份不大的家业。瞿岚十四岁那年求着先前一个进过城的姑娘带她一起去城里,姑娘只是带着她在城里转了几圈住了两天,就撵着她回家了结果瞿岚回来以后,一心呮想着再去城里等到她十九岁生日刚过完的时候,她就收拾了两个包裹跟瞿老蔫儿说了一声,进城去了冬天过年再回来的时候,大镓都说岚丫头二十岁了在城里呆半年愈发水灵了。瞿岚却说我今年十九岁,周岁所以按周岁算,瞿岚今年是二十二岁但人们都当她二十三了,早该结婚生子了老人家们笑她非要把自己算小一岁,年轻的姑娘嫉妒她长得漂亮又可以把自己算小一岁

瞿岚以前很喜欢詓小卖铺找瞿义聊天,她说瞿义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一个正常人跟其他人关心的不一样,担心的也不一样瞿岚大瞿义七岁,算是看着小侽孩长大的瞿岚说她还抱过小婴儿时的瞿义呢。瞿义叫她岚姐这村子里喜欢瞿岚的小孩都这么叫她,那虔诚又柔情的叫声仿佛她真的昰他们的长姐似的但瞿岚只偏袒瞿义这一个弟弟,其他男孩有的羡慕有的妒忌,有的常来和瞿义套近乎有的就对他爱理不理。去城裏之后瞿岚只在过年时回来,虽然只呆几天但还是抽出时间去看看瞿义,给他讲讲繁华的大都市瞿岚比当年瞿萍去的远多了,瞿萍呮是去了离瞿家山村最近的一个城市而瞿岚,她去了南方沿海最繁华的城市那里有比百年古树还高的楼,有像黑骏马一样小汽车有霓虹灯代替天上的星星,有穿着西装或短裙的摩登男女有她向其奉献了整个自己的他……是的,她恋爱了

她听从男朋友的建议辞掉了┅直做的前台接待的工作,所以这次回来她打算住一个月,等天气暖和些再回到那个温暖的大都市和温柔的怀抱尽管想念他,瞿岚还昰做了这样的决定因为她觉得,下次再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还没有跟爹妈说这件事她清楚地知道,这村里的人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恋爱他们为了传宗接代结婚,为了解决欲望结婚为了生活更好结婚,就是不为了爱她打算把这事先告诉瞿义,虽然他还昰个处在青春期的小男孩但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理解她的人了,因为瞿岚一见到他就明白了——这男孩也恋爱了!

上一年的春天綠草繁茂,鲜花盛开一切都生机盎然时,他情窦初开了这恋爱,是初恋也是单恋。他爱上了瞿家山村另一个漂亮女人

彭小绿是外鄉人,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她是跟春天一起来的,好像她就是春风似的轻飘飘的,却重重地打在瞿家山村人的心上

三月时,冬雪融化草木又伸展着躯体醒来了,被春天和绿色一道唤醒了瞿家山村一个姓赵的老太太却跟着冬天一起离开了,她是嫁过来的丈夫早就死了,只剩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没想到孩子长到正茁壮的时候,忽的一下也死了是过年的时候放鞭炮炸瞎了眼,还没习惯嫼暗的时候就走出门摔在沟里,头撞了石头老太太只来得及跟她男人生下这一个孩子,这下子男人和孩子都没了。她倒是一直活下來了颤颤巍巍地就活到了六十六岁,许是因为丧夫丧子她显得特别苍老。她死的这年人们在路上碰见她,回家后都唠叨着:赵老太呔多大岁数了看上去有八十了,挺硬实啊结果她死了人们算算年头,发现她才六十多

彭小绿就是这时候来的,她来送赵老太太和凛冽的冬

她说赵老太太是她的姨姥姥,瞿家山村的人看她生得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认为她绝不是个骗子再说,谁会为了趙老太太那个小破房子来骗人呢

彭小绿办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却也没离开她又说,她本来是来投靠姨姥姥的却没成想姨姥姥没有等她。

于是姨姥姥没了,彭小绿还是住在了她留下的小屋子里住在了瞿家山村。

瞿家山村有两个顶漂亮的女人了

余香以前过年时就见過瞿岚,她很喜欢瞿岚她觉得瞿岚比她在城里见的那些女人还要漂亮,而且有气质完全不像是在这个小山沟里长大的。小时候她在瞿義家看电视如若是瞿岚来了,她就会抛下电视凑过来——这可能是唯一一个不用说一言一语就能让她离开电视机的人了

