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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古诗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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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论诗兼其他徐志摩论诗
胡鱼一日作诗曰：人生忧患始读书，思慕贪求与众殊。秋日独吟叶满径，病年感叹夜悬珠。成灰蜡炬泪洒地，悟道春蚕丝满腹。磨砺栖惶损元体，不如归隐浮江湖。
又作一首自由诗《你》：
采集鸟语你织成诗行摇响贝壳你收藏海洋
眼睛――开着的小窗谁将住进你的绣房？
一百盏心灯为你点亮一百根琴弦为你弹响
天鹅星的羽毛孵化太阳你为太阳――化妆
相思如花的种子雨花石美丽如梦想
海岸线飘动着风运载彩霞的芬芳
一个故事长在常青树上谁把它摘下―――品尝？
胡鱼细细斟酌，觉得古诗、新诗各有所长，但仔细探讨其道，发现它与当时的经济背景、生产方式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思想特点和文化传统密不可分。中国古代诗歌就深深地扎根于中国的农业文化和中华民族性之中。于是，胡鱼利用超时空声像机与"才子"徐志摩联系，俩人就中国古诗词的特点在北京奇真斋畅谈。
徐志摩因昨晚约会没见到情人眉而沮丧，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感，苦笑着吟诗道："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终宵"，胡鱼用海涅的诗打趣说："你那诗歌中的魔魇将会向她哀告，向她倾诉，用爱的嘘息，以及爱的痛苦"，徐志摩无奈地一笑。谈到古代诗词，徐志摩说："中国诗词重抒情轻叙事。受儒家哲学的影响，古诗词多是士大夫和知识分子表达平治天下的志向和发泄仕途失意的牢骚之作，因此，抒情性很强。如唐寅之'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陈子昂之'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洪秀全之'展爪似嫌云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
黄炎培之'闭门忍听千家哭，袖手何曾万念灰'等等都是儒家情怀的抒发；又如屈原之'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李白之'弹剑作歌奏苦声，曳居王门不称情'，陆游之'万事只能催白发，百年终是卧荒丘'，唐寅之'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等等，都直接或间接地抒发了不平之胸臆。即使象著名的叙事诗「孔雀东南飞」、「木兰辞」也是有着浓重的抒情色彩的。而西方的诗歌，如荷马的「伊里亚特」和「奥德赛」，但丁的「神曲」，歌德的「浮士德」，拜伦的「唐·璜」以及现代诗人艾略特的「荒原」，都偏重于叙述一个神奇、精彩的故?。"这么说，西方人不重视诗歌的抒情性罗？"胡鱼问。"不是的！恰恰相反，西方自由诗的抒情性极强，不过，由于诗体的自由，其容量、内涵也极大。如「荒原」的'死者葬仪'章写道：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被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夏天来得出人意料，在下阵雨的时候……这里抒情性很强，但艾略特说：'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因此，他反对赤裸裸的浪漫主义抒情方法。在「荒原」中，他借用圣杯的传说：某渔王因为衰老而使肥沃的国土荒芜了，只有找到能起死回生的圣杯才能治好渔王。一位少年英雄，身佩利剑，历经艰险，到处寻找圣杯。艾略特运用象征主义手法，把西方社会象征为'荒原'，把伦敦称为'败坏的房子'，把现代人比作'稻草人'、'空心人'；他写道：他们发出的干燥的声音，沉寂而无意义，就如风吹干草或者象干燥的地下室里老鼠的脚踩过破碎的玻璃从这里可以看出，现代诗的容量很大，内涵远比中国古代律诗丰富。中国古诗的另外一个特点是，它重意象轻议论。中国诗词要末直抒其志，要末隐喻内心，很少有对事物的评论和分析。唐诗宋词都比较讲究比喻和象征，籍之间接地表达作者的思想和情愫。如屈原的诗'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就是以鸷鸟比喻自己；唐寅的咏鸡诗'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是以'王侯勒马听'来象征自己的才干；杜甫的诗'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则是以美人自喻。诗歌的这种形象思维方式非常适合于在抽象思维方面比较笨拙的中国人，这可能就是中国之所以成为'诗国'的原因。现代西方人开始学习中国人的这种作诗方法，在欧美各国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象征主义诗歌流派就主张学习汉诗的借用外在形象表达内心的做法"。"我听说象征主义的创始人是以《恶之花》轰动西方的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是吗？""可以这么说。1857年，波德莱尔发表《恶之花》，帝国法庭以伤风败俗罪起诉他，他被判处罚款，勒令删除其中的一些淫诗，但这反而促成了波德莱尔的成名，也标志着象征主义诗歌的诞生。1886年儒勒·莫雷阿在《费加罗报》发表'象征主义宣言'一文，宣告了象征主义文学的正式形成。象征主义的特点是：1、主张暗示、直觉、意象，反对陈腐的说教和抽象的感慨；2、对外在事物的描写要以物言情，隐喻内心；3、借梦幻表达思想，从联想产生形象，以含蓄代替激情；4、借音韵增强感受，讲究音乐性、雕塑美和形式的工整，有时以晦涩的语言来刺激人的感官"。胡鱼道："从这几点来看，象征主义与律诗的原则的确类似。但是，象征主义者都比较颓废，像波德莱尔歌颂'恶'，而中国诗词虽然充满牢骚，但总还是乐观地看待人性"。徐志摩答道："是啊，前者反映了西方人对人的本性的看法，后者代表了中华乐观感性文化。陶渊明、李白、苏东坡虽官场失意，但仍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的愉快心情。而西方象征主义者从波德莱尔、爱伦·坡、马拉美到里尔克、瓦雷里、叶芝、艾略特几乎无一不是悲观主义的代表，如波德莱尔的「忧郁」诗写道：当低沉的天空象一个大盖罩住被无穷的烦忧折磨而幽咽的心灵，当环抱万物的天际向我们喷出比夜还要凄冷的黑影；
当大地变成一间阴湿的牢房，那里，希望象蝙蝠在低翔，双翅胆怯地拍打着四壁，脑袋与腐朽的房顶相撞；
当大雨倾泻如注，就象大牢狱的铁栅栏一样，一群无声、肮脏的蜘蛛爬过来，在我们的脑中结网。
突然间，几口大钟狂怒地跃起向天穹发出可怖的轰鸣，如同没有祖国的游魂在顽强、固执地哀鸣。
――几列长长的柩车，鼓乐全无，缓缓地驶过我的心灵；希望被击败，正在哭泣，而残忍暴戾的愁苦在我低垂的头上竖起了黑旌。又如凡尔伦的「秋天的歌」写道：秋天里提琴的长呜咽单调得没气力伤我心
钟响时全气窒而苍白我回想往日事我哭泣
我处身狂风阵随飘荡近又远象一片死叶样西方诗歌的这种悲伤风格和写法曾影响到我国五四以后的新诗创作……"胡鱼插话："'文革'以后的朦胧诗即是悲痛的伤痕文学的一种，它也主要是借鉴了象征主义的手法"。徐志摩"嗯"了一声，发现超时空声像机上打出了女友眉的传呼，于是连忙告别，约定第二天再来，胡鱼用普希金的诗又打趣道："爱情的病是不治之症！"
徐志摩一边吟诗一边经历时空的变换，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其诗云：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是在那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黯淡是梦里的光辉。胡鱼一听，知道他又跟女友闹别扭了，便吟诵起普希金的诗：爱情啊，爱情，请听我的恳请：请再把我送入梦境，再让我心醉，到了清晨，我宁可死去，也不愿梦醒。徐志摩说："我跟普希金交朋友了，他的诗太符合我的心情了！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他论诗？"胡鱼觉得他说得对，便开启超时空声像机，在米哈伊洛夫斯克村找到了正与将军夫人凯恩幽会偷情的普希金。徐、胡颇感唐突面赧，但这位爽快的俄国诗宗却在告别亲吻了凯恩之后，向来客情绪激昂地吟诵起他刚写的一首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在绝望的忧愁的折磨中，在喧闹的虚幻的困扰中，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影。
许多年代过去了。狂暴的激情驱散了往日的梦想，于是我忘记了你温柔的声音，还有你那天仙似的面影。
在穷乡僻壤，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我的岁月就那样静静地消逝，没有神性，没有灵感，没有眼泪，没有生命，也没有爱情。
