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怎么改时间成正午

妈妈病了,头痛胸胀,双乳痛不欲生,还有许多其它的症状,她浑身疲惫,一点力气都没有,先是在村里的小诊所看,医生看到妈妈痛得浑身冒冷汗,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黄豆那么大,也是吓得不轻,让抓紧时间到城里大医院去查查,可是到了大医院也无济于事,不论怎样查也查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药也拿了一箱箱的,爸爸担心极了,很沮丧。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妈妈觉得挺不住了就出院回家了。
医院里的主治医师很是抱歉,我真怀疑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仪器都是摆着玩的吗?走廊里苏打水的味道总是让我窒息,晕眩的感觉也时不时地涌上来。妈妈终于回了家,许多亲戚朋友来探望,有的人还庆幸说这样还好。总比医院里随便当一种病来治要好的多,医院简直就是鬼门关,是个花钱的无底洞,现在无病当有病医,小病当大病医的案例电视上天天报道,假药也随处可见,真是缺德呀!听着这些话我心里并没有什么庆幸的,我宁愿妈妈能接受治疗,因为这让我想起了奶奶,我知道出院意味着什么!
因为好长时间没有人浇水,屋里那棵橘子树的叶子都干枯了,房间里都是发霉的味道,吊扇上一层黑黑的脏透了的苍蝇屎,房梁上耷拉着许多蜘蛛网。条几上八十年代有镂花的的老座钟因为好长时间没有上弦早就停了。我把钟的弦拧上,钟摆便开始“滴答”,我用压水井打来一桶水浇了浇橘子树,扫了扫院子,望山查树石榴树和那株小樱桃树上泼了些水,这样家里才有些生气。
妈妈让爸爸把大姨她们叫到家里来,屋里人都哭成了泪人儿,我一个人躲到里间里抹眼泪,真不知道家里要是没有妈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又想起几年前一个夏天的早晨爸爸急急慌慌地把还在睡梦中的我和弟弟叫醒,快起来,你妈妈要喝药!我和弟弟都在一霎那间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就跑了出去。爸爸正拉着妈妈夺她手中的敌敌畏,妈妈死不放手,脸上的表情是那样淡然决然,她精心梳洗打扮过,身上套了两件她最漂亮也最喜欢的平时却因干活无暇穿的衣服,她是那样地绝望,对世界丝毫不留恋,也不要我和弟弟了。妈妈!我和弟弟都哇哇哭叫着,爸爸紧紧抱住妈妈箍住她拿着药瓶的手臂。那段时间妈妈对爸爸简直失望透顶了,她盼的日子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得到,之前还有一次他们吵架,在院子里妈妈被气晕过去,腿都直了,怎样的痛苦能让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啊?她脸上的泪水就那样冷冷地挂在眼角
静静地流……
我不敢想象妈妈准备好自杀最后看一眼还在熟睡的我和弟弟时,那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在家里,妈妈每天都吃大把大把的药丸,也喝了许多中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这些日子爸爸每天都很忙,但每天都给妈妈做好吃的饭菜,西红柿炒鸡蛋、红烧排骨、清炖鲤鱼、煲母鸡汤,都是妈妈爱吃的,后来妈妈渐渐减了药,只吃些健脑补肾丸之类带滋补性的药,但是每晚还是必须靠安定、安乃近才能入眠。每逢集爸爸总买好多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肉类也拣着新鲜的买,妈妈的营养就跟上了,脸上也有了血色,身上也有些力气了,再后来妈妈的病就渐渐好了。可怜妈妈这病硬是身心憔悴而生的,这病就是累出来的啊!七八个月的病后初愈,妈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姥姥最爱吃的刚刚做好的清汤丸子去看姥姥。
在妈妈生病期间都是我去给姥姥送饭,偶尔爸爸也去,爸爸也算是姥姥最满意的女婿了,她不知道妈妈受的罪,也不知道妈妈生了这么一场大病。我的三个姨也经常去看姥姥,还有表哥表姐们,但是哥哥姐姐们都已到成家的年龄了,有的求学在外,有的已经成家立业忙着自己的小家庭,根本没空闲再顾及这个八十多的又瞎又聋的老太太了。有一次我正给姥姥烧着水大姨家的大表哥来了,他已经是三个女孩儿的爸爸了,常年奔波在外也是疲于刨食,估计这些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来看望姥姥,因为他带来了春天刚刚上市的第一批青苹果,姥姥嘴里早已一颗牙齿都没有了,哪还咬得动青苹果啊,大表哥说他是从厂子里来的还直接回厂就让我把青苹果带回家,我清楚地看到他临走时落下一滴清冽的眼泪……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经历了那么多生活的酸甜苦辣,看到那么多人生的悲剧喜剧,我的内心是复杂的,我懂得人要积极向上,人活着就是要争一口气,,但孩子毕竟是孩子,我仍旧活泼开朗,总是给人天真烂漫的笑容,,露出我有着大缝隙的门牙,只是内心变得多愁善感,过早的早熟也使得我的神经极为敏感。上中学了,又要结识那许许多多的陌生的同龄人,当时心里只是掠过一股新鲜劲,真正进了教室,课间在二楼的铁栏杆上往下俯视的时候,看到花园里姹紫嫣红时才感觉到一切都改变了。
宝蓝色方格子的短袖,明快狡黠的眼神,深陷下去的甜美的酒窝,温暖而内敛的笑,匀称健美的身材,不动声色的幽默,沉着灵活的智慧……我真的不愿意回忆,这就象潘多拉的盒子一样开启了我内心罪恶的根源,权且就说是罪恶吧,因为这在我今后的生命里不知深入几分地伤害了我自己和我最最深爱的人,我的姐妹,我的一路走来的好朋友!这比瘟疫病痛还要折磨人,这并不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一种灵与肉的碰撞与切割,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为什么要有这么一遭?孩子,没有心疼你的上帝,那你就自己心疼自己吧!