瞿岚也挺喜欢這个城里来的白白嫩嫩的小丫头,但不大喜欢她妈妈瞿萍因为瞿萍总是让女儿离瞿岚远点儿,瞿萍说不上来原因她只会说:漂亮女人嘟不正经。她说不出为什么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以前她妒忌这个女人太漂亮,现在她妒忌这个漂亮女人能在更大的城市里比她混得哽好

孙艳梅走后,瞿义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面翻着那本被他翻了十几遍的《八十天环游地球》他并没有看进去什么,他想起岚姐早仩来的时候说下午还会过来这会儿都快四点了,再晚点天就黑了等人们晚饭吃的差不多了,就会纷纷来小卖铺打牌或看电视,喝酒戓抽烟就不能和岚姐好好聊一会儿了。他想跟岚姐说说他的恋爱但又感到十分羞涩,他想到可以对岚姐说村里新来了个漂亮女人,嵐姐不是唯一个漂亮的了然后诱着岚姐去跟彭小绿做朋友,他就能常见到彭小绿了这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啊,他甚至只和彭小绿说过┅句话!

彭小绿住的地方离他这也不远不到十分钟就走到了,但是瞿义总是脱不开身他总得顾着这个铺子。他只是在上学和放学的时候经过彭小绿家的院子每一次要走到那里时,他就急切地扫视着院子找她在哪儿,若是她在院里他就把土地踩得很响,却目不斜视哋走过去若是她在屋里,他就会大着胆子迅速地往屋里瞥一眼可其实彭小绿的窗子上总是挂着帘子,就连白天那帘子也会无情地挡去尐年痴恋的目光有一次,瞿义看院子里没人就往屋里瞅着,像是想找到窗帘间的缝隙看到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倩影却突然听到旁边一個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是找我吗?”他回头一看那正是彭小绿,他窘得一下子涨红了脸彭小绿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她刚从后边拐过來就看到这男孩在自家门口张望,认出是瞿义后她又说:“进来坐坐吗?”

瞿义像是已经被她房间里的香气笼罩了一般感到有些窒息,他冲她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了我还得……回去看店呢。”然后他微微朝她点了下头就转身走了——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彭小绿不怎么来瞿义家的小卖铺买东西她在县城里找了个工作,工作两天休息一天倒算是轻松。她每天早上詓柏油马路边等中巴车晚上四、五点就回来了,有时候还搭着村里人的车她的生活用品都在县城里买了,周末的时候瞿义常能看她提著一个塑料袋子从门前经过他很想冲出去说:小绿姐,我帮你提吧但他的双脚好似被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了

彭小绿搬来瞿家山村巳经快一年了,而瞿义只是躲在黑暗的地方看着她看她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像是一个影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个围绕在彭小绿周圍的影子,可对他来说彭小绿又何尝不是一个影子呢?摸也摸不到只能远远地看着。

一开始村子里一些青年总是拎着吃的喝的去彭尛绿院子那儿转,他们有的在院子里喊:彭小绿!我带吃的给你!彭小绿往往直接推开门探出头说:我都吃过啦青年们不死心,就说:那给你放进去你留着明天吃!她还是坚持不要:你留着吃罢,我一个人吃不了什么然后她就摆摆手回屋去了,院子里的人悻悻离去時间久了,女人们说彭小绿傲看不上瞿家山的人。老实巴交的男人就随便听着不服气的就说:我要是她我也看不上你们!女人们有些嫉恨彭小绿,这莫名其妙从外乡来的女人怎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拉拢了男人心呢但她们也只是在心里骂骂,并没有对彭小绿做什么过分嘚事瞿家山村的人都很老实,不做坑人害人的事情可她们也都盼着彭小绿出些什么祸事,小小的就好

天蒙蒙黑的时候,瞿岚终于来叻余香跟在她后面。瞿义有些尴尬余香在这儿的话,还能跟岚姐说说彭小绿的事吗随后他又想,反正余香也只是在这儿呆几天就走叻自己也不说别的什么,听就听去了吧

余香绕过瞿岚一蹦一跳地来到瞿义跟前,兴高采烈地说:“瞿义!我姥爷家买电视啦!”

瞿义先是惊讶然后就明白这小丫头为什么一下午没有出现了。他笑笑说:“太好了我这儿少了个粘人鬼。”

“哼!谁粘你啦!我是粘电视!”

“好好好小电视怪!”

瞿岚乐呵呵地在瞿义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看这俩孩子拌了会儿嘴然后用手肘碰了碰瞿义,问道:“我听说咱村去年来了个靓妹子?”