如今灵魂已开始觉醒：于是在我的面前又出现了你， 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神性，有了灵魂，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徐、胡对此诗赞不绝口，并征得同意，抄下以便在中国流传。谈起中西诗歌的长短之处，普希金显得从容、博学，对中国了解很多："中国诗重感觉悟性，轻历史跨度。中国人擅于捕捉瞬间的感觉而成篇章，许多名篇都是微妙的悟性的结晶。如张继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王维的'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韦应物的'野渡无人舟自横'，以及宋祁的'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等等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美好感觉的抒发，这里虽然没有气势恢宏的历史，却打动了无数吟诵者的心。而我们西方诗歌的历史感更强，比如公元前9～8世纪怀抱七弦琴的行吟盲诗人荷马堪称西方诗祖，其代表作《伊利亚特》根据历史传说描述道：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之王后海伦被特洛伊统帅赫克托的弟弟帕里斯拐走，墨氏联合其兄迈锡尼国王阿加梅农，率希腊联军十万人讨伐特洛伊。但因阿加梅农夺了部将阿喀琉斯的美女，导致联军内部不和，于是希腊军惨败。后来，阿加梅农当面道歉，联军团结一致，再与特洛伊大战。天后赫拉、智慧之神雅典娜、海神波塞东等帮助希腊，太阳神阿波罗、美神阿芙洛狄特、战神阿瑞斯等帮助特洛伊，最后希腊大胜，把赫克托赶至特洛伊城。赫克托誓死决斗，被阿喀琉斯杀死。荷马的另一代表作《奥德赛》则讲述了一个英雄传奇：英雄奥德赛想出木马计，将武士藏于一只大木马内潜入城中，攻破了特洛伊城。此后，奥德赛为回到其统治地伊达卡，在路上漂泊了十年，他到过甜莲岛、独眼巨人岛、风神岛、女妖岛等，历尽艰险，最后回到了伊达卡，把所有觊觎他的王位、纠缠他的妻子的人都杀死了。类似这种历史传奇的诗歌在中国极少，名篇《长恨歌》等也只重抒情而不重叙事。中国诗词由于十分强调音韵美、对仗工整，以及有字数的限制，这在客观上限制了作品的容量，使之不可能如同西方自由诗那样篇幅巨大、含量丰富。中国古诗无论是抒情诗还是叙事诗，一首诗只抒唯一之情，只述唯一之事，一方面显得朗郎上口，易记好背，另一方面又显得单纯，有些诗甚至给人玩弄文字游戏的感觉。这不足为怪，因为在重视词藻和韵律这一表层现象之后深藏着的是中国人爱面子、重形式的民族性，而这一民族性又是虚伪的农业文化的产物。中国诗词的另一特点是重功名轻爱情。我记得曾经读过这样一些中国诗词：'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空余门下三千客，辜负胸中百万兵'，'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身到凤凰池'，'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与中国人的这种功名主义不同，我们西方人的骨子里渗透了个人主义，因此，诗歌也是多表现个人，并给爱情以特别重要的位置。诸如海涅、拜伦、雪莱、裴多菲、布朗宁夫人、莎士比亚以及我本人都以其爱情诗享誉遐迩，狂热的爱情表白可能会让中国人特别是男人觉得'失面子'、'失身分'；如雪莱的《印度小夜曲》中写道：那夜莺已不再怨诉，怨声死在她的心怀；让我死在你的怀中吧，因为你是这么可爱！我十七岁时的即兴诗写道：我在你面前无言地坐着，我无望地感受着痛苦，我无望地看着你：幻影对我说的，（我爱你！）我却不能如实地对你说出。我的《啊，玫瑰姑娘》写道：啊，玫瑰姑娘，我戴上了锁链！戴上你给的锁链，我可心甘情愿：正象丛林中的夜莺，在林中是歌中之王，也愿挨着美丽而骄傲的玫瑰，在那甜蜜的不自由中栖息，并在情深意浓的黑夜里，为她温柔地歌唱。德国伟大的诗人海涅也可以说是爱情诗圣，他的一首诗是这么写的：把你的脸贴住我的脸
把你的脸贴住我的脸，眼泪就流在一起；把你的心贴紧我的心，爱之火就迸在一起！
等我们潮水似的眼泪流淌到熊熊的火里，等我的手臂搂紧了你――我情愿殉情而死！伟大的莎翁在他的一首十四行诗中，则写道：啊，让我为情人辩白：她明白，杀我的毒剑就是她柔媚的目光！因此，她把毒剑从我脸上移开，也就是把它们的伤害射向他方。不！干脆用你的目光立刻把我杀死，为我解除痛苦，反正我已濒于死亡！从上可见，在西方宣扬为爱而死是高尚的，女人的地位也是比较高的；而在你们中国，妇女的地位非常卑下……"徐志摩道："是的。特别是，儒家传统视谈情说爱为纨绔子弟所为，不是一个大丈夫溢于言表的事，所以，爱情诗自《诗经》以后便难以为继了，偶尔有人写几首，也是因为仕途无望而'自暴自弃'，就像柳咏自嘲为'奉旨写诗'而沉迷于'靡靡之音'那样。我如果生在古代，一定被看作浪荡子，而无颜见父母。《诗经》、唐诗中还有几首含蓄的情诗，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唐朝白居易有《长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李商隐有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到了宋朝以后，由于受到宋明理学的束缚，要'存天理，灭人欲'，使得只有像李清照这样的女子和柳咏这样的颓废者才敢歌颂'情'，明朝以降，则情诗在中国灭迹了，而此时正是西方人性解放时期"。胡鱼也不甘寂寞，说道："中国人不讲爱情，却讲功名，功名失败与其说对个人是个损失，毋宁说对社会是个贡献，因为以诗来吟咏个人的悲愤之情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绝招，所谓'诗言志'是也。在现实中受挫，并不能真正打击崇尚'文死谏，武死战'的儒生，相反，他们还要以诗抒发高傲、壮烈、愤世嫉俗之情，不忘流露中国人的乐观心态，绝对摒弃西方人面对炼狱和地狱时的悲壮心情"。普希金说："你们中国人真是不可思议！乐观但不敢歌颂爱，世俗但不懂'情'为何物！"徐、胡觉得无言以对，只纠正他"情"之一字应改为"爱情"二字。普希金提议说："我带你们到彼得堡参观，去见识那儿十九世纪初的风土人情，如何？"徐、胡欢欣雀跃，随之前往。游历了一个星期，三人道别，各作一首诗相赠，普希金诗为：
我给月亮贴上邮票寄去我圆形的思念
银光亲吻她的长裙依偎在花格子窗前
她一旦猜出我的秘密深夜又是辗转难眠
徐志摩诗为：
沿着感情的小径我去探索你的神秘莫测的眼睛―――去叩响眼睛里的天穹去倾听眼睛里的涛声去打开眼睛里爱情的小窗去观测眼睛里双星的运行
你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明亮闪耀着神采闪耀着天真
乘着青鸟的羽翼我去游历你的广袤无边的眼睛―――去揭开这双憧憬的眼睛去窥视这双未来的眼睛去询问这双诗神的眼睛去拍摄这双忧郁的眼睛
你的眼睛永远是那么美丽看不完你的焰火读不完你的深情
胡鱼诗名曰《脑袋》：
我有一个空洞的脑袋我有一个塞满东西的脑袋我有一个火炉似的烧毁思想的脑袋我有一个冰箱似的保存感情的脑袋
一个结满禁果的脑袋一个长出繁星的脑袋一个与北极共振的脑袋一个与女娲共生的脑袋
借来华陀之刃请解剖我的脑袋――有几根异常的神经？有几条多余的血脉？
寻得扁鹊之针以探测我的脑海――感情有几分咸味？思想有几次澎湃？
日月在我的眼中环行哟宝藏在我的额下深埋几千年后定有人来考古――瞧，一个外星人奇异的脑袋！
胡鱼召集众弟子举行中国诗词学术讨论会，会上他说：中国的文章诗赋过于讲究词藻美丽、韵律工整，过于追求意境，而损害了思想性。中国人不擅逻辑思维，对事物不求甚解，因此文章诗赋终究没有达到深远的思想，很少有思想性伟大的作品，只是陶醉于感官主义、自然主义的优美意境。譬如，中国文学受到印度佛教的深刻影响，但其中没有印度式的佛理、因明，只有中国式的禅趣、浪漫的意境。
弟子冉有说：是呀，老师讲解过很多禅诗、浪漫的诗歌，读来让人觉得回味无穷，我还记得宋之问诗："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孟浩然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王维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兴阑啼鸟散，坐久落花多"，"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禅"；李白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等等，这些诗短小精悍，意味无穷！弟子李俊杰说：苏东坡是中国最伟大的诗词作家，他的诗词禅意浓厚，譬如："舟行无人岸自移，我卧读书牛不知"；"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毂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他们的意境多么美呀！弟子司马弓说：古人往往倾尽毕生心血在诗词文赋上，的确出现了不少好的作品，谁不会吟诵、欣赏韦应物诗："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杜牧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宋祈词："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欧阳修词："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叶李诗?闲坐小窗读周易，不知春去几多时"；黄景仁诗："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袁枚诗："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白"；郑思肖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马致远曲："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些诗很美，可又总给人舞文弄墨、雕虫小技的印象。中国没有出现类似于西方的《神曲》《浮士德》《失乐园》等博大精深的作品。弟子王成说：陶渊明、李白、李商隐的诗尤其成为中国诗的代表，陶渊明之天人合一的情怀、李白之浪漫气魄、李商隐之晦涩哀怨为人津津乐道。