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的简介跟说妖 楔子 小说是不是一样的

生命不息:在永恒的轮回里感受生命悲苦
来源:搜狐读书频道
第1页 :楔子
  书 名:《生命不息》
  作 者:[英]凯特&阿特金森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内容简介
  要是能够不断重复人生,直到对生命满意为止,你敢这么做吗?
  厄苏拉出生在1910年的英格兰,一个暴风雪之夜,因为医生没能及时赶到,她一出生便窒息而死。然而,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厄苏拉再次出生并活了下来。之后便有了第三次、第四次,甚至是第无数次的机会。每当犯错,她的生命便会戛然而止,然后陷入新的轮回。厄苏拉的每次人生都是前一次的重复,她一次次经历20世纪人类历史上最黑暗残酷的时刻,也一遍遍承受失去至亲的悲苦。直到她意识到,只有做正确的事,才能结束这可怕的轮回,她会怎么做呢?
  作者简介
  凯特&阿特金森(Kate Atkinson)
  英国著名畅销小说作家,先后荣获南岸艺术文学奖,科斯塔奖,Waterstone年度作者,2013年凭借超级畅销书《生命不息》红遍全球。该书2013年4月在英美同步上市,空降各大畅销书榜NO.1,被《纽约时报》《时代周刊》《华盛顿邮报》等20多家媒体评选为“2013年度最佳图书”,被美国亚马逊编辑评选为“100本人生必读书”之一,也是英国2013年最畅销的长篇小说。
  《生命不息》带领读者跟随女主角厄苏拉的脚步,看她如何在上世纪动荡的年代里,一遍又一遍活过自己的人生。作者阿特金森借由这个故事让我们见证,即使在最黑暗荒芜的时刻依旧有温暖的存在,并且透过她绝妙的叙事与描绘能力,带我们重返过去。这部小说颂赞了并存于人类中最光明美善与最丑陋不堪的面向,是阿特金森笔下最深刻且最具想象力的一部作品。
  书摘正文
  这是排演了上百次的动作。只需一枪。关键是速度。然而在她拔枪对准他的心脏后,总有一瞬,时光中似乎浮动着一只泡泡,一切仿佛暂停。
  要做勇敢的人
  1930年11月
  她走进咖啡厅,迎面扑来一阵香烟的浓雾,空气潮湿且黏。屋外下着雨,店内某些女人的皮草大衣上,雨滴还像露珠一样在颤巍巍地发光。一群白围裙招待生手脚飞快,忙着为闲暇中的慕尼黑人端茶送水,满足他们对咖啡、糕点和八卦新闻的需要。
  他坐在靠里的一张桌边,身边仍围着那几个熟识的朋友――那几个极尽谄媚之能事的拥趸。其中有一个女人,她觉得以前没有见过:她化着浓妆,披一头白金色电烫波浪卷,看样子是演员。金发女人点起一支烟,假装它是男根,做了几个猥亵动作。谁都知道他喜欢女人温静、娴雅,最好是巴伐利亚人,最好统统穿着巴伐利亚背心连衣裙和及膝白袜。
  桌上摆满了糕点。有蜂蜇蛋糕 、古格霍夫蛋糕 、芝士蛋糕 。他正吃着一块黑森林蛋糕 。他爱吃蛋糕。难怪他看起来软绵绵的,她奇怪这人怎么不得糖尿病。他令人反感的绵软肉体(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块面团)缺乏男性气概,永远包裹在衣服里,从不示众。他看见她,微笑欠身,说:“你好,亲爱的女士 。”并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原先坐在他身边对他恭迎奉承的家伙迅速腾身离开。
(责任编辑:李倩倩)
主演:范冰冰/张丰毅/李治廷/张庭/周海媚/张钧甯
主演:陈晓/陈妍希/张馨予/杨明娜/毛晓彤/孙耀琦
主演:钟汉良/唐嫣/谭凯/杨W/菅韧姿/米露
主演:Behrouz Vossoughi/莫妮卡?贝鲁奇
主演:周迅/黄晓明/谢依霖/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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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翠苑》2010年第四期
春眠不觉晓(长篇小说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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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歆以愚鲁孤陋之学,蒙陛下置设兰台,许借朝阳阁、十国舆图、宫观藏册,思取十国君臣事迹、人物传记而拾遗修纂。网罗典籍,览《梁书》、《吴书》、《金史》、《齐书》、《晋国志》、《陈书》、《赵书》、《燕书》、《楚志》、《越书》,爰得一书,表十国时事,著诸所闻兴坏之端,奉诏赐名曰《十国通志》,今已了毕。
凡《十国通志》,为帝纪百九十五,后妃传二百三十八,世家二百八十二,列传四千七百八十二。人以国分,事以类属,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上起诸王乱、十国兴,下终华夏灭越,江山一统,分合三百一十八年,修成百九十九卷,又为《藩王》、《百官》二表,《律礼》、《祭祀》、《天文》、《五行》、《地理》五志。总三百四十七卷。
自征和元年开局,迨今始成,世远人湮,其间抵牾,书册难考,不敢自保,罪负之重,固无所逃。臣歆诚惶诚惧,乃鉴观诸邦,略得而论,顿首顿首。
书成,聊著纂述之大指如此。天授九年己丑季秋,兰台令史李歆撰。
——《十国通志·总序》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害怕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难过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伤心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后悔吗?”