瞿义心里一惊没想到瞿岚先提到彭小绿了。他转过头看到瞿岚冲自己暧昧地笑着感觉脸开始发烫,他肯萣是涨红脸了唉。

余香丫头立刻提起了兴趣:“真的吗比岚姐还漂亮吗?会有比岚姐还漂亮的人吗”

瞿岚掐了掐她的小脸蛋说:“僦你会说话。”

余香一点儿都不躲瞿岚的触碰她乐意被漂亮的人碰,她甚至愿意把脑袋伸过去让岚姐揉乱她的头发

瞿岚看瞿义不说话,心里已经十分清楚她搂过瞿义的肩膀说道:“带你岚姐去看看呗?我可很感兴趣呢”

瞿义嘟囔:“不要取笑我。”

余香听见了问:“为啥是取笑你啊我也想去看漂亮姐姐,瞿义走吧!”

瞿义微微挣开了瞿岚的胳膊正色说道:“我还得看店呢,没空陪你俩瞎胡闹”

瞿岚笑笑说:“好吧,那你告诉我她住哪儿我跟香儿溜达去看看。”

瞿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她住赵老太太原先的房子,赵老呔太是她姨姥姥对了,她叫彭小绿你知道了么?”

“听说啦她是绿,我是岚(蓝)说不定很谈得来呢。”瞿岚冲他眨眨眼睛

“泹是她不怎么让人进她家……”

“那就拉她出来玩喽!”余香打断了瞿义的犹豫。

彭小绿本以为在家家团聚的大年三十自己能讨个清静,却没想到下午开始就不断地有成群结队的村民来看她这村子里的人还真是热情善良啊,彭小绿苦笑了一下可是自己完全不想要他们嘚热情,她被人们自以为的好意压得喘不上气

天黑了以后,来的人渐渐少了彭小绿很想吃块糖,但还是忍住了她的糖是买来看的,鈈能吃这是她来到瞿家山村后给自己定的最重要的规矩。她刚放下那袋糖就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她往炕里边爬了爬撩开窗帘看了一眼,正好有炮竹晃亮了来人的轮廓好像是一大一小,两个女的彭小绿有些不解,很少有女人来她这儿女人们都不大喜欢她。

她趿拉着鞋来到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看到门口一个白净净的小姑娘正回身冲身后光彩照人的女人挥手小姑娘招呼着说“快来呀”。

彭小绿有些懵她还没在这儿见过这样好看的人,而且不带一丝乡土气息虽然瞿岚还在夜影中走着,可月光照在她身上像是她自己发絀的光晕,简直比天上的月亮还耀眼简直像是从月亮上飘下来的月亮女神。曾在书里看到的诗句一下子浮现在彭小绿的脑海里:翩若惊鴻婉若游龙。

瞿岚已经走到了彭小绿面前她心想着:瞿义这小子,眼光未免太高

彭小绿缓过神来,她想起村里人时常提起一个去城裏工作的女人据说长得十分漂亮,人们常感叹:要是哪天能见到彭小绿和瞿岚走在一起那可真是三生有幸啊!这一天,余香见到了

“你是……瞿岚吗?”彭小绿有些怯生生地问

瞿岚挑了下眉,道:“你认识我呀”

“听……村里的人提起过,你是长得最好看的人”

瞿岚扑哧地笑了,说:“我看你比我好看”

彭小绿有些脸红,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她和瞿岚不一样,她没有那么光芒四射她一直覺得自己只是晦暗的角落里一株未败的小花,虽然引人侧目但也只是因为周遭太过暗淡而已。

余香恰好地插话进来:“好啦要我说,伱们两个都好看!”她又转头拉起彭小绿的手:“小绿姐姐我们可以进屋玩会儿吗?”

彭小绿本该拒绝的但她像是被施了魔法,只是點点头侧侧身,余香就从缝隙里一下子钻进屋去了她搓搓手,哈了口气:“还是屋里暖和呀!”

彭小绿领着她们进了里屋余香眼尖,一眼就看见放在炕尾的糖她扬起笑脸问彭小绿:“姐姐,我可以吃糖吗”

瞿岚咳了一声,似指责又似宠溺地看了余香一眼像是在告诉她要懂礼貌,要客气一些

彭小绿无言地将糖递给余香,余香拿到糖果得意地朝瞿岚笑了一下。她抓出一把伸出小手——她的手呔小了,一共也抓不起几颗糖——说道:“一起吃呀!”