可是从思想性来说，他们的作品大多苍白无力：陶渊明只是演化了庄子的思想，李白只是集儒、道、墨气质于一身，李商隐只是所?亡国之音"的作者。弟子赵袖反对说：李商隐应该说是中国为数不多的爱情诗作者之一，他代表了国人的内向、含蓄的性格，不能说没有思想。不知诸位同学读过李商隐的这样一些诗没有："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这是写神女生涯的；"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这是咏蝉的；"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这是写相思的；"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这是写楚王与宫女的；"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这是写愁怨的；"花须柳眼各无奈，紫蝶黄蜂俱有?，这是写心境的；"锦瑟无端迨?遥?幌乙恢?蓟??，这是表达追忆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是描写心心相印的；"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这是讲梦醒后写情书的；"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这是讲相思之苦的；"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这是感伤唐玄宗与杨贵妃的；"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这是讲富平少侯沉于女色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雨各自愁"，这是讲有情人难以合好的；"楚天长短黄昏雨，宋玉无愁亦自愁"，这是指楚王荒淫的；还有，"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等等，也是写相恋相思之类。这些诗哀婉凄清，堪称绝唱！司马弓：任何优秀的诗词、文学作品都会反映一定的民族性、民族思想。我所讲的李商隐等人的诗歌缺乏思想，指他们对意境的追求远远超过表达思想。赵袖：可是，歌德说"有了思想，便无诗歌"，太深沉的人写些哲理诗，必然读起来无味。司马弓：我并非号召写哲理诗，而是鼓励内涵丰富、博大精深的作品如西方的《神曲》《唐璜》《荒原》那样的作品的出现。胡鱼：从思想性来说，明朝唐伯虎的作品堪称一流。但是，他太消极、太悲观了，与中华民族的乐观文化背道而驰，所以，不为后人所推崇，流传不广。请同学们回去好好读一下他的诗，这里我吟诵几段：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花下酌酒歌
九十春光一掷梭，花前酌酒唱高歌。枝上花开能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昨朝花胜今朝好，今朝花落成秋草。花前人是去年身，今年人比去年老。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明年今日花开否？今日明年谁得知？天时不测多风雨，人事难量多龃龉。天时人事两不齐，莫把春光付流水。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老不重来。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把酒对月歌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我当李白对明月，月与李白安能知？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中间光阴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需满把金樽倒。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春夏秋冬捻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富贵荣华莫强求，强求不出反成羞。有伸脚处须伸脚，得缩头时且缩头。地宅方圆人不在，儿孙长大我难留。皇天老早安排定，不用忧煎不用愁。
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须苦苦用机谋？饱三餐饭常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下眠。慢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多道我神仙。些须做得功夫处，莫损心头一寸天。
坐对黄花举一殇，醒时还忆醉时狂。丹砂岂是千年药，白日难消两鬓霜。身后碑铭徒自好，眼前傀儡任他忙。追思浮生真成梦，到底终须有散场。
不炼金丹不坐禅，饥来吃饭倦来眠。生涯画笔兼诗笔，踪迹花边与柳边。镜里形骸春共老，灯前夫妇月同圆。万场快乐千场醉，世上闲人地上仙。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秋风纨扇图
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丹青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黄花无主为谁容？冷落疏篱曲径中。尽把金钱买脂粉，一生颜色付西风。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 阳间地府俱形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唐伯虎的其他好诗还有如"自恨不才还自庆，半生无事太平人"；"是非满目纷纷事，问我如何总不知？"；"笼鸡有食锅汤近，海鹤无粮天地宽"；"湖上水田人不要，谁来买我画中山？"；"世人多被鸡催起，自不由身为利名"；"劝君一饮尽百斗，富贵文章我何有？"；"遥望黄尘道中客，富贵于我如浮云"；"眼前次第人都老，世上参差事不齐"；"万类之中人最贵，但行好事莫相轻"；"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不因送客东城外，过却春光总不知"；"莫言此地崎岖甚，世上风波更不平"；"眼前多少不平事，愿与将军借宝刀"；"空山寂寞人声绝，狼虎中间读道经"。还有咏鸡诗"大明门外朝天客，立马先听第一声"；"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胡鱼继续说：唐伯虎虽然也有儒家的功名思想、道家的精神自由思想，但更多的是类似于当代西方存在主义文学、荒诞派戏剧、象征主义诗歌的颓废、无奈、消沉、感伤的情绪，这种东西能风靡西方，但不可能风靡中国。即使中国人常常面临比西方人悲惨酷烈得多的处境，但我们能调整心境，向往大同社会、明君圣主、清官大老爷，我们能逆来顺受、知足常乐，我们炽恋世俗、满足感官、乐于吃喝，我们的精神永远是圆满的、富足的、快乐的。所以，唐伯虎的作品只能代表一种文化现象，不能代表中国人。
弟子司马兵说：唐伯虎堪称中国的现代派诗人、存在主义诗人，了不起！李俊杰说：可惜，中国有思想创意的诗人太少了！
胡鱼对弟子说："流行于明清之际的'清言'是一种短小精悍如同格言式的文学体裁，譬如著名的《菜根谭》即属此类，此外，有名的还有《呻吟语》、《小窗幽记》、《围炉夜话》、《幽梦影》、《幽梦续影》、《荆园小语》、《岩栖幽事》、《娑罗馆清言》等。清言多谈风花雪月、人生趣理，既象诗词、对联讲究对仗整齐，又象老子的哲学词语闪烁、断续飘忽；它是语录之连缀，人生体验之突发，率尔操觚，任意驱驰，给人意味无穷的感悟和清晰淡雅的美感。大家回去收集清言，认真思考，然后我们讨论其特点和所反映的民族性吧"。
第二次再聚，弟子司马兵抄来一叠清言，谓其：虽对人生感悟有所帮助，但它集儒家之修身、道家之情趣、墨家之刻谨、法家兵家纵横家之谋略于一体，共同设计、束缚中国人，使得国民一个个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一方面吟花弄柳，做"谦谦君子"，同时又深具谋略，老奸巨猾，由此，中华民族的优秀品性、活力、创造性丧失殆尽！胡鱼曰：清言可以分为五类，第一类主张谨慎、畏惧、容忍、不露才，如："君子对青天而惧"；"恐惧者修身之本"；"鹰立如睡"；"坐于广众之中"；"不忍气，做不得人"；"忍所不能忍"；"君子之才华，玉蕴珠藏"；"有才必韬藏"等句。第二类提倡韬晦谋略，如："作人要如神龙屈伸变化"；"宠辱不惊"；"藏巧于拙，以屈为伸"；"事到得意处，便可思退步"；"进步处便思退步，着手时先图放手"等句。第三类寄情山水，向往隐逸、天人合一，如"花不可以无蝶"；"竹篱下忽闻犬吠鸡鸣"；"艺花可以邀蝶"；"兴逐时来"；"孤云出岫"；"兴来醉倒落花前"等句。第四类否定物欲、奔忙，主张淡泊、知足，如?心为形使"；"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宁谢纷华而甘淡泊"；"备尝世味，方知淡泊之为真"；"势利纷华，不近者为洁"；"自老视少，可以消奔驰角逐之心"；"多藏者厚亡"；"人生待足何时足"。第五类崇尚宁静、无事、无智，如："静坐然后知平日之气浮"；"天地间真滋味"；"从静中观物动"；"朴能镇浮，静能御噪"；"练事何如省事闲"；"多能不如无能之全真"；"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等句。这五类对中国人的性情都产生了消极的影响，或者说它们都代表了某种民族劣根性。如第一类，反映了士大夫面对权利万能、权利崇拜和官本位文化所造成的异常激烈的权利斗争和勾心斗角时的畏惧心态―――"履平地而恐"，"露才是士君子大病痛"；也反映了小农面对暴政暴官的逆来顺受、忍声吞气的心理―――"容耐是忍事第一法"，"失意事来，治之以忍"；这些都使得中国人懦弱、拘谨，不敢表现自己。第二类反映了中华民族与自然和谐、天人合一、没有战胜大自然的思想。