吴国势衰已非一日之寒,如今的吴国疆域仅是原有国土的半数不足。吴国国主吴徽耽于酒色,二十年荒淫纵情的奢侈岁月终于在金国铁骑的践踏下被生生撕裂。
吴徽被擒,吴国兵马在金国铁骑的催逼下溃不成军,一路南退,过岷江以南苟且残存。吴国太子吴钦在匆忙间被拥立为帝,吴徽第九子康王吴辙临危拜领大元帅印,拒敌于江北。
那一年,康王年仅十八岁。
舒秀遇见康王,犹如蛟龙遇水。后人赞曰,康王能立不世功勋,与金兵划江而立,保全吴国,皆因帐下有舒、常两员大将。
常将军原为吴国护国大将军,常家世代武将,累世功绩,侯爵传家,他在康王帐下掌权领兵,毫无悬念可谈。
世人口中津津乐道的是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将军。
红袍银铠,银枪红缨。十四岁跟随康王鞍前马后;十五岁率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迎敌三万,斩杀金国大元帅于阵前;十六岁……康王受诏卸甲回朝,一个月后被一道圣旨下了死牢,舒秀率三十骑亲信从岷江飞峡关奔骑千里杀回信陵,劫大牢,救旧主,忠肝义胆。
十六岁,少年将军负伤百余处,没能死在金兵的铁骑下,却伤在了自己守护的朝庙中。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害怕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难过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伤心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后悔吗?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
烈阳高照,旌旗猎猎。
市楼下一片肃杀之气。
信陵城内的百姓都是久居之民,信陵因被选作南都,从岷江以北流徙而至的吴国难民便不许靠近信陵城郊外二百里的范围。信陵城没有经历过战火清洗,百姓们只觉得物价飞涨,生活略为艰涩,却没法领略到流离失所,亲人横死的亡国之痛。
他们憎恨金兵,却从不曾害怕过那些铁骑,所以面对着高台上敷手反绑的少年,很多张仰首张望的脸上看不到那种边关流民的伤心痛楚,无数双眼睛里流露的只是好奇。
好奇少年的平静坦然,好奇刽子手的肃冷杀气。
静默中有朱衣太监登上了市楼,站在楼堞处,明黄色的圣旨展开,尖细的嗓音抑扬顿挫的念出舒秀一道道滔天罪行。
舒秀不说话,失血过多的脸色苍白如纸,他背靠木桩,头颅微微仰起,目光越过楼堞,直直的穿上云霄。白净瘦削的面颊,青髭微露的下颚,宁折不弯的脖颈,安谧美好得不像是世间的人物。
楼堞上的朱衣太监将圣旨一收,目光锐利,不屑又不满的瞪着楼下高台上架着的少年,被血污糟了的红袍穿在他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减弱他应有的气势。
宣完圣旨,大理寺少卿杜芫奉旨监斩,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承接的双手却不自禁的颤了下。
由腰斩临时改成磔刑!
市楼下的围观百姓开始有了涌动,窃窃声不断。
磔刑——凌迟!皇上这是有意要杀鸡儆猴了,康王吴辙劫狱外逃,这一刀刀割的哪里是舒秀,分明是飞峡关将士的心啊。
雪粒簌簌的飘下,迷花人眼。
舒秀的红袍解开,不算精壮的上身赤裸着,新旧伤痕交错,双手被横绑在木桩上,他的神情仍然是冷淡安谧的,完全不像是一个频死受刑之人。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刽子手手握刑刀,也不免被那反常的态度搞得心里存了一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疙瘩。
第一刀本该割在喉结,可冰冷的刀锋刚触到脖颈的肌肤,从未说话的舒秀突然开了口:“不用。”
简短的两个字,却深深的震住了两名行刑的刽子手。
割去喉结是为了避免犯人捱不住刑而痛苦大叫,舒秀却只用了两个字“不用”。
无声无息。
从落在心口的第一刀开始,从说出“不用”之后,他就再没哼过一声。
刽子手将铜钱大小的肉片切下,抛向广袤的天空。
一刀为谢天,二刀为谢地。
血,从伤口无声的流淌,旋即被盐水浸泡的巾帕捂住伤口。血微止,再下第三刀。
少年单薄的袒裸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颤,是冷?是痛?
副手在边上响亮的报着数:“……四……五……七……十六……”
围观的人群在一点点的往后退,是钦佩,还是惧怕?
割到五十刀,舒秀的后背已经没法正常目视了,许多靠前的百姓开始频频作呕,围观者不断向后退,有人离开,有人呕吐,有人怒骂,也有人赞好。
一百刀,刀刀见血,刀刀不足要人性命。
刽子手的手艺无比精湛,下刀之准,举世无双。
“一百!”报数人喊完,敲响了竖立在一旁的铜锣,咣的一声碎金裂玉般的巨响,宣告了第一天的行刑结束。
阿秀,你今天就要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求求我呢?
你为什么不肯开口求我救你呢?
你今天就要死了啊!
“果然……发烧了呢。”
拂开额前染血的发丝,那张清秀的容颜在月色稀薄的映照反衬得惨白如鬼。
牙关紧叩,下颌沾血。
细长的手指硬生生的抠开他的嘴,口中血肉模糊,想来是受刑时强忍咬碎了内腔。
“阿秀……”手指扣住他的下颌,逼迫神志昏迷的他仰天张开嘴,一颗豌豆大的药丸塞了进去,“你为什么……不能求我呢?”