我不想把这段青涩的经历写成时尚的校园做作逗孩子们玩的青春浪漫剧,请问有几个孩子粉红色的梦里有青蛙王子?请问你的“青蛙王子”留给你的是些什么样的回忆?那是不是一生都在追求和等待的戈多?你真正见过他一面吗?你的城堡何时为你打开过哪怕是一个象狗洞一样的小侧门?我们从小就埋下了间隔的种子,注定要开出一朵黑玫瑰一样神秘妖冶的恶之花,我们互相揣度彼此忌妒和倾轧,然后在阴天的日子下雨的时候默默地在黑暗的一角舔舐着自己已经化脓的伤口,偷偷地流泪。但是我们每天仍如初生的太阳一样新鲜,一样在教室里学习打闹,一样眉目传情,一样搞恶作剧……这叫乐观还是虚伪?都不是,这仅仅是一种生存的状态,就象四季轮回昼夜更替一样符合自然的法则,我们痛苦我们快乐我们沮丧我们兴奋,你看着我我盯着你,人人都看着别人活,别人再投给你你自己的影子,你还天真地因为别人比你过的好或别人高高在上,你的山头总是有长不高的树让你失望失望再失望,哪怕有一天你的野草丛里的紫色小花都高过别人的大树了,你还在沉浸在自己为自己挖掘的苦海中,就象精卫填海一样她也是在心里为自己挖掘苦海,她填正是因为那里痛,因为她永远摆脱不了那个阴影,所以就填啊填啊填,任凭天旋地转沧海桑田你还在填啊填啊填,也就是挖啊挖啊挖,结果你越陷越深越深越陷,但你死不悔改一路走到黑,其实就是因为当初的当初的当初你的心上烙了一个有却无的缺失的印记,而这些年来你越涂越黑越黑越涂,你的生命越灿烂你的伤痕就越明晰。其实老祖宗也是这个样子的,传啊传啊传,到你,到我,不信你看所有的中国神话,谁说中国没有悲剧?只是我们善于自嘲善于啊Q一下,这就显得我们中国人肤浅了很多,但内心的积淀是永远不容否认的!话题扯远了,还是开始我那所谓的四年暗恋的丑别吧,也让你知道有一个叫田蕊的女孩子曾经的昙花一现。
田蕊!田蕊!田蕊到了吗?班主任是个半白头发的老头儿,他总是笔挺着腰杆急速地走路,目不斜视,却显得安祥。到!只听到外面沉重的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那是一双光脚穿着的球鞋声。田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浓密的刘海盖住了半双眼睛,汗嘶嘶啦啦地从脸上往下掉,她背着大红的双肩包,手里抱着一条毛绒绒的小狗狗,我一时辨不出她长的什么样子,只是觉得眼前一亮,我想,同学们肯定也是这种反应,包括那个宝蓝色方格子的男生。
田蕊急匆匆地在我身边的空位上屁股坐下把刘海直唰唰地往后捋过去露出雪白的额头和婉约的“美人犄”,蛾眉入鬃,一双细长的眼睛散发着寒星般的光芒,让我的眼睛一亮再亮。
王花子!王花子!哦,到!反应尺钝。田蕊低语,我生气转过脸去理睬她了,她还低着头扶异着她的小狗狗,小狗狗哼哼两声,全班同学都笑了,班主任瞪了她一眼。
以后上学不许再带小狗来上学!朱老师很严肃地说。田蕊头也不抬。田蕊!知道了!田蕊还是不抬头。朱老师要了摇头继续点名。
我转了一点点的角度看了一眼那抹宝蓝色的笑容,蓦地心头一热,脸唰地就红了。他正在低着头看一本书,全神贯注的样子让人着迷,额头上有一撇刘海很清爽的样子。他抬起头来冲我笑了笑。到!他清脆地响应朱老师的点名。坏了,我没有听清他叫什么名字。别瞅了,他叫岳庄,很俗气的名字,就像你,叫花子!田蕊边抚摸着小狗,头还是不抬也不抬。你才是叫花子,我很恼火,岂有此理,她也太傲慢了吧,真不明白她这么小的年纪心里竟有这么多的偏见。你认识他?当然!真不愿再和她说一句话了,太过分了这孩子。
点完名以后,我们便到宿舍收拾床铺。我占了个靠窗的床铺,是上铺,正好看风景。大家都争夺下铺,有的第一天就因这事儿产生了摩擦,真不应该。最后大家都各就各位了,我的靠墙有着半页窗的“邻床”却还空着。接着一个戴绛柴色太阳镜的中年妇女抱着缎子被就进来了,然后只见一个红背包进了门,天啊,是田蕊,这个美貌却冷峻心里有点“问题”的女孩子。不过这种感觉却似曾相识,我一向还是喜欢这样有个性的叛逆的孩子的,因为他们做了我从心底里想做却因怯懦而不敢为的事情,再说了,他们很有“资本”,我却是什么都没有,甚至一个知心的朋友也没有,我对着镜子看自己直挺的鼻梁,单眼皮瞳仁就像一颗黑宝石,但我却永远底气不足。当然,我绝对不会有什么偶像崇拜,我还是崇尚自我,虽然喜欢结交那些简直自恋到自我崇拜的孩子。
田蕊白了我一眼,看着她好给她铺好床。白痴。我对她耳语以示报复。以后再给你算帐。看得出来她在妈妈面前装得像个十全十美的乖乖女。不过她母女倒都有一股相同的风骚,是村子里人所不能接受的,却是我所很欣赏的,这样的人才是脱俗的。
王荷子被分到三班了,我和王海在七班。王海还是精得跟猴似的惹人喜爱,但是他早上那股“痞”劲却越来越浓烈了,我有几次看到他和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混在一起在墙角里偷偷吸烟。不许告诉我爸,否则有你好看的!王海“警告”我,我才不管他那烂摊子事呢,一摊浑水。