第三类反映了圆滑、隐晦、曲折，亦进亦退的民族性格，没有西方人的一往无前、决不退缩的勇气。第四类对利益、物欲的否定，以及清淡、知足的心理，致使商品经济、科学技术发展的困难。第五类反映了大陆文化的尚"静"、崇"山"，小农社会的闲散、"无事"，这与海洋文化的尚"动"、崇"水"，工商社会的激烈竞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弟子王成说：清言比较推崇中庸、中和、儒道佛墨法兵杂糅的思想。如"忧勤是美德，太苦则无以适性怡情；淡泊是高风，太枯则无以济人利物"―――意为既儒墨又道佛；"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古人此等念头，是吾人一点生生之机，无此，便所谓土木形骸而已"；"山林是胜地，一营恋变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欲境是仙都；心有系恋，乐境成苦海矣"；"一字不识而有诗意者，得诗家真趣；一偈不参而有禅味者，悟禅教玄机"―――佛禅思想。弟子李俊杰继续说：还有，清言中"处世让一步为高，退步即进步的张本；待人宽一分是福，利人实利己的根基"；"家纵贫寒，也须留读书种子；人虽富贵，不可忘稼穑艰辛"；"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趣味；处林泉之下，须要怀廊庙的经纶"―――这是儒道思想；"谦，美德也，过谦者，多怀诈；默，懿行也，过默者，或藏奸"；"处世不宜与俗同，亦不宜与俗异；做事不宜令人厌，亦不宜令人喜"；"念头浓者，自待厚，待人亦厚，处处皆浓；念头淡者，自待薄，待人亦薄，事事皆淡。故君子居常嗜好不可太浓艳，亦不宜太枯寂"；"事不可做尽，言不可道尽，势不可倚尽，福不可享尽"；"矜持太过者，不可谓之敬；枯寂太过者，不可谓之静"―――这是中庸思想。这些思想一方面表明了中国人的聪明、不偏激，另一方面反映了国人的消极、软弱和狡猾。对弟子们的分析，胡鱼嘉之，然犹嫌不够全面、精深，故令众人日后要进一步深入研究。
胡鱼授课曰：中国的文赋也是按照诗的样子来写的，讲究对仗工整，锻词炼句，其文辞优美盖过思想内容。千百年后，人们忘却了其内涵，而记住了他们的对联式的妙语连珠。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李斯的《谏逐客书》写道："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贾谊的《过秦论》写道：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以鞭笞天下、威镇四海"；王粲的《登楼赋》写道："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曹植的《洛神赋》写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庾信的《枯树赋》写道："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等等。这些诗一样的、对联一样的句子历来为人们津津乐道、诵而忘机。弟子张弓长问：老师，为什么中国人这样注重对文字的雕琢呢？胡鱼：汉字属于音韵文字，发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节奏感强，人们在使用中逐渐喜欢上文字的合仄押运、对仗排列，于是玩弄起文字游戏。而且，整齐的上下句也有助于背诵，朗朗上口，便于这些句子的流传。孔子说："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可以说，中华民族是"文字民族"，是特别注重文字艺术的民族。书法的发展也可作为旁证。而在咬文嚼字、文字形式盖过思想内涵这一事实背后所隐藏着的便是重表面、爱面子的民族性。弟子钱良问：中国的文赋还有什么特点呢？胡鱼：他们的主题多为儒、道思想，或者忧国伤时，为民请命，或者游目骋怀，放浪形骸；多象征、排比，借物抒情。读来余音袅袅，绕梁三匝，韵味无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此，感叹多，分析少；词汇美丽，说理贫乏。弟子吴道传叹道：怪不得这种对联、格言式的文章到明清时发展为"清言"，干脆全为对仗工整的语句，言简意赅，没有赘言！胡鱼：下面，同学们试举出其余的对仗工整的散文名句的例子。众弟子纷纷举例道：司马迁《史记》中曰：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刘伶《酒德颂》曰：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李密《陈情表》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欧阳修《秋声赋》曰：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亦何恨乎秋声！龚自珍《病梅馆赋》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李白《桃李园序》曰：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开琼筵以坐花，飞羽殇而醉月。王勃《滕王阁序》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杜牧《阿房宫赋》曰：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苏轼《前赤壁赋》曰：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苏轼《留侯论》曰：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苏轼《书吴道子画后》曰：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韩愈《进学解》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王羲之《兰亭集序》曰：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范仲淹《岳阳楼记》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刘禹锡《陋室铭》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小说之演进
戊寅年十月二十三日，众学者聚集北平，座谈、议论中国小说之渊源。鲁迅作报告曰：中国小说盖出于神话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中国神话支离破碎，不成体系，但它堪称原始的微型志怪小说。无论是中华民族还是其他民族，神话都不特为宗教之萌芽，美术所由起，且实为文章之渊源。如下列神话即可看作古人之文学创作：
夸父逐日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山海经》）精卫填海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佼。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山海经》）盘古开天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艺文类聚》）
盘古化生万物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肤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绎史》）女娲造人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也；贫贱者，引絙人也。（《太平御览》）
女娲补天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烂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淮南子》）共工怒触不周山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淮南子》）牛郎织女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女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纫。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月令广义》）
嫦娥奔月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弈妻姮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初学记》）
中国神话之所以一只半爪，零零星星，盖其原因有二：一是华夏之民先居于黄河流域，颇乏想象之天慧，劳动也太苦太累，故黜玄想而重实际，更不能集古代传说以成鸿文。二是儒家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实用为教条，不言怪力乱神；太古荒唐之说，俱为儒者所不道，故其后神话传说不但不能发扬光大，而且屡有散亡。中国小说还出自于街谈巷语，稗官野史，例如汉代以前有"禹凿龙门"、"伊尹生于空桑"、"奇肱之国"、"夏桀二日"、"姜太公遇文王"、"武王伐纣"、"伯夷叔齐不食周粟"、"李冰斗蛟"等故事，有些故事流传很广：
鲤鱼跳龙门龙门山，在河东界。禹凿山断门一里余，黄河自中流下，两岸不通车马。每岁季春，有黄鲤鱼，自海及诸川，争来赴之。一岁中，登（上）龙门者，不过七十二。（《太平广记》）彭祖长寿彭祖，姓钱，讳铿，帝颛顼之玄孙也。殷末已七百六十七岁，而不衰老。王令采女乘辎车往问道于彭祖。彭祖曰："吾遗腹而生，三岁而失父母，遇犬戎之乱，流离西域，百有余年。加以少枯，失四十九妻，丧五十四子，数遭忧患，和气折伤，荣卫焦枯，恐不度世。所闻浅薄，不足宣?。乃去，不知所之。其后七十余年，闻人于流沙之国西见之。（《神仙传》）