药丸混着血水入口即化,过了盏茶工夫,伏卧在茅草上的舒秀身躯微微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沙哑呻吟。
“阿秀,我不要你求我了,你只要哼上一声,我就救你。或者你只要对我眨下眼,我就……马上带你走。”
阴森冷萧的死牢一隅,那个蹲在血肉模糊的少年身畔的红色影子低低的呢喃:“只要你……我就救你,带你走……”
喘息声越来越粗,浑身发烫的舒秀睁开了眼。
他在发抖,泼天的伤痛折磨着他的每一根清醒过来的神经,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呻吟声压在舌下,哪怕早已痛得四肢抽搐。
“唉,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呢?”那团红影托腮俯视,眼神柔柔的,顽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他的背,“我为什么偏偏就爱极了你这样的性子呢?你对我越冷淡,我便越要缠着你,哪怕你死了,我也是要带你的尸骨回去的。你总不能离了我……”
舒秀滚烫的身子随着那白皙的手指戳动疯狂的抽搐着。
“阿秀,你就算死了,也是我夙夙的鬼……”
指尖摁下,陷入糊烂的肉泥之中,指甲缓缓刮过肋骨表层。
舒秀发出一声闷哼,眼前一黑,一口气没撑住,险些闭过气去。
夙夙笑道:“啊,你哼声了呢,你可终于答应我了。”
舒秀眼睫轻颤,终于没能扛住,阖上眼晕厥过去。
夙夙站起身,同时右臂探出,将草席上伏卧昏迷的舒秀拎了起来。舒秀毫无知觉的晃了晃,双脚无力站直,夙夙皱了眉,左手扬起,啪啪扇了他两巴掌。
舒秀喉咙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喘息,胸腔吸进一口冷气,重新睁开迷蒙的双眼。
夙夙笑吟吟的将他背在自己背上:“我要你亲眼看着我救你出去。”
舒秀负在她纤细的背上,双手从她肩上垂下。
夙夙故意用力一颠,逼得耳畔的吸气声加重后,她才沉沉的轻笑起来,脚步轻盈的踏出牢门。
儿臂粗的铁栏形同虚设,本该关满人犯的囚牢这会儿却格外显得死气沉沉,夙夙头也不回的穿过阴暗的回廊,绕到了入口的厅上。
狱吏东倒西歪的倒了一地,她瞧也没瞧上一眼,冷冷哼了声,厅外有人应声推门进来,黑衣黑裤,青丝高挽,见了夙夙,向她略微躬身一揖。
“妥了?”
“外面有禁军守卫。”
夙夙敛起笑意:“那又如何?我要带他走,挡我者死!”
对面的黑衣女子没任何反驳,影子般的退到阴影里。
伏在夙夙背上的舒秀突然嘶哑的嘲讽:“你总是这般……滥杀无辜。”
夙夙勃然大怒,肩头一耸,直接将舒秀掼到地上,舒秀后背砸在地砖上,痛得四肢抽搐不止,嘴巴张大,却仍是没有发出一声惨呼。
夙夙跟着一脚踩在他胸口,恨声道:“既这般嫌弃我是妖女,怎不求你心里的那个仙女来救你?如今你再嫌弃也无用,把你从万箭齐发下推开的人是我,把你从腐尸堆里背出来的人是我,把你从岷江底捞起来的人还是我!除了我没人会再来救你!”
舒秀痛得两眼发黑,根本听不清她最后愤愤的还说了些什么,只那第一句便也刺伤了他的心。干裂的双唇颤抖的张了张,困兽般发出一声嘶喊:“我……无需你救!”
他以为他已经竭尽全力在吼,可从他喉咙里呼出的却是一声微弱无力的呻吟,声音虽低,却让夙夙再度变了脸色。
“我偏要救你!”
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像条癞皮狗似的从地上拖了起来,无视满地流淌的鲜血,她将他重新背到背上。
舒秀的伤口裂开了,滚烫的血液蔓延而下,慢慢浸湿了她的衣裳。
大门洞开,她一脚踏出,火红的衣裙在风雪中飒飒的飘起。
雪花漫天,鲜红的血液滴溅在地里,白如雪,艳如花。
元封四年冬十一月朔,上大理寺蒙难,时右将军秀率三十骑驰救,上得出。甲戌,灵帝诏令磔于市,万民泣求,无赦。刑一日,秀受百刀无惧。是夜,游侠救之,与禁军抗,死伤千余人。上闻之,扶案大恸,将臣愤忿。
——《吴书·高宗本纪》
冬十一月,朔日,吴国康王辙蒙冤下狱,右将军舒秀率三十骑驰信陵救之,辙趁夜奔徐县。甲戌,吴主诏令磔秀于市,信陵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刑一日,秀受百刀无惧。是夜,游侠救之,与禁军抗,死伤千余人。康王辙在徐闻之,悲恸泣零,拥兵自立之心由此起。
臣歆曰:“君臣不可疑,疑则为乱。故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
——《十国通志》
山坳,雪压青松,皑皑如翡翠玉树。
爽朗的笑声一声叠着一声从山坳下传出,侧耳细听,呼啸的风中夹杂更多的是凄厉的叫喊。
火光冲天,山下的村庄在火光中灼热坍塌。
雪的冷,火的热,夹杂在一起,冰与火的界限,这里已是地狱。
劲马疾驰,近前勒缰,马停喷鼻。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锦裘披风,贵气逼人。
“五哥!来了,都弄来了,是不是还像前儿个那般游戏?”少年兴奋得跃跃欲试,驾着马不住的在原地打转。
山林中放倒了三四十株巨树,空出一片开阔的平地,三座牛毡帐篷巍然搭建。
靠左的一座帐篷内有人闻声而出,爽朗的笑声随即逸出:“小十五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鞭笞声啪啪的呼啸着,伴随着强忍的悲泣和惶恐的尖叫,上百余名蓬头垢面的妇孺老残串蚂蚱似的串连在一条麻绳上,推推搡搡的被鞭子抽赶到树林里。
山林上空,七八只海冬青张开丈许长的羽翼,声声发出尖厉的唳鸣。
“只有这等残货?”