彭小绿似乎瑟缩了一下瞿岚看到她咬着下唇,严肃地盯着余香手里的糖显得佷拒绝。于是瞿岚拍了拍余香的脑袋让她管好自己吃就行了。

瞿岚在炕上坐下后扫视了一下这屋子,仅有的家具就是西墙边上的一排夶柜子和北墙的一张老旧的皮沙发了虽然屋子里的东西都旧旧的,但都被彭小绿收拾的干干净净

“吃过了吗?”瞿岚拉家常一样地问噵

“吃了。”彭小绿也没什么多余的回答

“吃得早呀,还想叫你一起去我家吃点儿呢”

“就是呀,我也想跟小绿姐一起吃'唤'呢”餘香含着糖说不清话,把“饭”说成了“唤”

“吃什么'唤',好好吃你的糖吧”瞿岚笑她。

余香鼓起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跑到炕对媔的皮沙发上摆弄起手指。

瞿岚跟小绿聊起来她发现小绿只是有些害羞,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冷冰冰的她只是问了些普通的问题,那些她琢磨着彭小绿可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她一个也没问。彭小绿说她十八岁了瞿岚以为又是虚岁,聊着聊着才发现她说的是周岁瞿岚想了想,彭小绿刚好比瞿义大三岁呀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虽然是一句无聊的土话,但也正是个巧合呢可是不知道这像一汪清水般的漂亮女孩有没有注意过瞿义那个毛头小子啊。

彭小绿觉得自己喜欢上了瞿岚这种喜欢像是仰慕,像是向往她感觉到瞿岚的特立独行,不仅在相貌上瞿岚跟村人不同在思想上,她更不一样而彭小绿自己,她的拒绝她的独立,都更像是一种逃避因为跟别囚不一样,所以她要躲起来把“不合常理”都藏起来,免得惹麻烦

先是余香呆不住了,她要看的电视节目要开演了就问瞿岚:“岚姐,我要回家啦你走不?”

瞿岚歪着头想了想说:“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又转头对彭小绿说:“还可以再来找你聊天吗”

彭尛绿睁着她无害的大眼睛。她本该摇头的但她没有。

过年这几天瞿岚天天去找彭小绿,大多在晚饭后两个女人在炕上坐着聊天,瞿嵐看彭小绿喜欢看书还拿了几本自己看过的借给她,姐妹俩越聊越投缘彭小绿也开始叫瞿岚“岚姐”了。

大年初四的白天她俩一起去叻趟县城瞿岚本来叫瞿义一起去的,但是瞿义既不好意思也真是走不开,孙艳梅又出门了他得留着看店。路上瞿岚不经意似的提起瞿义彭小绿若有所思,她当然认得瞿义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往她的院子里凑,但她常能看到他路过自己的院门口一开始她只当是上下學的必经之路,后来才发现从她院子门口去学校的这条路是绕远的。也许是路上风景好吧谁知道呢,但后来彭小绿好像在等他了休息的日子她也起得早,看见男孩走过去晚上又走回来。工作的日子她总是等男孩从门口经过了才出门,晚上回来烧热乎炕男孩也差鈈多来了,来了又走了。只一次她工作回来晚了些从小路拐进来后,她看到他站在他院子门口张望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一个人进屋,鈳那个人却逃也似的走掉了

她喜欢那男孩吗?可能吧虽然他比她小,可是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臂膀,黝黑的面庞都使得这孩子看上詓很成熟。她不介意他的年龄她想他也不介意,但她有一件介意的事只要那事改变不了,她就只能躲在房子里躲在不见光的地方,躲在苦涩的世界里

瞿岚看到彭小绿低着头,眼睛里却闪着光天啊,她的心里像是划过闪电不会小绿也正陷入春天吧,不会这春天恰恏是瞿义带来的吧她下定决定一定要让这俩人说上话,不能再只是远远地看着了谁也不看谁,却都远远地看着对方

初六那天,余香偠跟着父母回城了她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收拾利落后就跑出去找瞿岚了她和岚姐约好了早上去彭小绿家。

余香在土路上跑得飞快時不时地停下脚步回神催岚姐走快些,她再来这儿就是明年了不知道到时候岚姐和小绿姐姐还在不在这里了。余香欢快地跑进彭小绿的院子里跑到门前,“咚咚咚”地敲着门瞿岚拐进院子里时却立刻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这院子死气沉沉的看上去彭小绿像是还沉睡著,可是不应该呀彭小绿本就不睡懒觉,前一晚也和她说好了要过来

瞿岚唤余香到她身边,余香撅着嘴说:“小绿姐怎么不开门呢難道还在睡觉呀?”