至魏晋南北朝时，志怪小说于是昌盛起来。魏文帝曹丕作《列异传》，张华作《博物志》，干宝作《搜神记》，陶潜（假托名）作《搜神后记》，王嘉作《拾遗记》，刘义庆作《幽明录》《世说新语》等。中国人几乎没有神话、宗教，但鬼怪仙人之类的奇闻异事却为人们所乐道。盖神话需要丰富的想象，而鬼怪只是幻觉与奇异不解现象的简单归因，仙人则是人们世俗愿望的凝结。而且在人、鬼之间，中国人常常褒人贬鬼，歌颂世俗而惧怕世外；在人、仙之间，则既有人之向往仙境，又有仙人之慕恋人间生活。还有，中国的志怪故事多隐喻歌颂人间的忠孝廉明之类。曹丕的《列异传》中的故事说：南阳有一少年名叫宗定伯，夜行遇鬼，问："谁？"鬼答："我是鬼，你是谁？"定伯欺骗他说："我也是鬼。"鬼问："你要到哪儿去？"答："去宛市。"鬼说："我也想去宛市。"两人同行数里，鬼说："走路太累了，我俩轮换背着走，怎么样？"定伯答："太好了！"鬼先背定伯数里，说："你太重了，不是鬼吧？"定伯回答道："我刚死不久，所以很重。"然后定伯背鬼，鬼几乎没有重量。如此轮换再三。定伯又问："我刚死不久，不知道鬼怕什么？"鬼答："只怕人吐唾沫。"他们往前走着，遇到一条河，定伯让鬼先淌过去，鬼过河时几乎没有声音；定伯再过河，弄出水声，鬼又问："怎么有声音？"定伯解释道："我刚死不久，不会涉水，别见怪。"快到宛市了，定伯把鬼举在头上，紧紧抓着。鬼大叫"放下我"，定伯不听。到达宛市，鬼着地，化为一羊，定伯吐唾沫使其不恢复原形，然后把它卖掉，得了一千五百钱。所以，当时人们说："定伯卖鬼，得了一千五百钱。"
干宝的《搜神记》中说：汉时千乘人董永，少时母亡，与父亲生活，辛勤耕田；出外时让父亲坐在鹿车上，自己随车步行。父亲亡故，没钱安葬，董永就卖自己为奴，得钱以办丧事。主人知其贤德，便给他一万钱，让他回家。
三年丧毕，董永欲到主人家为奴。路上遇一妇人，说："我愿作你的妻子。"于是两人同往主人家，主人不解地问："我不是给了你钱吗？"董永说："蒙君之恩，我得以安葬父亲。我虽为身份低贱的人，但懂得为你劳动以报恩。"主人说："既然你要为我做事，那么我想问，你的妻子能做什么？"董永答："能纺织。"主人说："就让她为我织绢百匹吧。"于是，董永妻为主人家纺织，十日而毕。妇人出门，对董永说?我是天上的织女，因为你至孝，天帝命我帮助你偿债。"说完，她凌空而去，不知所向。
陶潜的《搜神后记》中有这样的故事：东吴末年，临海人入山打猎，他在山中搭一篷子，住了下来。夜间来一人，身高一丈，着黄衣白带，对猎人说："我有仇人，明日较量，若你肯帮我，定有厚报。"猎人说："可以帮你，何用厚报？"对方叮嘱："明日吃午饭时，你到溪水边。仇敌从北而来，我在南边对阵。白带者是我，黄带者是仇敌。"猎人记住了。第二天，猎人出去，果然听到岸北有声，如风雨交加，草木低靡，往南边看也是这样。只见二条长蛇，十余丈长，在溪中相遇，嘶咬起来，白蛇势弱。猎人拉弓放箭，黄蛇即死。天黑时，又见昨日之人来辞谢说："你可住在这儿打猎一年，然后回家，一定不可再来，来了就会遇到灾祸。"猎人答："好！"他打猎一年，收获颇多，成为富翁。数年后，猎人忽然想到以前收获很多，而忘了前人的话，又去打猎。白带子人告诉他："我让你别来，你不听。如今仇人的儿子已经长大，必然来报仇。"猎人闻之，感到害怕，拔腿要走。只见三个穿黑衣服的人，身长八尺，都向他张开血盆大口。猎人立即毙命。
刘义庆的《幽明录》中的故事说：晋永嘉之乱时，郡县无定主，世道以强欺弱。宜阳县有一女子，叫彭娥，父母兄弟十余人，为长沙贼所攻杀。当时，娥到溪边负罐吸水，听到贼至，回去又见防城皆破，便决心与敌格斗，不幸被抓住，推至溪边，贼要杀之。溪边有大山，石壁高数十丈。彭娥仰天大呼?皇天有神吗？我犯了什么罪，而当如此？"她奔走至山，山立开，宽数丈，她便逃入。群贼也进入，但被压死在山里，头出山外。彭娥于是隐居不出，她的水罐化为石鸡，土人称之"石鸡山"；其水化为"娥潭"。刘义庆的另一则故事说：有一富人之家，只有一个儿子，娇宠异常。一日，他在街上闲逛，见一卖搽脸粉的女子非常漂亮，不由得生出爱意。他便每天去往街市，假装买粉，买后就走。一开始无察觉，日子久了，女子疑心，第二天便问?你买此粉，干什么用？"答："我心中爱恋你，不敢表白，于是借此见到你，看你美丽的姿色。"女子怅然有感，私下许诺明晚相见。到第二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等女子，女子果然来到；他不胜喜悦，说："我的宿愿实现了！"不久，竟高兴而死。女子惶恐，不知道怎么办，她逃出去，待天亮回到了粉店。到吃饭的时候，父母怪儿子不起床，便推门探视，发现儿子死了。殡殓时，见一堆搽脸粉，母亲便说："杀我儿子的，必是此粉！"于是入市遍买搽脸粉，买到那女子的，发现与家里的一样，便抓住她问道?你为何杀死我的儿子？"女子呜咽，道出原末。父母不信，告上官府，女子说："我不吝惜死，只求临尸尽哀！"县令许可。她径往抚之痛哭，说："不幸至此，若死者有灵，我就死无遗恨了。"男子竟然突然复活，诉说情状，遂两人结为夫妻，子孙繁茂。
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风气一变，虽不离搜奇记逸，然而叙述婉转，文辞华艳，不象此前之粗陋，可看出有意创作小说之动向。此时可作为中国小说的开端。唐代的传奇小说盛于一时。传奇者流，盖出于志怪，然唐人施之词藻，扩其波澜，故其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也托讽喻以纾怨仇，谈祸福以寓褒贬，然而与以往之传鬼神、明因果迥然异趣者究在于文采与意境。唐时王度作《古镜记》，张文成作《游仙窟》，沈既济作《枕中记》，沈亚之作《湘中怨》《异梦录》《秦梦记》，陈鸿作《长恨歌传》，白行简作《李娃传》，元稹作《莺莺传》，李公佐作《谢小娥传》《南柯太守传》，李朝威作《柳毅传》，蒋防作《霍小玉传》，许尧佐作《柳氏传》，杜光庭作《虬髯客传》，其他还有《高力士外传》，《安禄山事迹》，《李林甫外传》，《李卫公别传》等等。至宋时，受佛道巫鬼思想的影响，志怪谶纬之谈又兴起。张君房作《乘异记》，张师正作《括异志》，聂田作《祖异志》，秦再思作《洛中记异》，毕仲询作《幕府燕闲录》，洪迈作《夷坚志》等。其时，李昉主修《太平广记》，录院航?廖宕?囊笆反?切∷担?参灏倬恚?滴?蠊邸?br&
《夷坚志》中有故事写道：永嘉人蒋教授，于绍兴二年科举得中，成为处州晋云的主簿，再调为信州教授。等待上任的返乡山路中，离家还有百里，他听到岭上有二人哭声悲绝，走近见是一老者手挽着一女子，拦道哭泣。蒋凄然问其故，老者说："我从军二十余年刚退伍，不幸遇到强盗把我的证书抢了去，我将到吏部重新办理证书，非要五十万钱不可。我虽甚爱此女，但只得割爱卖掉她，所以在此哭泣，不忍分离?蒋说："我给你钱，你别卖女儿，如何？"说完即将余钱全部赠送，约值十万钱。老者说："感谢您的恩义，只是恐怕用处不大。"蒋说："老人家如果信得过我，可将女儿寄宿于我处，由我照料。你一个人拿这些钱去临安办事，办完后到我家领女儿，我不会纳她为妾的，不要忧虑。"老者感谢道："好。"约明年暮春再相见，以女托于蒋，试泪而别。蒋把女子载于车上，自己下车徒步持杖走在车后。将到家，他把女子置于外馆，自己去见母妻。妻子周氏迎接说："听说有随车人，今安在?蒋据实以告。妻曰："这是好事呀，成全别人哪有坏处？"使人把女子领来。蒋母柯氏爱之如己女，夜则与她同寝。女子间或至外舍与蒋嬉戏。初见时，蒋觉得乃平常女子，日久容貌越加姣妍，嫣然美好，一夕醉不自持，遂与之淫乱。而老者还绝无音信。临赴官，妻不肯往，曰："自有丽人，何用我？"柯夫人也说："你受人之托，却干出这样的事来，前程可知矣！我当老死乡里，不能随你而去。"蒋力请不能得，竟独与女子赴信州。数月后一日晚上，蒋叫女子梳理，她持梳挥泪不止。问之不答，蒋曰："想父亲了吧？想离去吧？"女子曰："我不是为自罕?耍??俏?惚?恕Ｈ耸俨豢狭希?缃衲?难羰僖丫。?仪胨僮魇樾疟ㄓ肽?蛉恕?蒋怒骂道："小儿女子，安得说些不祥之语！"女子说："事情太紧急了，顷刻之后就来不及了。我不会妄言。"她让廷下小吏取来笔和纸，自己仓促收取梳子，强迫蒋氏秉笔而书。蒋怒且笑曰："书信应当说些什么？"曰："但言得了暴病，今日死。"蒋不得已，写下十来个字，问："你怎么知道？"女子忽然变了脸色厉声说："你知道晋云有关于魔鬼'英华'的传说吗？我就是！"她抚掌而自灭，蒋也随即倒地而死，耳鼻口眼皆流血。小吏见一狐自室内穿窗升屋而去。人们都说，蒋做好事半途而废，所以至此；也有人说，在刚到晋云时别人告诉?英华"之事，蒋不该说："必杀之。"到官数日，他在花园中散步，发现一个巨井，大石头盖着，就命人打开，见有一条大白蚯蚓，长一丈余，粗若柱。他拿锤子击其头，蚯蚓消失。他在信州之死，恐与此有关。《太平广记》中有这样一些故事：长安有一贫僧，衣着褴褛，卖一个会讲人言、可供驱使的小猴。虢国夫人听说后，马上把僧人请到宫里，问他猴子是怎么得到的。僧人说："我本住在西蜀，在山中二十余年，偶遇猿猴路过，留下此小猴，我怜悯之，便收养了。才半年，此小猴便懂得人意，通晓人言，随人使唤，无所不能，实不比一位弟子差！我昨日到达此城，路费化完，无法供养此小猴，因此只能把它卖掉?夫人说："我今给你丝帛，换下小猴，由我供养。"僧人感谢，留猴而去。小猴从此日夜不离夫人左右，夫人特别怜爱之。半年后，杨贵妃送给夫人灵芝，夫人让小猴围着灵芝观瞧、玩耍，突然，小猴变成一个十四、五岁的漂亮的小孩。夫人甚为奇怪，对他呵斥问话，小孩道："我本姓袁，偶随父亲上山采药，居于林中三年。父亲经常让我吃这些药草，忽然一日，我不自觉地变成了猴子。父亲害怕，遗弃了我，所以我被僧人收养，又来到了夫人的宫殿。我虽以前不会言语，但心中的事一点也忘不掉。自从受到夫人的恩养，我很想把秘密告诉您，可惜我不能言，每到深夜，唯有独自哭泣。如今没想到恢复了人身，却不知尊意如何?夫人觉得奇异，遂命人拿来锦衣给他穿上，让他当了侍从，唯恐别人知道秘密。又过了三年，小孩越长越美，杨贵妃经常来看他，夫人唯恐失去，便将他安于小室，不让出门。小孩嗜好吃药草，夫人就让侍婢天天送去，忽然一日，小孩与侍婢都变成了猴子。夫人觉得怪异，令人杀之，小孩又变成了木人！