少年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身手利落:“壮丁一户不存,要不是这深山寒坳里,只怕连这些货色都翻不出来。吴辙在飞峡关百里内推行坚壁清野,所到之处当真寸草不留。”
“也罢。”被少年唤作五哥的青年伸手平摊,马上有侍从近前跪在地上将一张铁弓恭恭敬敬的递到他手里,“你说怎么比?”
少年眨眨眼:“自然是比骑射。”
青年大笑:“好大的口气!你当我是小十二不成?我可不会因你年纪小便处处让着你。你才学骑射几年?要不是这次你硬磨着老八点头,你只能待在上京扑你娘亲怀里撒娇呢。”说完,也不顾少年脸色铁青,转身高喝,“把我的赤焰牵来!”
才走了没两步,忽听少年在身后叫道:“慢!”
“怎的?你反悔了?”
“我司寇忱做事岂会言悔?我是觉得今天只你我二人比箭,前日的法子有些不妥,不妨换换。”
“哦?怎么说?”
“把这些吴国贱民二一添作五分作两堆,发际插红叶者归我,发际插绿草者归你。你我二人各领五十枝羽箭,只可射对方的人靶,最后以活的人多一方为胜。”
司寇敦眼睛一亮,兴趣终于被勾了起来:“好!就依你,你输了可别哭鼻子。”
司寇忱跳上马背,稚气未脱的脸上扬起傲色:“谁胜谁负还未知呢。若我胜了,五哥你敢不敢将明晚前锋营突袭飞峡关东的指挥权交给我?”
“等你胜了再来讨价还价!”
孩童的啼哭,女子的尖叫,老人的怒骂……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呼声汇聚成千斤巨石,沉重的压在他胸口,恨不能尖厉的碾碎他每一寸的骨头。
“醒了?”
昏睡了七天七夜的少年公子并没有睁开眼,苍白无力的脑袋耷拉的靠在她的肩头,可她却实实在在的知道他终于醒了,秀气的剑眉正不甚愉快的蹙结在一起。
“原来你要这样吵闹才肯醒。”红衣少女明媚一笑,胯下坐骑因山下的火光而烦躁不安的刨着蹄。
眼睑下的眼珠略微动了下,那双眼终于掀开,那一刻少女的笑容越加明媚灿烂。
“怎么……回事?”舒秀哑着声问,他声带受损严重,说话有气无力,如果不是头靠在夙夙肩头,旁人根本没法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救你出了大理寺的死牢。”她笑得分外得意,“阿秀,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舒秀眉尖皱得更紧:“我……不是……问这个。”
夙夙不乐意了,娇叱道:“你不问这个又问哪个?”顿了顿,见舒秀不理她,似乎连看她两眼都不大高兴,竟欲缓缓阖上眼去。
“你耳目俱全,你既能听,为何不自己看?”她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了起来,也不管牵扯到他的伤口令他痛不欲生,只是推着他坐直身子,扳着他的下巴让他往下看。
山坳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恶臭的焦土气息随风飘到了半山腰。
舒秀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目眦欲裂。
贴耳的声音柔婉娇美,少女独有的芷兰体香幽幽的传入他的口鼻:“阿秀,你总说我是妖女,总说要杀了我。可你看,世间有多少人行事比我更残忍……阿秀,这么多邪道妖魔,你杀得尽吗?”
阿秀,世间那么多不平事,你管得完吗?那么多泯灭人性的禽兽,你杀得尽吗?
阿秀,阿秀……你且睁大你良善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个疯狂的世间吧!
箭矢破空袭来,狠狠扎进后脑,箭镞从后钻入脑壳,从右眼中穿出。血水混合着白色的脑浆淋漓飞溅,老人完好的左眼惊恐的睁着,箭穿脑,人已亡,可奔跑的佝偻身躯却仍是依照惯性的向踉跄的冲了两步,然后猝然坠落。
老人枯瘦的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尸身摔倒时连带着小男孩也一个跟头摔在地上,没等那孩子反应过来,一枝羽箭深深扎入他的右脚踝。
鲜血迸出,男孩痛得放声大哭。
司寇敦驾着赤焰如烈火燎原般冲了过来:“小十五,你还太嫩了。”
司寇忱落后于司寇敦半个马身,面色铁青的从马鞍旁悬挂的箭壶里迅速抽了一支箭搭上弓弦。他的箭法是八哥亲自教的,八哥是他们兄弟里箭术最精湛的高手,他年纪虽幼,膂力虽不及五哥,不过单论准头,自问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男孩子不跑不逃,径自扑在祖父尸体上恸哭不止,距离他不过五十步之遥,他有信心这样短的距离能一箭射中猎物的眉心。
箭矢离弦,飞快的疾射而出,但身边“嗡”的一声弦响,司寇敦亦是一箭飞出,两箭同时奔向那男孩。那男孩早已吓傻了,箭迎面而来,他吓得只会频频尖叫,连哭泣都忘了。
“锵”的声,两箭撞在一起,铁镞蹭起火花。司寇忱的箭被撞歪了准头,箭镞擦过男孩的耳鬓钉在了身后的一棵树干上。
司寇敦哈哈大笑。
司寇忱咬牙切齿,胯下坐骑转眼奔驰而去。男孩的右耳被箭射烂了,血流了满脸,惊恐的望着那高头大马向自己猛撞过来,他刚刚张嘴,呼喊声尚含在口中,脖子上一道寒光闪过,小小的头颅已飞向高空。
“小十五,这可不合规矩。”
“哼。”司寇忱恼羞的扬着手中长刀,刃口上的血从刀尖上往下滴。他纵马扬起前蹄,泄愤似的将那男孩孱弱的无头尸身踩了个稀烂。“没意思,不玩了!”