嗨!花子,叫花子,你来月经了吗?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窗外的晨曦瞬间钻进了我的眼睛我就醒了。你呢?你先告诉我,来了,刚刚。她掀开被子露出一摊红来。你是第一次?田蕊面不改色,是又怎么样?我用食指刮了一下她鼻子塞给她一沓卫生纸。当天晚上熄灯以后,我们抬着她的盆子一起去洗她的床单被罩,搓得手腕都疼了。半夜的时候我们终于洗完了,兴奋地打水仗玩,笑声回荡在校园上空,结果招来了查夜的老师和宿舍管理员,我们端好盆子撒腿就跑,钻回宿舍。我们趴在窗户前拉开窗帘一侧观察“敌情”,看那两道手电筒的光走远了我们才把床单什么晾到外面的栅栏上。
你的小狗狗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有一条浑身乌黑发亮的黑子。它没有名字,我就叫它狗狗,又说了几句闲话我们便陷入酣睡了。
我敢说你喜欢上岳庄了。吃饭的时候田蕊斜了我一眼。小巫婆,别胡说。还不敢承认,你往东北角看一眼。我转过头迅速地瞥了一眼餐厅东北角,岳庄正直盯着我的眼睛,我的脸又烫了起来。你还害臊呢!田蕊有些恶作剧。他是看我的,只不过你转头的那一瞬间他瞅了你一眼,别自作多情了,都是一厢情愿。
我当选了数学课代表,每天都要收作业,可是同学们都不合作,迟迟不交。“还有30个同学没有交作业”,我在黑板上用歪歪扭扭的瘪脚的粉笔字写上,可一点起色没有。放学后,同学们一轰而散。岳庄把黑板上的“30”改成了“15”,我装作没看见就去三班找荷子去了。吃完饭回来,我发现作业多交了几本,午休回来作来就交齐了!对啊,我写“30”本,大家一看还有那么多同学没交也就不紧不慢任由懒散了,而改成“15”,同学肯定心想坏了,大家都交了我得抓紧时间完。岳庄在我心里投下了一个小石子,波纹粼粼涟漪悠悠,他比王海还聪明。他帮助了我,这是最重要的!还有谁帮过我呢?辣子,那么久远的故事了。岳庄一点得意的样子也没有,他不像王海那样总是得意忘形,他内心平静,头脑灵活,外在阳光。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啊,简直就是完美,这个形象是我的历史长廊里除辣子外第二个雕像,是一个男孩儿!
这一切田蕊都看在眼里,偶尔给我泼水,不要太认真了,傻妞!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不理田蕊了,晚上一个人趴在床上看星星,有时看到一颗划破天空而逝的流星便惊叫一声。田蕊却不烦,只是爬过来和我一起看星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便互相抱着头睡着了,有时候早晨醒来我们各自盖着对方的被子。
有一个周末我和荷子一起骑着自行车回家,村里正有办丧事的。尤二好死了!他是偷电的时候被电死的,人们发现时他正趴在十几米高的高压电线杆上整个人已经成了一堆焦炭。不知道的人说死有余辜,知道的人都可怜他,从他从牢里放出来后每天都忙着想方法赚钱养活海翠她妈娘五个,四大伯早就对他的孩子不管不问了,再说了那个小的又不是他的种。海翠和二妹三妹早就上学了,加上她们的学费,尤二好又没什么正当职业,还是干回了老本行,他从来不打骂海翠姊妹,还总是说让俺闺女好好学习,长大了也考个大学风光风光。村里的小流氓跟他开玩笑,二好,哪个是你的种啊?哈哈,我日你娘,都是我的种,连你也是我的种。然后他骑上大轮自行车就一溜风走了,打两个响亮的口哨。尤二好虽偷但他从不偷我们凤凰村的,也不偷老弱病残的,从不伤人也不稿别的,有时候逼不得以才“挖社会主义墙角”,尤二好从不打女人,每有一点余钱他就给海翠她妈买雪花膏、头油,给孩子买水果,买零食。有人和他开玩笑,你堂堂个年轻汉子怎么捡了个“半户头”?街上大闺女到处都是,找个黄花闺女包在咱身上!我找你妹妹,明儿把你妹妹叫到我家里来吧。那人便碰了一鼻子灰铁青着脸滚蛋了。尤二好对海翠娘五个真是没的说。
尤二好走了,只剩下三间房子和一个红色的骨灰盒。不久海翠便下学了,小学也没毕业,和她妈一起到荷子她爸的造纸厂去干活来养活三个妹妹,她们过得更清贫了,但是没有一个孩子去找四大伯,海翠她妈在路上遇到四大伯从来都是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她的路,四大伯气得牙根痒痒但他也没办法,在法律上他们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四大伯去敲过她们的门,是半夜里,她们就放出狗去。这几年四大伯在外面也搞运输也倒腾火煤块,钱也赚了不少,都用在花天酒地上了。听说他在外面搞了个女人,生了个男孩可是躲计划生育检察的时候藏在麦子缸里盖了石板盖子忘了留缝捂死了,大家都说他自作孽没有生儿子的命。