曾经有一个秀才，年方20来岁，迫于婚娶。他托媒人相了数十家，竟没有一个合意，于是问于占卜者。卜人说："伉俪之事，系于缘分。你的妻室刚为二岁。"又问在何州县，何姓氏。卜人说："在滑州城之南，姓某，父母为菜农，只生一女，当为君佳偶。"秀才自以为门第高贵，应娶望族之女，听得卜人之言，心中怏怏不乐，然又不相信，遂至滑州打探。城南果有一菜农，问姓氏，与卜人同。又问有儿女吗？回答："生有一女，才二岁。"秀才愈加不乐。一日，待女婴父母出外，秀才遛进家中，引诱女婴近前，拿细针扎入其脑中，然后很快离开了滑州，以为女婴不久将死。谁知，女婴虽遇此残酷之事，但安然无恙。到五六岁时，父母俱亡。乡县以孤儿无人抚养，报告给"廉洁?，廉洁使收养了她。一二年后小孩变得聪明伶俐，廉洁使视为己女，怜爱备至。他调任他州，携女前往；及孤女长大，其时秀才已登科第，为朝廷之官，出差路过此地，便拜见素不相识的廉洁使。廉洁使慕其风采，甚加礼遇，问及婚娶，答以未婚，乃提出以幼女许之。秀才欣然允诺，不久成婚，廉洁使送了丰厚的嫁妆，其女也姿色动人。秀才大喜过望，且回忆起卜人之言，觉得荒唐透顶。后来，每到天气阴雨，其妻就觉头痛，数年不止。访问名医，医生说："病在脑中。"遂以药敷于脑上，不久，掉出一针，其病渐愈。秀才暗访廉洁使的亲旧，问女子的身世，方知为菜农之女，始信卜人之话无误。襄州的陆宪常讲此事。
此故事与西方的《俄狄浦斯王》旨趣一致，只是无其悲剧性。传奇之文，唐亦有作者。如乐史作《绿珠传》《杨太真外传》等，秦醇作《赵飞燕别传》《骊山记》等，还有《隋遗录》《开河记》《海山记》《梅妃传》等。然而大抵说来，由于宋代专制加深，理学禁锢，国家脆危，故文人之志怪，也写得既平淡又乏文采，其传奇，多托往事而避时政，拟古而不及，无独创可言。宋时类于白话小说的"平话"于民间却异军突起，《梁公九谏》《东京梦华录》《梦梁录》《都城记胜》《五代史平话》《新编五代史平话》《通俗小说》等盛极一时。明朝之时，"讲史"之风鼎盛，罗贯中著《三国志演义》《隋唐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三遂平妖传》《水浒传》。另有《开辟演义》《开辟唐虞传》《东周列国志》《西周志》《四友传》《两汉演义传》《西晋演义》《东晋演义》《唐书演义》《两宋志传》《皇明英列传》《宋武穆王演义》《岳王传演义》《精忠全传》《说岳全传》等。明中叶始，道家方士荣华富贵，妖妄之说自然盛行，且影响及于文章小说。神怪小说于是大畅其道，《四游记》为其代表。一曰《上洞八仙传》，亦名《八仙出处东游记传》，二曰《南游记》，三曰《北游记》，四曰《西游记》。还有《封神传》《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等。当神怪小说盛行时，描写人间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发迹变态的人情小说、市井小说之著述也蔚然成风，以《金瓶梅》最为著名。另有《续金瓶梅》《玉娇李》《隔帘花影》《好逑传》《平山冷燕》《铁花仙史》《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拍案惊奇》《西湖二集》《醉醒石》等。到清时，志怪之小说复起，蒲松龄著《聊斋志异》，使妖怪多具人情，和易可亲，忘为异类。袁枚著《新齐谐》，纪昀著《阅微草堂笔记》等。《聊斋志异》中的故事说：朱生，阳谷人。少年佻达，喜诙谐。因丧偶，往求媒婆。遇到媒婆邻居的妻子，见其美，垂涎三尺，便戏虐地对媒婆说："我刚见到你邻居的妻子，太美了，你若为我求亲，正应是她！"媒婆也开玩笑地说："若要我说媒，除非把她丈夫杀掉。"朱笑着说："好。"一个月后，邻居男人出去讨债，被杀于野。邑令召集所有的邻居讯问，还严刑拷打，但无端绪。唯有媒婆讲述前面的戏虐之辞，以此怀疑朱生。把他抓来，他百口不认。邑令又怀疑邻居妇人与他私通，便把她也抓来，使尽酷刑。妇人忍受不住，便诬陷伏罪。又审讯朱，朱曰："她细皮嫩肉经受不住酷刑，然后就瞎说；即使冤死，又背不贞之名，纵然鬼神不知，于心又何忍？我据实招供吧：欲杀其夫而娶其妇，皆我所为，妇人实不知?问："有何凭据？"答："血衣可证。"于是派人搜其家，没有血衣，又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朱又说："我母亲不忍拿出证据，让儿子送死。等我自己去取。"他被押送回家，对母亲说："给我衣，是死；不给我衣，也是死。都是死，所以，迟不如早。"母亲哭泣，入内室片刻取衣交出。邑令认为证据确凿，判他死刑。再三审讯，也无异辞。一年后，要处决了，忽一人直上公堂，怒慷?樱?舐畹溃?如此昏官，如何治民！"衙吏数十人，欲捉拿他，他振臂一挥，全部倒地。邑令欲逃，此人大声说："我是关帝前周将军也。昏官若动，马上被杀。"邑令战战兢兢听着，其人说："杀人者是宫标，与朱生何干？"说完，晕倒在地，不久醒来，面无人色。问他是谁，他说正是宫标。于是对他施刑拷问，他全部认罪。原来，宫标乃一纨绔子弟，知道人家讨债而归，想必有钱，便杀之，谁知未得一文。他听说朱生被严刑逼供，暗自庆幸。那日，他身不由己，误入公门。邑令问朱生血衣何来，他也不知，问其母，原来她割臂所染。验其左臂，尚有刀痕。邑令愕然，后被罢官，死于狱中。一年以后，邻母欲嫁其媳妇，媳妇为朱生的义气所感动，便嫁给了他。
《阅微草堂笔记》中云：有仆人魏藻，性情佻荡，好窥视妇女。一日，村外遇少女，似曾相识，又不知道她的姓名住址。挑逗她，与她讲话，可女子不理睬，只看了一眼，遂西去。魏藻注视着，见女子回头，好象是招呼他，便尾随靠近。女子脸红着说："来往人多，只怕别人说嫌话。你可与我相隔半里路，等到家中，我在车屋中等你。枣树下系一牛，旁有磨盘，即是。"魏藻越走越远，傍晚到达李家洼，离家有三十里路。昨晚下了雨，所以，道路泥泞，他的脚也走痛了。远望着女子已进入车屋，他暗自高兴，急步前往。见女子背他而立，忽然转身似魔鬼状，锯牙勾爪，面色铁青，眼如灯炬。魏藻惊骇而走，魔鬼急追不舍，他狂奔二十余里，至相国庄，已是深夜，急叩岳父家门不已。门刚开，他突然冲入，撞倒一少女，他也倒地。妇人们怒骂，拿捣衣锤打他的屁股。魏藻上气不接下气，只是叫道："我！我！"一会儿一个老妇人出来了，拿灯一照，才知是女婿，大家惊笑不已。次日，以牛车将他载回，卧床差不多两个月。
清之人情小说可以说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红楼梦》飚然出世，后有《后红楼梦》《红楼后梦》《续红楼梦》《红楼复梦》《红楼梦补》《红楼梦影》等。另有《野叟曝言》《镜花缘》等才情小说，《品花宝鉴》《花月痕》《青楼梦》《海上花列传》等狎邪小说。清之侠义小说、公案小说成为新尚，《儿女英雄传》《三侠五义》《英雄大八义》《英雄小八义》《七剑十三侠》《七剑十八侠》《刘公案》《李公案》《施公案》《彭公案》等风靡一时。讽刺小说、谴责小说亦多流行，吴敬梓著《儒林外史》，李宝嘉著《官场现形记》，吴沃尧著《近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刘鹗著《老残游记》，曾朴著《孽海花》等。
我观中国之小说，暴露出国民世俗而扭曲的心态。一为向往荣华富贵，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艳羡发迹变泰，梦想着拾包掘金，鲤鱼跳龙门。二为歌颂仁义道德，忠孝节义，鼓吹好人好报，感动天地。三为机谋欺诈，人鬼相斗，好坏分明，一厢情愿地认为坏蛋最终受到惩罚，自欺欺人地陶醉于大团圆的结局。四为宿命主义，借神魔之道阐明因果、命运之不可违。因此安于现状，逆来顺受。五为不敢面对现实，借小说虚构出冤案被鬼使神差地昭雪；昏官悲惨下场；清官廉吏断案；侠士剑客除暴安良等等情景，以作精神胜利。实为大人之童话。殊不知"我这里哭哭啼啼告天天又高，几时节盼的个清官来到？"可见，寄希望于清官是靠不住的。六为国人不懂爱情，男女不平等，只会挟妓，猥亵、玩弄妇女，津津乐道于性爱；另外制造些贞女、烈妇，供人凭吊。七为幻想着桃源仙境，腾云驾雾，希冀与玉皇大帝同游，像彭祖一样长寿。歌颂小农经济的男耕女织，自然和谐。八为鬼狐妖魔盛行。大凡文明先进之民族，神与人同，人神同体，同悲同喜，有神无鬼；大凡开化较晚之民族，热衷于动物之神―――牛马猴象之类，并且大畅鬼道。
鲁迅之报告赢得与会者的交口称赞，同时也引起了争论，五天不止。
胡适对中国古典戏剧有精深的研究，他撰文指出：中国人总是生活在子虚乌有的歌舞升平和福禄梦幻之中，因此，从根本上来说，他们只有乐观主义，没有悲观主义，只有喜剧，没有悲剧。在混乱而漫长（历时551年）的春秋战国时期，尽管当时诸侯连年征伐，人民涂炭流血，整个社会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悲剧，也出现了诸如商鞅之死、吴起之死、伍子胥之死、屈原投江、赵氏孤儿、申包胥哭秦廷、长平之战、聂政行刺、荆柯刺秦王等著名的悲剧性事件，产生了诸如《哀郢》、《国殇》等悲伤的歌辞，但没有出现哪怕是萌芽状态的悲剧。那时演出的仍然是大型歌舞，祭祀娱乐、歌功颂德的歌曲，即使偶尔出现"悲歌"，但被当作"郑卫之声"、亡国之音，很快便趋于湮灭。
中国人的耳朵不愿听到哀伤、消极、悲观、逆耳、暴露黑暗面的声音。而在同时，古希腊出现了以索福克勒斯、埃斯库罗斯、欧里辟得斯为代表的悲剧作家和以亚里斯多德的《诗学》为代表的悲剧理论。特别是在帕里克利斯执政时，由于实行了大规模的民主改革，雅典的文化艺术达到空前繁荣的程度；人民大众的思想感情要求通过集体的方式表达出来，于是戏剧正得其运。当时，人们对观剧趋之若鹜，社会各界每年都要举行戏剧比赛，政府颁发"观剧津贴"，并修建了能容纳一万多人的露天剧场。索福克勒斯写出悲剧《俄狄浦斯》，讲述提弗国王杀父娶母的故事；他的《安提戈涅》讲述俄狄浦斯的两个儿子争夺王位，双双战死，妹妹安提戈涅以自己的死换得哥哥的被葬的故事。埃斯库罗斯写出著名的悲剧《被缚的普罗米修斯》，讲述人类恩人普罗米修斯的受难历程。欧里辟得斯写出《特洛伊妇女》一剧，影射了雅典人的残忍，描述了特洛伊人的悲惨；他的《美狄亚》一剧，讲述美狄亚为报复遗弃自己的丈夫而杀死两个亲生子和新妇的故事；他的另一剧《希波吕托斯》写国王的后妻向前妻之子希波吕托斯求爱，遭到拒绝而自杀，留下遗书，诬告希波吕托斯侮辱她的故事；《埃勒克特拉》则写克吕泰墨特拉伙同姘夫杀死丈夫阿伽梅农，篡夺权力，而儿子回国后杀死母亲和姘夫为父报仇的故事。等等。这些故事的悲剧性都十分强，撼人心魄，让无数的雅典人为之流泪！