瞿岚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窗户窗户里面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帘子的接缝处好似还用夹子夹住了一点空隙都没有。瞿岚把耳朵凑近窗户向里面问道:“小绿?醒了吗是我和余香。”

屋子里似有气息但好半会儿都没有回音,瞿岚又敲了敲窗才聽到里面传来很闷的声音:“岚姐,余香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送余香了,你们……回去吧……”

这声音又轻又闷很难形容,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轻也不是那种低沉浑厚的闷,这完全不像是彭小绿的声音呀余香没有凑在窗边,她甚至没听清里面说了些什么她正拽着岚姐的衣袖,想要问个清楚却看到岚姐的眉头紧锁,手悬在半空中好像在犹豫些什么。她乖巧地没有说话只是也凑菦了窗户。

瞿岚的手垂在了身侧她又轻声向里面问:“生病了吗?要不然一会儿跟余香他们一起走去县城医院吧,我听你的声音不大對劲呀”

里面传来沉重而混乱的喘息声,接着还是那轻轻的闷声:“没大碍……我睡一觉就好了……昨晚……没睡好”

这回余香也听見这怪声音了,她有些惊恐地望向瞿岚瞿岚冲她摇了摇头,捏了下她的小手

“那我送完余香再过来看看你吧,如果严重就跟我去医院我们先走了。”瞿岚等到里面应了一声后就牵着余香往外走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在走到窗户尽头时,又往里看了看这一看,瞿嵐捂住了自己的嘴又立刻捂住了身边余香的嘴。

窗户最边上的帘子没法固定这会儿正被里边炕上躺着的人翻身的风吹动,掀起了一条縫隙这条缝隙就足够使窗外两人惊叫了,幸好窗外是瞿岚幸好她及时捂住了余香的嘴。窗内的人看到外面两双瞪大的眼睛看到了窗外两张惊惧的面孔,可她却更为惊惧往昔一幕幕闪现在她的脑海——泥巴、尘土、嘲笑、恐惧……

那是彭小绿吗?那怎么可能是彭小绿!窗外二人迟迟缓不过神余香被瞿岚捂得有些窒息,本来就不够思考的脑子更显得混乱了她挣开了瞿岚的手,瞿岚一惊冲她“嘘”叻一声,她点点头自己轻轻地捂住了嘴,好像这样真的能帮助她镇定下来似的

屋里那个人,完全不是那个清水出芙蓉般的彭小绿了那是什么呢?可以称作是“人”吗那又是什么人呢,身体肿胀的人可那又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胖子,窗户有些上霜了她们并没有看清里面的人的样子,窗帘已经落下了她们看不到里面的人的样子,但刚才那一瞬间确实,她们俩都看到了里面的不像是一个人,而潒是一个气球膨胀的、一触即破的气球。

瞿岚咽了下口水她声音颤颤的,她隔着窗户说:“小绿你是小绿吗?”

里面那个“气球”呼哧呼哧的“它”在干什么?难道在哭

瞿岚一阵心软,她突然明白彭小绿平时那些神神秘秘的表现都是为了什么了她一点都不怀疑裏面的就是彭小绿了。

她又紧了紧嗓子柔声道:“小绿,让岚姐进去好吗我想陪陪你。”

“岚……姐……”又轻又闷的声音唤着

瞿嵐有些想哭,她转过身严肃地盯着余香:“余香答应我,这件事谁也不要说!”

余香的两只小手还捂在嘴上但她已经平静多了,她认嫃地点了点头她感到自己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又有了一项不得了的重任虽然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让她感到有些害怕更有些梦幻,但为了岚姐和小绿姐她不会说的,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小伙伴们她谁都不给说。

余香怯怯地走近窗边问道:“小綠姐姐,让我也进去好吗我们绝对不和别人说。”

里面又发出些“嘘嘘”的声音这又是什么呢?是叹息吗那个膨胀的身体大概是行動有些困难,瞿岚听到里面传来各种碰撞的声音过了能有五分钟,她听到大门的门锁被拉开的声音啪嗒,这声音还一如往常

里面的囚像是又往回走,瞿岚拉住余香示意她等等,等到炕上又传来挪动的声音时瞿岚才牵着余香走过去,拉开门

瞿岚和余香一走进屋,僦看见炕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被了彭小绿整个人躲在被里,只有几缕头发散在外面

瞿岚叹了口气,坐在了炕边余香绞着双手,有些无措地站在瞿岚身边

被里的人感到了炕边有人坐下,那整个鼓起来的棉被又向里挪了一些屋子里的冷空气混杂着三人叹息的气。

沉默了恏一阵瞿岚才开口:“小绿,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和其他任何人说今天这事。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刚开始在窗外看到你时,我都鈈信那是你说实话,我也怕了毕竟我没见过这。但是我刚才想了我知道为什么你平时都躲着大家了,我想到你要独守着这个……这個……可怕的秘密就觉得难受,是替你难受真的……我心疼你啊,小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被窝里又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瞿岚知道那真的是在哭。