荷子她爸的造纸厂红火的不得了,一货车一货车的包扎纸往外运,造纸厂的污水也汩汩地往东河里流,正和鱼塘主打官司呢。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荷子她爸和一个外村过来干活的大姑娘“好”了,我想肯定又是谁无聊透顶无事生非了,不过从荷子肿着的眼睛里我能猜出一二来。我试探着问她,你怎么了,哭过?没,没有,睡觉睡的。
我们的语文老师袁老师是个瘸子,他一进教师大家就哄堂大学,田蕊笑得尤其厉害,差点笑岔了气,眼泪都笑出来了。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只是希望他别像高老师那样,想起上课时高贪婪地像个饿猫似的瞅我春笋般刚刚发育胸部,那才叫恶心呢。袁老师神情很严肃,站在讲台上当没有听到同学们的笑声,给我们纠正了第一课《这不是一颗流星》的生字词读音,简单讲了一点内容,就让我们背课文。同学们满口怨言,不过听说袁老师可是学校里的教学高手,他带的毕业班升学率最高,语文平均分在80分以上,这已经很厉害了,听说他已经升为教务主任了。他先让我们背前11自然段,有余力再背诵后面的,不过总之最后把整篇背过。
岳庄的眼睛也是单眼皮,其实他只是内双,抬着头正常地交往时只看到他的目光专注,谈笑间闪闪烁烁的神态好生快活,而他低头看书时微微下低的眼皮便露出内双来,眨眼间流光宛转。倘若是个女孩儿肯定柔情万种。
田蕊是个小魔女,她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岳庄,她是转过头去的,根本不顾及别人的嘲笑,她的旁若无人的功夫真是练到家了。这个魔女,她死盯着我心爱的岳庄,岳庄背诵着课本,本来是很流利的,现在却窘迫得像被人当场辱骂。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可是我想转过头去鼓励他的勇气始终是没有。这个疯狂的野丫头,我的手在下面拽她的衣角,可她一个巴掌把我的手扇得“啪”一声,我的手顿时火辣辣的,脸烧成正午的太阳,我无地自容,真想死了算了。
下了晚自习,田蕊扯着我的袖子就把我一阵风拉到四面种满垂柳的操场上。拴在大铁链子上的秋千在月光下微风中静悄悄的,或许已经入睡。你少打他的主意!我们异口同声地警告对方。你不要自讨苦吃,我不想伤害你。田蕊咬着牙狠狠地摞下这句话转头就走,这是她一向的风格,在灯火澜珊的操场上田蕊就像一束刺眼的篝火灸烤着我的心灵。我想,田蕊之所以叫蕊肯定是寄予了家人对她“甘甜和花蕊”的祝愿的,可这是怎样一朵狠毒的花呀,我的眼前一黑,我蹲下来看着轻拂的柳梢静了一会儿,我决定退出,但我相信我的心我的豆蔻的恋情永远是存在的,可它将永远不再见光。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莫名其妙地朝我诡秘地笑,我不知所措,也傻傻地冲着同学们笑,然后同学们就蜂窝一样炸开了他们的笑,十足的嘲笑!还有岳庄他冷笑了一下投过来鄙夷的目光。我转身看田蕊,她在“不动声色”地写她的日记,嘴色上一抹得意的嘲讽。王花子,啥时给同学们带二斤驴肉来吃呀,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王花子岂不成了“龙女”了,哈哈!是王海的同位李超。我知道是王海搞的鬼,肯定是他的事败露出去先给我一个“下马威”,娘的,真不是个东西。这下子好了,我在岳庄和田蕊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了。
我死的念头都有了,丢死了,丢死了!岳庄会怎么想?我恨死爸妈了,为什么他们不能有个体现些的职业!比如经营小商店,开拖拉机,哪怕是卖豆腐的,炸油条的……还有什么比干杀猪宰驴之类的职业更让人想象得肮脏野蛮的?我真想为自己辩护,真想告诉岳庄我家里很干净,五月的石榴红似火,爬满平房和过道的木香总能把几里以外的蝴蝶蜜蜂招惹来,那一大片的雪白和浓郁芳香路人无不称赞,还有那棵有着近十圈年轮的山楂一个夏天都是满树如雪,花瓣落在水泥地上我总是扫尽落红于一个篮子里差一点就如同黛玉一样埋个花冢了。我们家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爸妈的手艺都好得不得了,路人谁不馋诞欲谪?
田蕊胜利了,每周六她妈都开着一辆农村很罕见的刷得钲亮的桑塔纳来接她,她总是小鸟依人地蹦蹦跳跳地钻进车中,有时候她们还捎着岳庄!田蕊她妈总是热情地叫岳庄“庄庄”,原来她们是一个村的!