中国从汉朝一直到宋末仍然没有出现象样的悲剧。尽管汉时有悲歌《箜篌行》、《昭君怨》，有悲剧性长诗《孔雀东南飞》；魏晋时有悲歌《秋胡行》、《东门行》；唐时有《离别难》、《雨淋零》等悲歌，还有歌唱伍子胥、孟姜女、王昭君的变文；宋时民间说书、唱戏大规模发展，温州出现"南戏"，可能为"中国式的悲剧"之开始，但流行全国的作品几乎没有。元时由于民族压迫，儒家知识分子失去地位，散落民间，于是他们拿起笔杆，写出了大量的类于悲剧的作品，如元人四大悲剧―――关汉卿的《窦娥冤》、马致远的《汉宫秋》、白朴的《梧桐雨》和纪君祥的《赵氏孤儿》；明清时特别是明朝后期，商品经济有所发展，相对独立的民间社会正在形成，于是出现了汤显祖、高明、李玉、冯梦龙、洪升、孔尚任、方成培等著名的"悲剧"作家。可是，中国的"悲剧"基本上都有完满的结局，属于悲喜相间的混合剧，所以也可以说，中国没有真正的悲剧。实际上，中国古代一直没有出现"悲剧"一词，更没有出现悲剧理论。《窦娥冤》前写窦娥在张驴儿、赛卢医、桃杌太守等人的迫害下蒙冤受屈，含恨而死，最后写到父亲窦天章作为皇帝所派?廉访史"，在女儿冤魂的提醒下，重翻卷宗，平反昭雪。这是一个对皇帝、清官充满幻想的喜剧结尾。《赵氏孤儿》写朝廷忠奸、家族矛盾，刻划了屠岸贾的残忍，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人的侠义；赵朔自刎，公主自缢，韩厥献身，以及屠岸贾为灭赵氏孤儿，竟然要杀掉全国的婴儿，程婴毅然献出自己的幼子而保住了孤儿，等等，这些本来是大悲剧的素材，然而剧本最后又写成了感谢君恩浩荡、孤儿终于复仇的圆满结局。《琵琶记》写蔡伯喈进京，入赘牛府，享尽荣华富贵，而糟糠之妻赵五娘含辛茹苦，侍奉双亲，后来行乞寻夫，终于一家团圆；而当初反对蔡伯喈辞婚的牛丞相也从霸道的重臣一下子变成和蔼可亲的长者，甘愿让自己的女儿位居侧室，并上?一门旌奖"，最后"共设华诞会，四景常欢聚"。等等。总而言之，中国悲剧都以三种形式结束。一是明君、清官出现，为民伸冤，如《窦娥冤》、《琵琶记》、《精忠旗》、《清忠谱》等剧即是；二是受害者的后代报仇雪恨，光宗耀祖，团圆会面，如《赵氏孤儿》、《雷峰塔》等剧即是；三是主人公在梦境或仙境中相会、如愿，如《长生殿》、《汉宫秋》、《梧桐雨》、《娇红记》等剧即是。
这种"团圆的迷信"乃是中国人思想薄弱的铁证。读书的人明知世上的事不是颠倒是非，便是生离死别，他却偏要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偏要说善恶分明，报应昭彰。他闭着眼睛不肯看天下的悲惨惨剧，不肯老老实实地写天下的颠倒残酷，他只图说个纸上的大快人心。这便是说谎的文学。这种"团圆"的小说戏剧，根本说来，只是脑筋简单、思力薄弱的文学，不耐人寻味，不能引人入胜。
有人写文章补充说：基督教把死亡看作是灵魂得救的契机，因此，西方人喜欢看以死亡和毁灭为结局的悲剧；而中国文化崇尚长寿、永生、美满以及"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中和之美，不喜欢大毁灭、大悲痛，所以，中国悲剧必然要加上喜剧的尾巴。另外，中华民族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现世因果报应，在人们的心中，坏人一定要受到惩罚，否则咽不下这口气，故而作家也就必须顺应人民的这种情感了。人民心中的好人往往就是明君、青天、百姓特别是妇女，因此，他们最后必须取得胜利。另有一位学者指出：封建统治者不会允许大悲大痛的结局，如果明君惩治不了暴官、青天不能主持正义，那么，皇帝还是无限英明的吗？朝廷、官府还能保持无限神圣的形象吗？不能。所以，人治社会都不会欢迎真正的悲剧。而法治社会却不一样。现代西方可谓是太平盛世，但歌功颂德的文学却不流行，相反，出现了悲观主义、抨击主义文学思潮；如表现主义，主张表现人们内心的痛苦和异化的现象；超现实主义表现荒诞、梦幻、非理性；精神分析流派表现人的本能、无意识和人们的压抑；黑色幽默以喜剧处理悲剧，寓庄于谐，寓哭于笑，成为"大祸临头"的幽默或"绞刑架下的幽默"；存在主义文学反映世界的荒谬、人生的痛苦；荒诞派戏剧反映人性的异化、社会的荒诞……。表现主义者卡夫卡的代表作《变形记》写推销员格里高尔·萨姆沙在一天早晨突然变成一只大甲虫，随着虫性的侵蚀，人的尊严和特性的丧失，没有失去人的思想的萨姆沙感到了巨大的痛苦。早就不喜欢他的父亲对他咬牙切齿，母亲在丑陋可怕的虫子面前一次次地昏死过去，一直照料他的妹妹慢慢地也厌弃了他。萨姆沙最终在孤独和绝望中死去。
荒诞派的贝克特有著名的悲剧《等待戈多》，写两个流浪汉每天百无聊赖地在大树旁等待一个并不认识的名叫戈多的人，戈多迟迟不来，他们想上吊，可裤腰带又不结实；来了一个主人和脖子上套着绳子的奴隶"幸运儿"，幸运儿还背着满是沙土的沉重的袋子；后来主人瞎了，幸运儿哑巴了，他们四人先后倒下，象虫子一样爬来爬去，象白痴一样胡言乱语。
荒诞派的另一代表人物尤奈斯库写有《秃头歌女》，可剧中既无歌女，更无秃头歌女。剧情开始时，大挂钟乱敲了17下，可时间为9点；史密斯夫妇正在家中前言不搭后语地闲谈，突然马丁夫妇来访，而马丁与夫人竟然不认识，攀谈以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共有一个女儿！史密斯夫妇也忘了事先约好的吃饭的事；闲聊中，门铃响起，可屡次开门也没见有人进来，直到第五次开门，才进来一个消防队长；因完不成灭火任务，他来打听史密斯家中是非会起火。他应邀讲了一些怪诞的故事，如小公牛生了一头大母牛；接着女仆玛丽上场，也要消防队长讲故事，很久，消防队长才发现玛丽原来是正在热恋的情人。荒诞派的阿尔比写有著名悲剧《动物园的故事》：彼得于星期天来到公园的长凳上看书，突然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杰利过来与他攀谈。杰利先迫使他承认生活不如意，后又讲动物园的故事，说一切生物都是由栅栏彼此隔离着，无法交流。他建议彼得为保住自己在长凳上的地位而搏斗，他把匕首递给彼得，自己扑上去，让匕首刺穿胸膛，满意地死去了。与西方悲剧相比，可以发现中国悲剧存在着六个方面的不足：一、人物单调、程式化。正面人物"高大全"，没有缺点，反面人物皆形容丑陋，无恶不作。二、道德因素浓重，剧情善恶分明，是非昭彰。三、或写弱女，或写英雄，多数只表现冤屈或忠奸的内容。四、大团圆结束，正义一方总是获胜。五、歌颂明君、清官，不忘歌功颂德。六、没有直接呼吁人性自由、平等、民主的剧本或内容。
艺术家陈阵，号栖之、苍茫主人，四川人。善花鸟山水，亦精油画人物，其画高雅飘逸，超凡脱俗，朴拙自然，寓奇于平，东西合璧，能赏者希。代表作有《山村野居》、《朴居》、《复归》、《天地逍遥》、《庄周梦蝶》、《水仙》、《飞鸟》、《摩登小伙》、《练武者》、《裸女》等。陈阵经常举行家庭研讨会，邀请画友畅谈中西艺术，颇有新意，兹录之于下：
日晚。陈阵：一般来说，中国人做人不求"真"，但求圆滑、"会搞人际关系"；中国人不信"真理"，而膜拜权威，混淆是非；中国人有以"忠"、"孝"为主的"人间正气"意识，而无正义感。这种做人的文化影响到艺术，使得中国艺术也不追求"真"，只求神似，不求形似。王御风：中国画是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艺术，它重象征、意象，表现人的主体感受和人格，强调抒情写性，将自然、绘画和主观感情融为一体。这种大写意的风格自然就不追求"真"了。这恐怕与国人的做人关系不大吧？陈阵：有关系！道家齐是非，儒家泯灭是非，"脸上除去忧喜色，心中泯灭是非心"，这是中国官场的秘诀，也是知识分子的教条。鲁迅也说："中华民族最缺乏的是诚和爱"。既然做人都不求真，作画如果求真，就是鬼工淫巧的雕虫小技了。浮萍浪人：中国艺术是天人合一的宇宙艺术，它要求胸怀宽广，气象博大。所以，欣赏山水画，主要还不是对自然的审美，而是从中体会到人生的变幻和宇宙的渺茫。这种宏大的眼光排斥了"雕虫小技"。楚老庄：西方艺术从过去的"真"，追求形似，也发展到现代派的变形、夸张、表现内心，追求神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回归到了中国传统。刘文：西方艺术家是在追求"真"之后，打破传统，向多元化发展，于是有了现代艺术。应当说，这是艺术发展的螺旋式上升；可是，中国古代的艺术家不精于临摹、写生，不擅长构图、配色，不会运用外形比例、光线对比，因此，中国艺术只是一种"混沌艺术"，与西方艺术的"升级换代"不可同日而语。汪海洋：是啊，西方艺术从古典主义的表现理性，发展到浪漫主义的表现情感、现实主义的表现社会，再进一步发展到现代艺术：印象主义的自然、色光和观感，立体主义的线条、几何与立体感，野兽主义的主观感受和激情，表现主义的直觉、潜意识与心灵现实，未来主义的梦幻、速度与力，达达主义的虚无、随意性和彻底的反传统，直到发展为当代艺术：超现实主义的无意识、梦幻和阴影，抽象主义的以颜色、几何表现心灵，公开宣扬脱离现实，后现代主义的大众艺术、生活艺术、流行艺术、通俗艺术、行为艺术等。当代的波普艺术，打破生活和艺术的界限，表现荒诞不经，庸俗粗陋，把垃圾、瓶子拿来展览；芬克艺术，否定传统，更新手法，嘲弄现实秩序，用绳子、玩具、轮胎等废弃物来创作；概念艺术，拼贴照片、广告、钞票等，将画布罩在房屋、桥梁、高楼上，成为艺术品。等等。总之，西方艺术已从象牙塔中解放出来，它呈现出多样化和不断否定过去、不断开拓创新的局面。与之相比，中国的艺术就显得单调得多，艺术发展基本上停滞不前，创新不够。艺术家只在"画什么"上下功夫，如是画仕女、鸡虫、鱼虾、牛马、虎兔、鹰雀，还是画山水、竹石、花卉、田园、场景，而一般很少揣摩"怎么画"、"怎么创新"，以及技法、形式、功能等问题。刘文：中国没有出现西方艺术的新旧交替、论争、扬弃的历史进程，而是守着烟雨空朦的山水、饱含灵性的花鸟几千年一成不变，在精神世界获得最大的满足和平衡。汪海洋：西方的艺术随时代有很大的发展，譬如现代主义是以理性为基础，以工业文明为背景的艺术流派，它主张功能主义，强调工程技术性、适用性，以及形式服从功能；而后现代主义是以非理性为基础，以信息文明为背景的，它强调文化性、人性、个性，主张形式多样、五彩缤纷，推崇符号价值、文化冒险、变化创新。陈阵：有一本书上描绘了中国人最初见到西方油画时的惊异之情。