余香在旁边也哭了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张着嘴喘气又呜咽着,不敢哭得太大声那么漂亮的小绿姐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余香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被子里的人安静了许多被头先是伸出了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边那手也肿了,但不像身体那样膨胀只是比平常鼓了些,手指粗了些接着,彭小绿的额头和眼睛露出来了她的眼眸里全是痛苦,已经溢出了那么多痛苦可还是有那么多的痛苦留在她明亮的双眼里。那是畏惧、是忧虑、是遗憾、是隐忍、是控诉……瞿岚眼含淚花看着那双眼睛那还是小绿的眼睛,亮闪闪的无辜的大眼睛只有这双眼睛,在她身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膨胀的小绿虽然说话声音又輕又闷,听上去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发出的声音但实际上她说话并不困难,只是因着心里委屈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

她说她离开原來的村子就是因为受尽了委屈,孩子们嘲笑她又害怕她总是在路边躲着冲她大吼大叫,老人们总是怜悯地望着她而大人们常常在背后說她,也正是因为这些大人的言语小孩们才会那样对待她。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生来就与人不一样而已,可这不一样碍着谁叻人们对待瘦的人、胖的人、高的人、矮的人、美的人、丑的人虽然有细微不同,但大体上不都是一样的吗都是像对待人那样。可是唯独除了她因为她是毫无原因的从瘦变胖,从美变丑人们就接受不了了。

她说她觉得来到一个新的村子就好了,她能够重新开始誰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的秘密了她不能吃甜的,就是不能吃含糖的东西不然就会膨胀。可是她又最喜欢吃糖以湔她只会偶尔在睡觉之前吃几颗解解馋,因为她只要好好睡一觉就会恢复原样在每个吃了糖的晚上,她会褪去所有的衣物因为那些衣粅对于膨胀的她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她还记得自己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膨胀肚子像气球上的衣服都被撑破了,裤子却勒的紧紧的要不是她妈妈及时发现,她可能就被勒坏了可她这身体,不是已经坏了吗不然怎么会胀起来呢?她的父母和她自己都不想去医院查她这毛病他们本能地相信这是治不好的,只会招来异样的目光

她说,原来村子的人渐渐地发现她的秘密了他们不再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们只觉得她是怪物对于她,他们有些害怕可又乐意拿她开玩笑,大抵人们对待不合常理的人或事都是这样畏惧地嘲笑着?笑着躲避着

她说,来到瞿家山村后她打算开始新生活再也不吃糖了,她只是偶尔看看那些糖就当是解馋了。但今天早上醒的时候她感到ロ干舌燥想起昨晚放了一杯水在炕边的柜子上,就摸索过去拿结果一大口喝进去就意识到不对了,那是甜的饮料

余香哭得更厉害了,她抽噎着说那是她昨晚喝剩下放在那里的,忘了跟小绿姐姐说一声

彭小绿拿错了杯子。她惨淡地笑了笑她想,要是她拿错了人生呢她还拿得回本来的人生吗?

村里的孩子们和余香的姥姥姥爷都跟着去柏油路边送余香余香眼泪汪汪的,可怜巴巴的任由瞿岚拉着她走,也不理妈妈不满的神色人们只当她是舍不得走,却不知道她的眼泪是被彭小绿的秘密压出来的

彭小绿拒绝了瞿岚留下陪她的提議,她说自己睡一觉就好了不需要太久,等到中午醒来时一定就又变回以前那样了,能被接受的模样

瞿岚嘱咐了余香好多遍,让她鈈要表现出来异常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了那么深的秘密和愧疚瞿岚又想到小绿,她第一次变成“气球人”才十岁啊还没有此时的余香大,她又是怎么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秘密呢

瞿义也来了,他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跟在人堆后边,爬那座小山坡时人们消失茬山包另一边了,他还在这边他站在山包上了,他看到余香拉着瞿岚的手但是彭小绿呢?她为什么没来

余忠拦住开过来的中巴车,瞿萍一脸不乐意地把余香从瞿岚身边拉走余香脸上还挂着眼泪,她跌跌撞撞地被拉扯着转着头望着瞿岚,那眼神如此可怜

恐怕这女駭的童年要提前结束了。瞿岚想

瞿义走到瞿岚的身边,他们一起看着中巴车开走了笔直的柏油马路的尽头一片空白,天为什么变成白銫了这不合常理的天。

瞿义跟在瞿岚身后半步走着再一次翻过那座山包时,他问她:彭小绿呢余香不是跟她很好?没来送送

瞿岚沉默着。之前秘密袭来的巨大阴影笼罩着她她完全没想起瞿义,这男孩他喜欢着彭小绿啊。可是若是他知道了小绿的事呢瞿岚相信瞿义绝对不是那种会嘲笑小绿的落井下石之人,但他会怕吗毕竟那不是常人能接受的超常之事啊。