舒秀的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背脊紧绷,鲜血渗过锦袄,浅色的衣料上浮起一片绯红。
“放轻松,放轻松……你的伤口裂了,最后吃苦的也只是你自己。”
他的手指紧紧抠着自己的大腿,指骨骨节咯咯作响,扭曲得似要折断。
夙夙将他的手腕抓住,发现他竟将自己指甲抠出血来,不由气道:“这次你就算肯求我,我也不能涉险下山去救人。屠村的是负责押送粮草的金兵,屯在山下的仅是步兵便有三四千……”
见舒秀憋着气不说话,她轻轻搂过他的肩,使他正面转向自己:“别看了,不喜欢就别看了。”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夹了夹马腹,驭马另择山道绕过小山村,“阿秀,我只能保你一个……我管不着全天下人的死活,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我会给你找天下最好的巫医……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死。”
一骑双人当前,十余丈后,十名黑衣女子分列两队,驭马默默无声的尾随。
皑皑白雪,天地苍茫,玉树下马蹄纵情践踏,碎雪纷扬。
冬十一月,金国洪王冽并诸弟大集关合山,乃分五千人为一营,凡二十营。壬午,简王敦兵破屺阳城,吴国遣左将军常靖援之。靖军大败,退守飞峡关,粮草不济。
甲申,吴右仆射张开见吴主,言政事不治,由奸佞在朝。吴主问奸佞为谁,指吴主以对。吴主怒,以开毁斥君王罪,车裂于市。
——《十国通志》
屺阳城位于逐鹿塬,北倚龙鳞山脉,西临岷江,自建城起迄今已三百余年,比吴国存在的历史更为悠久,城内人口近万户,以手工业兴盛传名天下。
这本该是一座富庶的城市,却在一夕之间沦为人间地狱。
金兵破城前一日,屺阳知州薛旺拒敌亡于城头,破城之日,薛旺的妻子将三名幼女斩杀后悬梁自尽,薛旺年仅十五岁的儿子下落不明。
城破后,通判路洺手举城防图、官印,跪北门降金,被金国十五皇子骑马经过北门街时一刀劈裂了脑袋。
从路洺横尸城门,血洒街头的那一霎,屺阳城上空的太阳便变成了血红色。金兵所到之处,哭喊嘶叫声此起彼伏,三日后,原本人声鼎沸的屺阳成了一座了无生气的死城。
屺阳的内城河的水染成了红黑色,泡得发白的浮尸顺着冰冷的水流往东缓慢漂行,岸上金兵手持长戈匆匆而过,偶闻街上有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过不了多时便奄奄无声。内城河通岷江,成了屺阳城弃尸的最好去处,到后来甚至有人将没断气的活人直接赶到河里,金兵在岸上看着,人若是敢靠近岸边就用长矛去刺,十一月的屺阳城刚刚迎来第一场冬雪,即使擅长凫水的人浸泡在刺骨的河水里,不消一时三刻也会冻成冰坨,最后无力的沉入河底。
屺阳城记录在册的人口拥有将近五十万,历时三日后仅存两万余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除了不是吴人而侥幸得以生存外,还有少部分人战战兢兢的躲在了一些外国人开设的手工作坊内,犹如地沟里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的藏掖着不敢见光。
金国虽然不对这些作坊的人杀戮,却也顺手捞过不少财物,三日后城内已渐空,烧杀抢掠到眼红疯狂的金兵开始借故骚扰这些外国人开设的作坊,肆意挑衅,尤其是坊内的女眷,往往被他们强行带走,而事后送回来的仅有半数不到。
屺阳城十室九空,残垣断壁间尸横遍地,孩童被当成箭靶钉死在树干上,壮丁的头颅被割下来挂在了金兵的马鞍上当成彰显功勋的战利品,妇人未着寸缕的雪白尸体堆成了小山,最后统统被丢进了内城河。
血腥和焦臭味充斥着各个角落,这让见惯了冷酷战场的司寇敦也感到了有些不适,所以他临走前不忘叮嘱他那位幼弟:“这里待够了就赶紧回上京吧,免得让父皇担心。”
但第一次出远门的司寇忱哪里听得进这些,他坐躺在虎皮铺陈的柔软榻上,怀里搂着瑟瑟发抖的吴国美人,漫不经心的回答:“吴国好,乐无穷,我已写信让十二哥哥来。”
“胡闹,父皇怎肯让小十二来这里。”
“有什么不肯的?我求的,父皇必肯,十二哥哥求的,母后必应。”
金国现任皇后是十二皇子和十五皇子的生母,司寇敦素来知道年迈的父亲对这两个幼子有些偏心,他本担心司寇忱在吴国吃亏受屈,自己领兵打仗,若是幼弟跟在自己身边照应不到,回去后他难免会受些责难。如今小十五自个儿胡闹不算还要再加上一个金贵的十二弟,他若再不走就真是傻子。
“你好自为之,你能离京终是八弟在父皇跟前保举力荐的,你胡闹时且记得替他多想想,不要叫他白白疼你一场,枉费了心思。”
司寇忱不耐道:“哥哥真啰嗦,你和大哥不许我领兵杀敌立功,难道还不许我在你们后面拣些现成便宜?”