虚荣心膨胀的田蕊并不是像以前一样傲慢无礼,相反,可能是满足感在做怪吧,她的笑容含蓄而温和,所有的锋芒都遮蔽起来。攀比,攀比!我的所有虚荣都比作自卑埋葬在心底,我甚至不敢看岳庄一眼,我不知道岳庄会用什么眼神来看我。我从不打听他们家都是做什么的,只会因虚荣而以父母为耻,我的世界就要崩塌了,我谁也不说一句话,也不敢再正面看一眼,生怕被嘲笑一刀刺死。强烈的自尊心让我近半年多不和岳庄说一句话,不和他哪怕是一秒钟的对视!可怜的虚荣的傻孩子,我真的傻到家了,除了田蕊根本就没有什么羞辱你,也没有人瞧不起你,你是败在自己的手里的,你不理岳庄,把他青春期第一次萌动的爱情掐死在摇篮里,没有一个小男子汉喜欢每周末乘着女同学家的顺风车回家的!而正是你的莫名躲避让本来处心积虑打算展开“抢夺战”田蕊轻易地就得到了岳庄,你这个傻瓜,你是拱手相让的,其实你本来也是打算“退出”的,可没想到这么狼狈不堪。
郁闷使人发胖,失恋使人发胖,哈哈,上初二的时候,王花子已经66公斤了!这可不是个吉利数字,我的自卑感更加沉重。全校广播操比赛,每个班都要统一服装,黑裤子,白衬衣扎在腰里。田蕊本来就高我四五厘米,腰又细的跟条小蛇似的,婀娜多姿,名牌的带蝴蝶结的白衬衣让田蕊如同一个高贵华丽的小公主。我死活也不把白衬衣扎到腰里,那更将把我的水桶腰暴露无遗。作为教导主任的袁老师找我谈话,他肯定早已发现了我从入学时的活泼开朗变得如今的郁郁寡欢。我默不作声,尽管袁老师平时对学生们很严肃而对我说话总是很和蔼。我虽是个小懒虫调皮虫但却很喜欢袁老师教学,是他让我产生了对语文的兴趣发现了文学的魅力所在。可怜正置青春期孩子怎么也是守口如瓶,把所有的痛苦化作苦水往肚子里咽。我很感激袁老师宽容了我的固执并破例让我不扎腰还把他女儿的蝴蝶拿来给我戴。这让我想起上学前班时我讹了一下午要照相的那一幕。
田蕊对我早没有了“戒心”,什么事儿都拉着我一起,让这个丑小鸭衬托着白天鹅的美丽。可是她不知道我只要听到她提岳庄的名字我就心跳加快,即使是上课老师让岳庄回答问题叫他的名字时我也总是心头一热。
下晚自习后只要有空田蕊还是拉着我到操场边散会儿步。从教学楼口折下来的光照得田蕊的脸上光阴半明,她激动地满脸飞红。你看那棵大垂柳,垂柳西侧有两株开满红艳花儿的垂枝碧桃,昨天,岳庄就是在那两株树间吻了我。田蕊眉飞色舞,我的醋意如火山般再也控制不住了,她还继续说着还唱起歌儿,她不知道我早已热泪纵横。够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吼了起来,转身跑开。
并不是简单的醋意让我这样几乎疯狂的。田蕊的戏已经演得有此太过火了,她第天周旋于几个小男生中间对她们若即若离,我也亲眼看到过她坐在王海的自行车后坐上紧紧抱着王海的腰,她甚至和几个社会上的无业小流氓勾肩搭背,对于岳庄她根本就是仅仅的占有的快乐!她明明那么有心机那善于察言观色还假装以为我早就“不打岳庄的主意了”,故意在我面前只讲岳庄,只讲那个我喜欢的宝蓝色笑容的男孩子是怎么取悦于她!
春天真的是个美丽的季节,满校园虞美人每晚都在热闹地开舞会。我一个人跑到人公湖边的花园里,我扑倒在草坪上,耳畔是虞美人的莺莺耳语,一朵红得如同罂粟一样妖冶的虞美人儿对我说,花子,你要坚强!和我们一起跳舞吧,还记得你在砖窑上如同一只洁白的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的情景吗?你是我们的小公主,你要自信起来,你要走出那片只有沼泽和流沙的荒原!我泣不成声,把所有的不快倾诉给那此花儿。鹅黄缀银白花边的,粉红缀雪白花边的,甚至还有碧绿的,她们叽叽喳喳地争抢着对我耳语,她们就像一群小精灵,天籁边的细声细语,她们是天生的音乐家舞蹈家,草坪柔柔的滑滑的是天然的绿缎子,我把脸贴在草上,任凭泪珠儿滴下来,静静地听着那些花儿,。那些花儿。人工湖里有小鱼儿游到水面吐泡泡的声音,还有水草拔节的“咯咯”声,我听得入了迷,忘了自我,我梦到一颗流星又一颗流星划破夜空,是流星雨在我的梦里下啊下,我的周围星光闪闪,五彩缤纷,于是我开始跳舞,星光在我的指尖眨巴眨巴眼睛,从我的衣袖边躲躲闪闪夜露已经挂满草叶,虞美人儿也有些“珠光宝气”,我起身到人工湖边洗了洗联会了宿舍。
第二天一大早班里就传遍了“胖女孩王花子喜欢岳庄”的绯闻,我知道这是田蕊的一贯作风,他做事从来都是自己快乐就好,就像以前她总取笑我们班的“黑丫”,说袁老师的瘸腿“曲折传奇”。我早已熟知了她的伎俩,已经充分做好了心理准备,冷静地看着田蕊,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真想扇她两个耳光。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们是“朋友”?