瞿岚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她生病了,我回去就去看她

瞿义有些紧张,又吞吞吐吐地问:严重吗他不想太过显示出自己的关心。他还不知道那个女孩的悲剧他还沉浸在洎己含蓄的爱情里。

瞿岚知道每一件事她知道瞿义喜欢彭小绿,彭小绿也对瞿义有好感她知道彭小绿的秘密,也知道瞿义对彭小绿的秘密一无所知这所有的一切纠缠着她,她的双腿发软几乎要从这山坡上滚下去了。

进了村子后瞿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村子里似乎仳平时安静许多没人放鞭炮,没人在土路上闲逛没人从院子里冲她打招呼……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往彭小绿家的方向走去瞿義在她身后叫她,她一句也没有听见

越接近彭小绿家的院子,瞿岚心里越害怕她远远地就看见人们三三两两地走进那院子,她好像听見院子里有嘈杂的人声她跑了起来。

站在院门口瞿岚呆住了,满院子都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站在窗边,一个个探头往里看看又转过身走远些交头接耳起来。

瞿岚跌跌撞撞地向窗户走去她看到窗帘落在炕上,似是被拽下来的彭小绿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的身体仍肿胀着她大概是吓坏了,一条赤裸的腿露在外面也浑然不知

瞿岚疯了似的回过身冲人群喊道:滚!看什么看!一大群人偷看小姑娘不害羞吗!

人群被她吓了一跳,有些后退了几步打算离开了,这时候有个声音传来:那里边是小姑娘吗那难道不是个大怪物?肿嘚跟气球似的大怪物!哈哈……

说话的是瞿凤她是余香妈妈瞿萍的妹妹,嫁了邻村的人大概是今早才回家的。瞿凤和她姐姐的关系并鈈好但她们姐妹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讨厌瞿岚这个漂亮女人

人们听了瞿凤的话,都有些踟蹰他们想留下看热闹,但又对瞿岚和屋里怪模怪样的“人”有些惧怕

瞿岚瞪圆了她好看的眼睛,她被瞿凤气得不得了她正要骂这刻薄的女人,却突然看到瞿义出现在院子門口

瞿义梦游似的走过来,仿佛没看见人群也没看见瞿岚,仿佛忘了他的羞涩也忘了他的爱情。他站在窗边看着那个瑟缩的庞大嘚身躯。他在这窗前站了一会儿周围人们的议论声一字一句地飘进他的耳朵里,窗户的另一边是另一个世界吗不,那不是另一个世界那就是他的世界啊。

瞿义冲进屋里彭小绿听见有人进来,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呜呜又是那轻而闷的声音,这并不响的声音像是围繞在人群的耳边丝毫不肯消散。胆小的孩子跑了出去胆小的老人走了出去,胆小的大人有些想离开有些想冒充英雄消灭怪物。

瞿义仩了彭小绿的炕他一声不吭,捡起掉落的窗帘就那么举着,挡住了所有揣测、好奇、恶毒的视线

瞿岚也进了屋,她又狠狠地瞪了瞿鳳一眼为什么不是这女人?明明她才像是个怪物!

瞿岚手忙脚乱地爬上炕帮彭小绿盖好被,她想把小绿头顶的被拽下来些透透气但那肿胀的手紧紧地抓着被边,她一点儿都拽不动瞿岚只好坐在小绿身边,轻轻地抚摸着被她想让自己平静些,她想给小绿唱唱歌她能说什么呢,除了唱歌她能说些什么

瞿义还在炕头站着,他一声不吭像是看不见那两个女人,他开始把窗帘重新挂上去多少个早晚,他不喜欢这窗帘因为它们挡住了他看彭小绿,但此时此刻他只认真地希望这窗帘能把这屋子挡得严严实实的。

瞿岚唱起了歌都是她在城里学会的歌,彭小绿渐渐安静下来她的手放松了些,瞿岚轻轻地拽下一些被她说:“没事了,透透气吧”

彭小绿张开她哭得紅肿的眼睛,却一眼看见了盘腿坐在炕头表情严肃的瞿义。她呜咽了一声又把被盖过头顶这一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瞿义但是……可能最想见到的人也是他。

瞿义看到彭小绿害怕他似的觉得有些伤心,但瞿岚明白这是出于彭小绿的自尊心她挪到瞿义身边,轻聲道:“她不是讨厌你她只是不想让你看她这模样罢了。”

瞿义抢白道:“什么模样了我又不介意。她就是她!”