司寇敦轻轻一笑,不再多言,就此领兵前往飞峡关与兄长大军会合。
司寇敦走后翌日正是金兵进驻屺阳城的第五日,有亲兵来报知州薛旺独子藏身城北辉孜钱庄。司寇忱正闲得发慌,听闻这个消息后顿时兴起,竟亲自领了二十名亲卫前往城北拿人。
辉孜钱庄的大东家姓米,梁国人,名号下的钱庄遍布各国,资产无算。设在屺阳城的这个店铺除三名已经被杀的伙计是吴人外,其余都来自齐国、赵国还有越国。
司寇忱到的时候,店里的伙计都被拉到大街上,一队金兵正把他们当球似的踢着玩。掌柜的吓得脸色蜡黄,跪在宅门前,头磕得砰砰作响:“军爷饶过小的……小的真没藏匿贼人……”
一下又一下,灰扑扑的青砖上磕出了暗红色。
司寇忱懒得理会,从马上一跃而下,直接带人闯进内堂。掌柜的原本磕得额头鲜血淋淋,见大批金兵涌入内堂,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尖叫:“不要……”扑过去抱住一名金兵的腿,“求……军爷饶了小的一家……小的,小的是梁人……”
“滚!”一脚踹在他心窝,掌柜的惨叫一声,仰面跌在门口昏死过去。
司寇忱一进内堂就看见后厢有人影匆匆闪避,他冷笑一声,负手往院里一站,抬头凝望院里一株吐蕊绽放的红梅。他身后的亲卫早已饿狼扑羊般冲进各处厢房,随着门裂柜倒的巨大动静,房里果然传出女子惊恐的尖叫。
不过盏茶工夫,亲卫们便连拖带扛的把一对母女拽了出来。
“殿下,奴才看这小的虽然长得嫩了些,倒也有些标致……”一名亲卫一把揪住那少女的头发,逼迫她仰起头来。
少女稚嫩的小脸上挂满泪水,泪水将她脸上涂抹的炉灰冲花,露出原本娇嫩白皙的肌肤,她张着嘴,惊惶闭上眼发抖,连呼喊也忘了。
那妇人拼命挣扎怒骂:“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畜生,她才九岁……”
抓着她的人一拳捣在她的肚子上,将她打昏过去。小女孩见母亲遭难,这才清醒过来,吓得发出凄厉的尖叫:“啊——啊——啊——”
她吓得不轻,失常的不断尖叫。
司寇忱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任由手下玩耍戏弄,小女孩的尖叫惹恼了他,右手一抬,腰上佩的刀脱鞘而出。
腰刀明晃晃的在小女孩头顶划起一道弧,原是当头一刀劈下,没想到刀刃未及触到女孩的额前,就听“咣”的一声,他虎口一震,腰刀险些脱手。刀锋往右偏离,向下斜削,一刀劈在女孩的左肩上。
女孩惨叫一声,那一刀砍在她肩胛骨上,鲜血直流,眼瞅着一条胳膊就此废了。
司寇忱顾不得看她死活,扭头大喝:“什么人?!”眼光扫处,正有两条人影相携翻墙而出,他目光锐利,留意到其中一人正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
不待他吩咐,身旁的亲卫早就分出八九人,翻墙追出。
司寇忱怒气冲冲的出了门,骑马挥鞭:“我要活的!”
只因为司寇忱一句气话,那二人虽逃得狼狈,一时半会儿倒反没了性命之忧。两人专拣闾里肆市的小巷子钻,把追兵耍得团团转。
“有血……那姓薛的小子受伤了……”
“抓活的,殿下要活口……”
如此兜兜转转的闹腾了一柱香的工夫,那受伤的少年终于因为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另一人将他背在背上继续逃,终究没能跑过四条腿的骏马。
司寇忱扯住缰绳把马立停,被逼入内城河畔的两个人皆是头戴白色雪貂斗篷,盖住了头脸手脚,若非司寇忱眼尖,根本没法注意到对方是男是女。
“抬起头来。”
那人不应声,负在背上的少年似乎晕过去了,也没任何反应。
司寇忱扬眉:“我叫你们抬起头来。”说话间,右手一扬,马鞭凌空甩了道响,凌厉的抽向已无路可逃的两个年轻人。
无法看清对方怎么动的,司寇忱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的鞭子已经落空,紧接着自己马前有个冷冰冰的声音说:“你还不配命令我!”
一只粉嫩纤细的拳头从斗篷里探了出来,出拳看似缓慢,却扎扎实实的砸在了马首双眼间隙。轰的声,司寇忱只觉得自己身子猛然一坠,胯下的坐骑已瘫软倒地,幸而他反应及时,身手也较为灵活。马屈膝跪地时他已迅速跳了开去,趔趄的冲了两步后站稳,回头时赫然发现自己的亲卫队伍中竟有四五人已被放倒,或躺在地上直接毙命,或血流满地的滚地惨号。
那人身法灵活,背上负着一人尚且游刃有余,亲卫们无法,只得手持兵刃将他们团团围住,不敢再随意靠近。
司寇忱怒斥:“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杀我的马!”
这边缠斗的情景早就惊动了城内的守备,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金兵独有的牛皮绑腿长靴踩在雪地青砖上的声响。
“杀你的马算什么?杀你我都敢!”那人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屑的戾气。
司寇忱只觉得眼前一亮,心中升腾的怒火竟有了一瞬间的压制。
对面迎风而立的是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正所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少女眼角眉梢流露的神情虽然冷淡倨傲,相貌却是一等一的绝色,饶是他在皇宫里阅尽后宫佳丽三千,也未曾见识这般情致娇媚的女子。
“你……”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挖出来。”
司寇忱见她说话时红润的小嘴微撅,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撒娇,心神被她的憨态可爱勾得一荡,不由笑着应声:“好啊……”
这调笑的口气带着狎亵,少女眼神愈发阴沉的盯着司寇忱,司寇忱被她瞪得心里有些发毛,竟心声怯意的退了一步。
正在这时,少女背上传来一身呻吟,她脸上的阴霾之色居然立即一扫而光,笑靥如花:“阿秀,你醒了?”