17世纪时，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带来油画，顾起元见后称："其貌如生"，"脸之凸凹处，正视与生人不殊"；姜绍书说："利玛窦携来西域天主像，乃女人抱一婴儿，眉目衣纹，如明镜涵影，踽踽欲动，其端严娟秀，中国画工，无由措?。但由于传统美学观念的束缚，一些人竟然否定西方艺术：邹一桂称："西洋善勾股法，故其绘画于阴阳、远近，不差锱黍，所画人物屋树，皆有日影……，但笔法全无，虽工亦匠，故不入画品"。张浦山竟称西方艺术："非雅赏也，好古者所不取"。直到康有为才主张大力学习西方艺术的"以形神为主，而不取写意"，来匡正中国艺术"五百年偏谬"。康有为还积极支持徐悲鸿留学西方。日。陈阵：中国艺术强调平和、静远、中和之美，讲究"温柔敦厚"，"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感情平稳，不激忿，不大肆渲染。譬如最早的山水卷轴画展子虔的《游春图》、阎立本的《步辇图》、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李唐的《采薇图》、马远的《踏歌图》、赵孟頫的《秋郊饮马图》、陈洪绶的《屈子行吟图》等体现的就是这种精神。楚老庄：中国艺术也可以称之为道家艺术、隐士艺术，庄子是山水画的精神之父。庄周之\"天人契合"、"物我两忘"、"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傍日月，挟宇宙"、"与物为春"、"兼怀万物"、"法天贵真"、"心与天游"、"奔逸绝尘"、"逍遥于天地之间"、"原天地之美"、"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等思想成为艺术的不尽源泉和内在实质。董源的《潇湘图》、巨然的《秋山问道图》、范宽的《雪景寒林图》、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米友仁的《潇湘奇观图》、赵伯驹的《江山秋色图》、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倪瓒的《渔庄秋霁图》、王蒙的《青卞隐居图》、戴进的《风雨归舟图》、石涛的《淮扬洁秋图》、《黄山图》等等，都是这方面的杰作。
浮萍浪人：出世、隐居的思想不仅属于道家，也属于儒家。孔子说："邦有道则仕，无道则隐"，"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贤者避世"。所以，中国画中也饱含了儒家的隐居、中庸、艺以载道的思想。例如，仕女画充分体现了含蓄、顺从、优雅、丰满的儒家仕女观，从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张萱的《捣练图》、周昉的《簪花仕女图》、赵佶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唐寅的《秋风纨扇图》等完全能说明这一点。汪海洋：在儒家的封闭、保守的思想指导下，中国的仕女画始终没有出现裸体艺术。实际上，中国人没有解剖学知识，所以，即使要画，对人的形体也不可能画好。而西方呢？人体艺术从古希腊开始就十分繁荣，如雕塑有《掷铁饼者》、《尼多斯的阿芙洛狄特》、《米洛斯的阿芙洛狄特》、《牧羊神》、《萨莫德拉克的胜利女神》等；文艺复兴之后，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提香的《乌比诺的维纳斯》、安格尔的《维纳斯的诞生》、拉斐尔的《亚当和夏娃》，以及现代人马提斯的《有铃鼓的裸妇》、蒙克的《马拉之死》、修拉的《摆姿态的女人们》、毕加索的《草地上的午餐》等都是裸体艺术的代表。
刘文：中国人讳言性，讳看裸体，但各地都以"性"为口头禅，或骂人或发牢骚，真是污秽不堪！可见，中国人并非真的"洁净"，只表明了国人心灵的扭曲和变态！日。陈阵：中国人向来重道轻艺，《礼记》中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因此，艺术被看作末技；而且，艺术家在中国古代只是为人提供娱乐的玩物，被称作戏子、贱人，所以，他们的命运大多是悲惨的。另一方面，失意的知识分子也寻找到了艺术这个精神的避难所，他们可以通过绘画来表达孤傲、激愤、隐逸的情怀。因此，中国画是以画来表现个性的人本主义艺术。钟大吕：中国艺术表面上是人本主义，实际上是物本主义；西方艺术表面上是神本主义，实际上是人本主义。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中国艺术天人合一，人、物合一，人被物所淹没；西方艺术题材很多来源于神话、历史，但神、人同悲同喜，本质上肯定的是人，以人为歌颂的中心，如马萨乔(Masaccio)的《失乐园》――描写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乐园，第一次冲破了宗教禁欲主义；基尔兰达约(Ghirlandaio)的《玛丽亚的诞生》――描写凡女玛丽亚生下基督时人们的喜庆；波提切利（Botticelli）的《维纳斯的诞生》――描写裸体女神从海中诞生之美丽、纯洁；西诺列里(Signoreli)的《反基督徒的历史》――描写反基督徒临死前的各种形态，唯有人体解剖达到高水平才能画出；还有达·芬奇(Da
Vinci)的《最后的晚餐》；米开朗琪罗(Michelangelo)的《创造亚当》；拉斐尔(Raffael)的《西斯廷圣母》；阿雷乔(Allergi)的《夜》；提香(Tiziano)的《人间的爱和天上的爱》；丁托列托(Tintoretto)的《银河的起源》，等等。汪海洋：近代以来，西方艺术的题材则更加广泛，如德拉克洛瓦(Delacroix)有《希奥岛的屠杀》、杜米埃(Daumier)有《三等车厢》、透纳(Turner)有《战舰归航》、米勒(Millet)有《拾穗》、门采尔(Menzel)有《轧铁工厂》、勃克林(Bocklin)有《死之岛》、马奈(Manet)有《草地上的午餐》、德加(Degas)有《舞台上的舞女》、莫奈(Monet)有《印象·日出》、雷诺阿(Renoir)有《包厢》、毕沙罗(Pissarro)有《推独轮车的农妇》、西斯莱(Sisley)有《马尔港洪水》、格里高列斯库(Gregorescu)有《攻打斯莫尔丹》、蒙卡奇(Munkacsy)有《死刑囚徒》、列宾(Lebin)有《伏尔加纤夫》、塞尚(Cezanne)有《打牌》、高更(Gauguin)有《塔希提岛的妇女》、凡·高(Van
Gogh)有《向日葵》、马提斯(Matisse)有《舞蹈》、毕加索(Picasso)有《格尼卡》，等等。与之相比，中国画的题材单调，不敢触及社会生活，不能反映劳动人民的现实，只是一味地寄情于花鸟山水，是彻底的文人艺术。艺术家与劳动人民严重脱节。浮萍浪人：不只是艺术家，受孟子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思想的影响，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大多脱离实际，脱离生产劳动，因此，古代的科技成果也转化不成生产力，科技与经济不能相互促进着向前发展。日晚。
陈阵：康德、席勒、王国维都把艺术看作是"游戏"，称之为自由的、超功利的活动。不知各位以为如何？王御风：艺术应当百花齐放，所以，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美学理论，虽然它们都是一家之说，但皆可以成为一个流派的思想基础。楚老庄：我主张儒道禅融合会通、天人合一、小我与大我（宇宙六合）的交流，所以，什么是美？美就是逍遥超脱、宇宙情怀！陶渊明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情通万里外，形迹滞江山"；"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返"；"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这是多么超然的情怀呀！苏轼文云："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审美观。张白帆：西方有各种各样的美学观，毕达各拉斯说"美是和谐与比例"，柏拉图说"美的理念才是真正的美"，亚里斯多德说"美是一种善"，黑格尔说"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美是感性与理性、形式与内容的统一"；笛卡尔说"美是判断和对象之间的一种关系"，斯宾诺莎?美是对象作用于神经所感到的舒适"，狄德罗说"美是关系"，休莫说"美是主观的愉快"，康德说"美是一切无利害关系的愉快对象"，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美是生活"，"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克罗齐说"美即直觉，即表现"，"美不是物理的事实，它不属于事物，而属于人的活动，属于心灵的力量"；马克思说美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叔本华说"审美静观是对盲目意志的逃避"，等等。而中国古代美学理论很少，相应的美学实践自然就显得单调了。汪海洋：我认为人的本质是自由?簿褪撬等俗苁鞘酝汲?阶匀恍浴⑸缁嵝院腿吮旧淼南拗疲?颖厝煌豕?呦蜃杂赏豕?Ｉ竺捞逑至巳说谋局剩?嗣谴由竺乐醒扒笞晕业慕夥牛??裕?谰褪亲杂桑?褪亲杂傻娜嘶?拖笳鳌Ｃ阑故侵鞴鄣母芯酰?词敲栏校??霾皇鞘导??膊皇强吞濉⒐叵怠?
陈阵：中国人是感性主义者、享乐主义者。《说文》中指出："美"乃"羊""大"，可见，国人的美意识起源于味觉，由味觉再扩展到其他感觉。古人云："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耳好声，目好色，体好安，人之性也"；"人之生也，奚为哉？奚乐哉？为美厚尔，为声色尔！"由此，中国人成为世俗的感官取乐者，吃文化、性文化、赌文化、福文化、婚丧文化发达，艺术也流于意识流式的混沌感觉，缺少理性、理论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