夕阳像从山上砍了一天柴的孩子疲惫地下落下落。我再也忍不住问她了,他只是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十几岁的孩子,田蕊才14岁,比我还小半年呢,他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人!岳庄说了,他要是喜欢你,就走在马路上被汽车撞死。我蓦地被田蕊冷冷的漠然的一句话给击垮了。不信你问王海,丫丫他们好多同学都是亲耳听到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田蕊把她漂亮的褶子小褂用袖子系在腰上,跑到单杠那里一跃而上,双腿规律的前前后后。我又想起辣子,他要是知道有人这样欺负我会撕烂她的,哪怕是二玉姐也会把它的脸抓破的!可我做不到这些,我的意志早已消失殆尽,我的理智早已变成了一滩稀泥。我只想到岳庄的话了,那句话像烙铁一样无情地烙在了我的心上,它是那样无形而又深刻的影响着我的情感世界,把自卑之根深深地扎到我的心底里,他成为一个有魔力的诅咒阴魂不散地跟了我这么多年,回了我残存的一丝自信。岳庄怎么能这样说?孩子,孩子你还是那样的童言无忌吗?蕊子,虽然你平时那样,虽然所有的女孩子都不愿答理你,虽然你“无形中”伤了我那么多,我还是当你是朋友,从来都不疏远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中学虽在镇上,但毕竟还是农村,麦收的时候还是要旁忙假的。妈妈又在河东养了一群小鸡,我每天都去看着,洒下绊好的小米和切好的叶子在草丛里,啵啵,啵啵,换来小鸡抚摸它像小米一样嫩黄而柔软的绒毛。这是个小树林,基本上都是杨树,杨树的叶子是最鲜亮的,它总是呼扇呼扇地扇动着阳光,阳光落在地上斑斑驳驳如散金一样追赶着小鸡跑动着玩耍。从我上学以来家里的农活妈妈从来没让我插手过,而上学前又太小不会干活儿,不捣乱就不错了,所以我一直都是呆在家里烧水,写作业,像个乘乘女。这个忙假放的真是及时,正好给我时间来调整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每天往返于家与东河之间,坐在小河边把脚放进有一点点冰凉的河水中手里拿本唐诗,时常转过头去唤两声小鸡,如同在世外桃园一样轻松自在。这时候青苹果、毛桃,草莓什么的都刚刚成熟,小路两侧都是鲜红鲜红的野草莓,采一颗,也不清洗就吃到嘴里,农村的孩子从来没什么讲究,因为农村的孩子离泥土最近的,也是最亲近的,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这种恬淡静谧的心情是疗伤的最佳良药。夕阳西下时,树叶子哗啦哗啦如流水般响动起来,我把小鸡赶回他们的小窝,在深呼吸一口气,跑上树林子东侧边的田地边上,一起一伏的麦浪在夕阳的余晖里折射着银色的光。已经割好捆上的麦疙瘩堆得像一座座的小金山,远处大堰上除了那片墨绿色的桃园外举目也都是麦子的世界,麦子的热闹而丰满的华丽世界。
这个时候下雨真不是时候。我不得不一起到田地里去帮忙扛麦子了,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就像蚂蚁在下雨忙着搬家一样忙得不亦乐乎。我看到了田蕊和她妈妈!水渠边的土壤很是潮湿,野草已经长得很高疯旺疯旺的样子,天空低沉仿佛就顶在头上,真害怕猛一起身头便被撞破了。
那是一把白底红花的大伞,随着雨点的降落撑了起下,下面分明是田蕊她妈扭动的腰肢,还有田蕊细长的小腿,她们一颠一颠地往村子里走去。我有些奇怪,她明明住在镇子最北边离这有20多里地的村子里,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还是步行?看,那是你小二大娘,二婶嬉笑着指着田蕊她妈。那蕊子都这么大了,长的和她妈一样一股子骚劲!三奶奶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也不管麦子被雨淋了。好多人都停了下来,比看罗敷的人们还专注呢!快去把娘俩拦住,别让她们去老大家。三大伯急急惶惶让八辈子难得下一次地的四大伯去拦挡。四大伯还真听话,飞快地跑到路上不让她们前行,田蕊她妈气急败坏的扇了四大伯,却招来了几个重重的拳头,蕊子趴在四大伯手臂上就咬,咬得四大伯嗷嗷叫,一把掌下来蕊子就摔到在路边的草丛里,田蕊她妈便“撒起泼”来和四大伯拼命,然后许多人便开始拉仗。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蕊子原来飘逸的两个高高扎起的辫子已经成了两大绺,刘海已经贴在额头上,她妈还在挣扎吼叫着往前去,蕊子脸上雨水成溪,她不作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流泪。蕊子她妈坐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往回走,鲜亮的金绿相间领角上有两个银色金属片片的上衣已经淋透了,脏兮兮都是泥巴,大花伞早已飞到路沟里去了倒插在水草间像朵硕大的睡莲。
田蕊就是二大伯的私生女?是那个小我半年多的小堂妹?
我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要过去扶田蕊被妈妈扯住了袖子。别过去,要不然你二大娘精神病犯了再找到咱家!田蕊,我心里在呼喊蕊子妹妹。
蕊子撕开人群拉起妈妈来就往回走,他妈已经疲惫,腿被踢得走路有点瘸,后背上斜着半个大鞋印,屁股上都是泥。娘俩搀扶着,在已经滂沱的第一场夏雨中远去。我早已经泣不成声,妈妈也哭了,还不三奶奶、二婶她们也早已停笑落下泪来。