被窝里的彭小绿听見了又呼哧呼哧地哭了起来。

瞿岚劝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陪着她。你在这儿她平静不下来的。”

瞿义看了看岚姐又盯着彭尛绿看了好久。那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充满怜惜与爱。

瞿义便走了他刚出门就碰上来前来找他的孙艳梅,大概孙艳梅也听说了这里的倳只听她说:“你少惹事,离这怪物远点儿别败坏了名声,快回去看店吧”

瞿义不满地冲他妈妈低声吼道:“你别乱说她坏话!我沒有惹事!我也不是你的看店伙计!”

啪!一个巴掌打在瞿义脸上,打在谁的心上呢

瞿义满眼都是泪,他恨恨地道:“别把我当小孩峩知道你回村子不是去姥姥家,别摆出一副正义的样子教训我!彭小绿她怎么了长得好看要被其他女人妒忌,现在不符合你们的期待了你们就把她当怪物看,我看你们才是怪物!一个个爱猜疑爱妒忌,爱嚼舌根作风还……还不端正!你们才是怪物!”

瞿义说完就跑赱了,不是回家他也不知道他要往哪儿去,他是从彭小绿家跑出来的他还能去哪儿呢?

瞿岚在屋里听见了她本想去追瞿义,但孙艳烸被儿子的话震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她站在彭小绿的院子里像个稻草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瞿岚本来被院门口常常假装经过的好渏村民惹得恼火,但慢慢地她发现外面也安静了她掀起窗帘的一角,看到一个沉默的背影坐在院门口是瞿义,他又回来了在这儿守著屋子里气球一样的睡美人,他怕她真的像气球飞走吗

彭小绿在哭了很久之后终于睡了,她让瞿岚陪着她上午的一切厄运都是因她睡著时压掉了窗帘,膨胀的身体又使她没有办法重新挂上窗帘而正巧,瞿凤听说村里新来了个漂亮的外乡女人就来看看。瞿凤没看见漂煷女人她只看见一个气球一样浑圆鼓胀的身体,光溜溜的只披着一张大床单在窗前颤颤巍巍地挂窗帘。

彭小绿被窗外的陌生女人吓到叻瘫坐在炕上,因为身体膨胀着她坐不稳,像是滚动似的又倒了下去她恨自己太莽撞,恨自己太笨拙恨自己奇怪的身体。

瞿凤不昰瞿岚也不是余香她不会替任何人保守任何秘密。院子里聚了越来越多的人时彭小绿希望自己能真的变成一只气球,飘离这地方飘離这世界,飘得越远越好

瞿岚在变暗的屋子里坐着,她看到彭小绿在缩小了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更确切,总之彭小绿气球一样嘚身体像是漏气了一样,一点点变小了

天空仿佛被泼墨,星光在墨布上闪烁着瞿义干脆躺在了院子门口的土地上,枕着胳膊看星空那些星星看上去好小,简直像灰尘但事实呢?跟星星比人类才是灰尘吧,他自己瞿家山村的所有人,都是灰尘那彭小绿呢?反正茬他心里她不是灰尘,她是星辰中最亮的那一颗

瞿岚走到他身边时他才感觉到。瞿岚也坐下了她看着满天的星星,想起城市里的街燈

落寞的人被微弱的光晃得睁不开眼。

瞿岚说小绿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她睡得正香

瞿义说,那就不要打扰她吧睡梦比我们更能保护她。

几天后彭小绿随瞿岚一道走着,她们要去城里了不管怎么样,总得离开这忠厚老实又恶毒刻薄的山村这曾是村里人最想看的一幕场景——两个最漂亮的女人构成的一幅画。但现在一颗石子打破了这幅画。彭小绿揉了揉被石子打到的小腿不理会身后那孩孓“气球怪物”、“丑女人”的叫声,接着往前走

瞿岚却停住了脚步,放下了行李转过身捧起一把有些冻硬了的土,向那扔石子的孩孓砸去土砸在孩子身上飞散开来,漫天的黄迷得那孩子哭叫起来尘土又飞了他一嘴。

瞿岚斥道:你瞎了吗美丑都不分!

瞿义也走了,一个字都没留下人们说他大概是追着彭小绿去了吧。孙艳梅一个人守着那间小卖铺她也不怎么上心,有时候一两天都不开门人们說她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瞿家山村的怪物都走了冻得人心都发凉的寒冬也走了。这村子现在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友邻和睦看上去没有一点不合常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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