司寇忱的脸色阴晴不定,短短一瞬间连变数次。
越来越多的金兵闻讯赶来,将内城河堤岸围了个水泄不通。
司寇忱心下稍定,手中马鞭凌空甩了两下:“小丫头,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跟爷回去,爷留你一条性命。”
夙夙正细声细气的和背上的阿秀说话,听了这话,竟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她笑得欢畅,笑得放肆,笑得张扬无羁:“你是什么东西?”
舒秀听得真切,知道一向行为乖张的夙夙已起杀心,强忍剧痛说:“别……滥杀无辜……”
“烂好人,先顾着你自己的性命吧!落到这般田地,还不是你多管闲事之故?”夙夙冷笑,“我若死了,你看有没有人肯给你收尸。”
“生死由命……”
“呵,你倒看得开,你难道不想见你那心心念念的小仙女了?”
舒秀缄默。
夙夙哼了声,跺脚道:“你觉得对于一个妖女而言,还有什么人是不可杀之而后快的?更何况这些人渣根本称不上无辜。”
脚下方欲行动,她肩膀上骤然一紧,却是舒秀的手指用力扣住了她的肩膀:“他们人多……你、你打不过……赶紧逃吧……”
夙夙一愣,随即眉开眼笑:“阿秀,你是在关心我吗?”
舒秀继续缄默。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这世间除我之外,再没有人待你会比我更好。”
她正心花怒放,没想到背上幽幽的叹了口气:“有的。”
“你……”她气极欲摔他下地,无奈周围危机四伏,她根本不敢有丝毫大意。“搂紧我,等会儿你若是自己摔下去,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舒秀无声的苦笑,双手稍稍用力,紧紧搂定她的肩膀。
司寇忱从容的退出了包围圈,任由那二人在大批士兵的围攻下渐渐体力不支,不再多去看上一眼。
身旁的亲卫重新牵来一匹黄骠马给他当坐骑,他接过马辔,方欲上马,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啸声。没片刻工夫,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啸声,仿佛整座鱼鳞山脉都被震动了。
黄骠马当场吓得肝胆俱裂的屈膝跪地,无论旁人怎么拉扯都不肯再站起来。
啸声一声接着一声,越传越近,眨眼间似已近在咫尺。虽有亲兵护卫,司寇忱心里仍不免打起鼓来,但他是天潢贵胄,身上流淌的是金国游猎民族的血液,骄傲的好胜之心不容他退怯。
就在他内心千转百折的短暂瞬间,那勃发的啸声起源之地已从城外跳到城内,沿着中心街由北向南飞速靠近,所到之处无不引起惊恐失措的尖叫声。
不等司寇忱回神,眼前已有团土黄色的庞然大物一晃而过,带起一股腥臭的热风,刮得他面颊生疼。他下意识的抬起胳膊遮挡住脸,耳听身旁的一名亲卫发出一声惨叫,叫声只响了一半,底下半截自动消音。
狂风大作之后,四周反而安静下来,静谧中突兀的响起一种“喀嚓喀嚓”的诡异声音。司寇忱慢慢将胳膊放下,眼前的恐怖一幕震得他连退三四步。
距离他十步开外赫然站了一头比马矮不了多少的成年雄狮,狮子的锋利的前爪下扑倒了一名金兵,一条从尸身上撕扯下来的断臂正挂在狮子的血盆大口之中,那张血淋淋的大嘴每一次闭合,便发出几声喀嚓声。
一头吃人的狮子!
一头本该生存于崇山峻岭中的狮子,此刻却出现在了屺阳城。
而狮背上居然端坐着一位嫩黄色裙袄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长相并不是那种绝色,至少和方才那位背着人的少女比起来要逊色许多,但她胜在有一双明利的双眸,那双眼向众人扫视时,每个人都被她眼中的冷冽瞪得心里发寒。
雄狮正嚼得津津有味,那女子一手揪着它的鬃毛充当辔勒,一手以掌代拳的拍向狮子毛茸茸的脑袋。进食中的狮子受人打扰后十分不悦的嘶吼,却又苦于挣脱不了女子的束缚,只得又惧又恨的吐了口中的食物,抖擞了钢刃般的粗犷鬃毛发出一声长啸。
女子只冷眼瞧了司寇忱一眼,然后浑不在意的转开头去,继续驾驭着狮子往打斗处扑去。
直到这一人一狮消失在眼前,司寇忱才猛然惊醒过来,气急败坏的高吼:“给我……给我抓住她!”
夙夙身上的斗篷已经染红,身形腾挪间颠动背上的舒秀,他一开始还会因为伤口疼痛而肌肉震颤抽搐,拖延得越久,他的气息越弱。
阿秀,你不能死,怎么能让你在我眼前死去?
夙夙杀红了眼,却始终没法脱身,狮吼声响起时,她已经杀了二三十人,才堪堪挪出了十丈远。
背上,倏然一轻。
她一惊,肝胆欲裂。
受刑之后的舒秀,残破的身体一直靠着夙夙拼命塞药丸续命,但随着伤口一再迸裂,反复恶化,他每天清醒的时辰仍是越来越少。
这样的阿秀,像是随时随地都会离她而去……
以前每次他离开,她总能怒气冲冲的找到他,然而这一次,她真怕自己再也找不回他。
脸白如纸的舒秀静静的躺在黄衣女子身前,雄狮一下子承担了两个人,不免有些吃力,暴躁得用爪子刨着地,频频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然而黄衣女子对周遭的一切变故都浑不放在心上,哪怕夙夙在她身边厉声喝道:“放开他!”