我急切地盼着开学,原来对田蕊的憎恨全都被那场大雨淋释了,只是埋怨自己和田蕊同学快两年了,床铺都邻着,竟然不知道我们是有着同一血脉的堂姐妹!这也难怪,田蕊从来不谈她爸妈,有时我随便问两句,她就含糊两句打哈哈。她们娘俩原来是住在二大伯当矿长的很远的一个镇子上的,是一个很贫穷的村子,无名无份,二大伯也觉得对不住她们就把一多半的薪水都给了她们,谁知田蕊她妈省吃俭用把钱存了起来,多年的积蓄让她在我们镇里盖上房子还买了辆车,把二大伯气得吐血,也就是在那一年二大娘得了精神病,闹得满村子风风雨雨鸡犬不宁。丢尽脸面的二大伯一下老了许多,对田蕊娘俩就不管不问了。田蕊她妈倒也很有头脑,用剩下的钱种了大棚,收入颇丰,就一个女儿,又没有多少人情事故销(早在她跟了二大伯的时候娘家人就已经和她断绝了一切交往),生活也蛮滋润。幸亏她是个坚强的女子,不然真不堪设想。当初她怀上小蕊子的时候都还不知道二大伯早就孩子好几个了都住在凤凰岭老家,可怜在她分娩的那一天二大伯的两个已经十五六岁的儿子去砸了她家,把老花瓷碗都摔得一个不剩,院子里刚栽上的两棵葡萄树被连根拔起来剁成几截,压在水井被拔了上面压水的铁棍和皮子,土呀沙啊塞了个严实。月子里,田蕊她妈的右眼哭了个半瞎……
你真是坏了良心啊,我一个黄花闺女被你骗得生了孩子,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是自作孽怎么就看上了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呢?田蕊她妈抱着没满月的小蕊子跳了几次河都被救了上来,最后一次差点把小蕊子给淹死,看着泪眼旺旺几乎要窒息的小蕊子,她嚎啕大哭,终于放弃了自杀,又加上二大伯的好哄瞎骗就安静下来心甘情愿地过着被人唾弃的日子。其实她是真爱二大伯。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田蕊和小蕊子。
我心里只充满了这两个字,对于岳庄已经变得陌生了许多。
我正在东河边看小鸡的时候,荷子来找我了。眼皮又肿了起来,两个原本大大的眼睛成了两条小缝儿。你又哭了?我问她。这时关于她爸有外遇的事村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他们又吵了,他们以前从来不吵架的。可怜的小公主一下子跌入流浪儿的角落里,遭受人间冷暖侵袭,不像我们早已习惯,看惯了那许许多多的错综复杂的故事,我们是在河水里渐渐步入冬季冰冻底下的青蛙,而荷子是空然从夏天一下子跳入冰河里,寒不胜寒呢!荷子在班里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家庭的书香和温暖让她性情温和,聪慧大方,从来想象不到家庭暴力邻里纠分之类的事情,清纯得像山上刚刚冒出来的甘泉。爸爸的单子也出问题了,上次来了几个河南骗子,机器都是次品,爸爸当时酒喝得太高了,糊里糊涂就签了合同,现在一看机器就傻眼了,骗子早揣着一沓沓的现金跑了。现在爸爸天天愁容满面,说是妈妈不担财……王荷子静静地说着这一切,泪水又谥满了双眸,我用袖子给她擦泪水就像当初给辣子擦一样。这两天爸爸总在外面住,妈妈气得吃不进饭去,那一亩多地也没人管。
眼看着别人家的麦子都收完了,从未下过地的王荷子和妈妈一起去收麦子。荷子她爸已经离家十多天了,大家都在看荷子家的笑话。夜空如洗,镰刀一样的下弦月散着冷涩的银白。荷子的脖子里早已钻进好多麦芒尘土。又痒又疼,她的镰刀把早已握得很娴熟了,哧,哧,大把大把的麦子倒在荷子脚边,她累得满头是晶萤的汗珠一屁股坐了下来,她妈还有低着头割麦子,一句话也没有,割的很快早把荷子落下好远了。荷子坐在麦秸上看那弯镰月,泪如雨点,那一刹那的月亮是绿色的,浓厚的墨绿,像个染了颜色的蚕眉,颜色渐渐氤氲开来。
借了排车,就是村里原来常用的木板车,她们把麦疙瘩挨个扛到车上拉到麦场里,这是最原始的方法,现在大家最起码要用马套上车拉着,多数都用拖拉机了,好多忙着做生意的人家都花钱用联合收拾机,一次性把麦子收了。其实虽然爸爸上当受骗欠了债#荷子她妈还是有点积蓄的可是她并没有花钱用收割机,而是亲手一把把地收割。后来的日子证实了她那时的做法是很明智很有自知之明的。王荷子她爸果然一去不返,居说在外面又被“那个女的”骗了钱走了,一个人在外面混的更不如人,也没脸回家。
地里的农活忙得差不多了,我们开学了。
蕊子到校很早,她没有宿舍钥匙正抱着她的红色背包坐在宿舍门前低着头摆弄着一嘟噜不知从哪儿摘来的紫藤花,把花瓣强行一个个摘下来,一地的花瓣儿,原来她已经摘下好几嘟噜紫藤花瓣了,几根光秃秃的梗茎零散在一边。我开了门,她歪着头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田蕊,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我早就知道你们凤凰岭一个好人都没有了!妹妹,不要这么说。我不是你妹妹!田蕊满脸通红圆口大眼,仿佛我说一句话就要吃了我。
我无言。天知道一个忙假我是怎么瘦下十多斤的,但我仍旧很胖,从开学以后我也没有正眼看过岳庄。我家里现在很平静,爸妈真的不干宰驴那一行了,他们在家里搞了个小作坊,制作一种叫“帘子”的工具,帘子是用来手工用纸浆晒草纸的。院子里的电钻声一直没间断过,竹板,密孔网,钉子堆了一院子。我每天都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做几何题,物理题,看一此名家文学作品的选集,听英语单词练发音。总之,我很充实。那个期末我和荷子分别考了班里的第一。这是我上学以来第一次考第一,我从来都是丈着点小聪明马马虎虎考个前五名的,但从来没有夺冠的念头。荷子自然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刻苦学习的,她很懂事,她的刻苦是全校出了名的。
可是那个夏天并没有人欣赏我的第一名,爸爸一直都盼着我考第一的,但这次却视而不见,妈妈也顾不得夸我一句。新愁又来了。我的失落如同秋末。
帘子都做好了,可是买帘子的人却毁约,爸妈都后悔当初只是收了几百块钱的保证金而并没有签合同,家底子都钉成了帘子堆成一座“金字塔”,借了三姨家的几千快钱又丢了。家里一下子破产了。这些年虽然家里浮浮沉沉但却从来没有这么惨过。爸妈只好借了钱开始重操旧业,可这时买卖已变得惨谈,有时候挣得还不如赔的多。经不起挫折爸爸又沉于喝酒,家里又充满着让人不快的氛围。
初三上学期的学费又快交了,可是我家已经连做生意的本钱都没有了,一个夏天谁都没添一件衣服,弟弟正长的快,个头一下子冒出去几公分,衣服都紧紧巴巴了,他已经在武校上了三四年了。他的学费本来就高,这下子更犯了愁了.