她只是皱着眉头,不悦的凝视着自己身前昏迷的少年。
“阿秀。”她低低的开口,左手轻轻贴上他的额头。
一柄长刀悄无声息的从背后砍了过来,她没回头,反手扬袖一挥,隐在袖中的手掌笔直的伸了出去。
长刀落地,那名本想偷袭的金兵瞪大了眼,慢慢的跪倒——心口被戳出一个血窟窿,女子的左手缓缓从他胸腔中抽出,一颗尚在怦怦跳动的心脏握在了白皙的掌心之中。
她的脸色平静,目光冷凝,手中鲜血淋淋,她却视若无睹,镇定自若。
这个静止的画面实在太过惊怖!
即使行事乖戾,一向自诩妖女的夙夙也不由得呼吸一窒,投鼠忌器的迅速打消了抢人的一切举动。
“别逼我……杀人!”她的声音清清脆脆,飘荡在这个冰冷阴森的人间地狱里,像是在无奈的叹息,又像是在替人惋惜。
明明驾驭凶猛的畜生在城内伤人无数,明明已经用十分残忍的手段杀了一个人,可她却用很无辜的语气对周围的人说,别逼她杀人。
夙夙微微打了个寒噤,这副表里不一的神情,居然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熟稔感。
那个人……也是如此。
明明做着最残酷的事,说出的话却像是天下最纯洁最善良的无辜者。
金兵虽勇,却也是血肉之躯,之前被疯狂的夙夙杀得手脚发软,这会儿见这个骑着雄狮的女子,手段狠毒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个早已吓破肝胆。也不知谁领了头,前赴后继的攻击停止了,他们战战兢兢的围在边上,不敢逃跑,更不敢上前送死。
场地中央除了一堆死尸外,只剩下夙夙仍敢于面对那头呲牙咧嘴的雄狮。
“把他还给我!”
女子横了她夙夙一眼,表情毫无任何变化。也就在那个瞬间,她猛地从狮背上一跃而起,只两个起落已掠到包围圈外,将一名骑在马上指挥的百夫长一把拉下马。
饿了一整天的狮子猛然脱困,不由兴奋得连吼两声,腾挪间接连咬伤数人,横冲直撞的扑入金兵的包围。这一切的变故快得只在电光石火间,这头狮子伤人,那头黄衣女子已携了昏迷的舒秀纵马逃离。
夙夙岂肯善罢甘休,同样趁乱抢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关合山脚下,黄衣女子草草将舒秀的伤口包扎,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夙夙阴魂不散的又追了上来。
“把阿秀还给我!”
“你是他什么人?”这一回,难得她开了口,“说了,我就把他给你。”
夙夙嗤之以鼻:“你不用管我是他什么人,只需知道他是我的人。”
“哦?”女子似乎来了兴致,低下头凑在舒秀耳边低语,“阿秀,原来你已有了心上人,那么你现在是不会在意她在哪了。”
昏迷中的舒秀突然一阵抽搐,扣紧的牙关松开,强忍剧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她在哪?”
他的眼睛睁开了。
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的他,陡然睁开的双眼里像是有团火在烧。
“你还清醒吗?”
“我很清醒。”他强迫自己忽视身上叫嚣到快要炸开的疼痛,急切的追问,“她在哪?”
女子微微一笑,笑得冷淡,笑得高深莫测:“你在和谁说话?”
舒秀垂下眼睑,身上的肌肉每一寸都在抽搐着。
“姐……”他低低的喊了声,声音愈发抖得厉害。
“嗯,还好,三年多未见,难得你这位大将军还记得我这个姐姐。”
“你记错了……是两年十一个月,尚不足三年。”
“是吗?我怎么觉得很久了,至少有三四年了呢。”
“从舒家堡出来也不过才四年而已,离我们上次见面……”他哑了声,上次见面记得还是在春天,那个动不动就喜欢离家出走、周游天下的人笑嘻嘻的对他说,如果过了二十岁还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嫁,那她就兔子啃窝边嫩草,抓他充当新郎拜堂。
她说他是她最后的依靠,如果他长大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如果到时候他肯娶的话……
他记得,说这话时,她已十八岁。
他记得,她的生辰在夏天……只因那是只小蝉儿,喜欢整个夏天趴在枝头欢快唱歌的小蝉儿,喜欢舒适自在的小蝉儿。
“你是……舒蝉?!”夙夙惊骇莫名的叫了起来,脸涨得微红,眼神充满恨意的瞪着她,“原来,你就是舒蝉!”
女子抬起来,极其冷淡的表情因为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而变得柔和起来,她看向夙夙:“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叫舒雪,舒蝉是我姐姐。”
舒秀的手搭在舒雪的手腕上,手指扣得那么颤,那么紧,明明已经疼得五官扭曲的脸上仍勉力笑着,他的眼神柔和,语气执着:“她在哪?”
舒雪愣怔片刻,终于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在齐国。”
作者简介:
李歆,一个痴迷于编织小说的懒惰小女子,有一点点执著,又有一点点天真。书写的是情感,却向往大漠草原的孤绝;书写的是剑侠,却向往儿女情长的缠绵。
2003年起陆续在《今古传奇》、《武侠小说》、《武侠故事》等杂志发表中篇小说。著有《独步天下》(上下册)(朝华出版社出版)、《秀丽江山》(四卷)(朝华出版社出版)、《凤栖梧》(城市出版社出版)、《询君意》(上下卷)(国际文化出版社出版)等畅销长篇小说。荣获腾讯网“作家杯”第二届原创大赛第四期冠军;当选“07年度青春文学四小花旦”;2008年初荣登中国网络原创作家风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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