班主任换成了一个刚调来的青年物理老师,我们班也从原来的老气横秋变得有活力起来。这个姜老师教学很有一套,并且作为班主任也很会调节班内的活跃气氛。他对同学们要求也严格极了,因为是毕业班嘛,面临着中考,他每天早上是必然要到教室的,抓迟到的学生,抓到一个惩罚一个,不管是男生女生,尤其是对男生一个耳光接一个耳光扇得山响,直到他们保证不再迟到。简直比军队里还严肃。虽说这样,姜老师还是挺受欢迎的,他教学幽默机智又有耐心,动不动就笑得像个弥勒佛,娃娃脸很是逗人。这时岳庄又走入了我的世界。他已经不再住校,每天早晚骑着那辆平把的轮胎很结实有力的山地车穿梭于家和学校之间,那样子简直青春极了。由于家太远,每早岳庄都固定于8点到校,这也是早自习过后正是上课的点,而姜老师规定大家必须7:30到齐,于是每天姜老师都从七点钟一直等到八点岳庄最后一个岛。岳庄每天都迟到,每天都挨耳光,他总是一言不发,任凭姜老师一如既往地批评和惩罚。日复一日,这成了我们班每天早上的一道风景。岳庄的固执再一次让她拒于我心里最敏感的地位。
明天还八点来吗?姜老师装作怒气冲天的样子。是的。岳庄面不改色,眼睛狡黠地瞥了姜老师一眼。我相信当时办理的多半女生都被他迷倒了,甚至田蕊也有一丝萌动。就这样坚持了近一个月,姜老师见岳庄仍旧雷打不动,并且单元考试都不错,终于特许了岳庄,并且他俩的关系比和其他同学都要默契。固执,任性,我喜欢,我骨子里都是欣赏的。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的烦恼又增添了那么多,往日的屈辱又一次吞没了我的灵魂。我被生活和青春期的烦恼一下子摔进了万丈悬崖,从不言败争强好胜的我再也不能安心学习,穿着旧而土气的衣服一点灵气都露不出来,数学题落下好厚的一本复习资料,其实凡是理科的需要动一点脑子的东东都被我疏远了。
学费终于是没安时交上,姜老师先给垫上的。外面一场秋雨一场凉,树叶由绿变黄,而灰至归根。我看着硕大的雨点霹雳啪啦打在玻璃上,心灵的草原上异常荒凉惨淡。忽然有人推了教室的门进来,黑色的雨衣上全都是水,头发早已被雨淋湿了,已不再年轻的脸上是忧郁的表情。爸爸!我起身走出去,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硬是压了下去。看到这里,不要笑话这像中学生胡谄的应付公事的粗制烂造的作文,对那一幕的描写或许过于粗陋,但是这是真真切切烙印在我的记忆里的!
成绩的猛跌如熊市的股票一样产生惊人的影响,姜老师可是个有心人,对多数同学都可谓是“知根知底”的,他是的“知根知底,百战不殆”啊,在这一点上不得不佩服,可是对于我这样的顽石他可是无可奈何的,思想上一旦沉沦那就是毛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我会跟他顶嘴,气得姜老师眉毛坚了起来,尽管他已经是很少有的耐心的老师了。
这期间我丢了三辆自行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第一量是刚买了不久九成新的,上了两把锁,不知不觉就蒸发了,于是我就把家里那辆破旧的大轮车骑了去,心想什么样的小偷也不会垂青这样的老古董的,可偏偏就有这样的小偷!我到“车管”那里去交涉,简直就是屁用不管。于是我横了一条心步行来回。那正是秋收时节,道路两旁是大片大片黄澄澄的稻子,饱实的稻穗沉甸甸的压弯了腰。城里的孩子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在广袤的金黄夹着的乡间小道上行走的滋味的。路两侧分别是一道水渠和一条水沟,由于年久失修,水渠的许多地方都露出空心砖的大中空钻出各种各样的野草来,有的地方还长出芦苇来。水沟里的水已经快干涸,水草已经开始泛黄,有的已经发白了。走累了,坐在渠沿上看会儿小画书却也蛮自在。路上来来回回都是忙忙碌碌的农民,赶着骡马运稻把子的,或者开着拖拉机、大三轮的,都是满车的稻把子上面坐着一两个人带着水壶水桶镰刀干稻草,衣衫上都落了一层的尘土,有的脸上跟长花脸的似的。稻田上空有一排刚刚换做“人”字形的大雁正在南迁。时而贴着稻穗时而飞起的一只只胖嘟嘟的大尾巴鸟则是已经吃得很肥了的大喜鹊。从稻地里被赶出来的蚂蚱蹦蹦跳跳飞飞的,绿色的黄色的草白色的啥样的都有,我又想起小时侯和弟弟跟爸爸妈妈下地,爸妈干活的时候我们便在小沟里抓蚂蚱,用粗茅草穿了一串串的,回家后让妈妈用油烹了,香脆可口,弟弟只爱捉可是从来都是不敢吃这些有爪子的小东东的,还有夏天捉的知了他也从来不敢吃,多数都是被我吃了。
我是必定要路过那片有着难以泯灭的记忆的芦苇荡的。深秋时节,芦苇也已经成熟了,茎、叶都已经变成灰白色,有的地方人们已经开始收割芦苇,芦苇被砍倒的声音如裂帛般凄厉。这时候我是多么无助多么孤独?
王海和小痞子打架被打断了鼻梁,血呜呜地流,好象要把所有的血都流尽了,鼻子扭曲的可笑更可怕。他的在村委当主任的挺牛的爸爸被校长叫了去。他们用我们地道的方言争吵着。
还有荷子,她的毅志力真是让人吃惊,她并没有被家里的变故所打倒,而是更刻苦地学习,脸苍白苍白的,身上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让人生怜,校长讲话的时候还提名表扬了她。
结果:荷子成绩优异却出乎意料进了县一中,我过了中考线十几分,王海正好考到分数线上,田蕊高费进了县一中。所以,我们都进了县一中。岳庄进了市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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