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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于浙大数学系的徐策在本科期间就有“逻辑王子”的美誉,他关于数理逻辑的论文多次上过世界级刊物。其后拿到全额奖学金,赴美国加州大学获心理学博士,此后一直担任美国某投行的区域高管。

徐策的单亲老妈在家乡的拆迁中被落石砸中,当场死亡。几名施工队员被判缓刑,现场指挥官员无一受惩。在其母一周年的忌日前,徐策突然离职回国。

老家公安局副局长凌晨被人击杀街头,旁边留下一行大字“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个公然向公检法挑衅的大案顿时引发轩然大波,市局刑侦处长高栋带队侦办。高栋是徐策的高中同学兼大学校友,全省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他能阻止这场疯狂的盛宴吗?


徐策从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

这是个诺基亚的高端机,周围一圈金边,实际上是镀金,另有几颗碎钻镶嵌着。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

警察能通过手机的信号来找到手机的具体位置,如何使手机不对外发出信号?

他对手机收发信号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没关系,他可以根据生活经验进行推理。

当拨打一个手机号码时,遇到拨不通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范围内。

如果你拨打对方手机时,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手机已关机,那么表明,移动公司知道了他手机关机的信息。所以证明,单纯把手机关机了,手机依然会对外发送信号,告诉移动公司这个手机已关机。

所以,如果仅把手机关机了,警察依然能通过移动公司,找到手机的位置。

所以,要想让警察查不到手机的位置,必须把电池板取下来。

能量是守恒的,手机向外发射信号需要能量,没有电池板,没有能量供给,手机自然无法发射信号。

徐策拆下了这只手机的电池板和手机卡,这样,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现这只手机了。

他回忆起刚刚这只手机的主人向他哀求的声音:“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听领导指示办的,我就是个干活的。”

对于一件恶事,是下达命令的可恶,还是执行命令的可恶?

执行命令的会说,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执行命令,如果不执行命令,他会受到处罚。

有些国度里会宣扬一种长官意志的思想,军令如山,士兵是不应该,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只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无论这个命令是什么,作为下级,必须要服从,否则就该受到惩处。

但现代的文明国家都规定,士兵如果接到长官违反人道、违反法律的命令,可以有权不予执行。

东德和西德合并后,法院审理了一起东德警察开枪打死翻越隔离墙的人的案子,警察辩称当时他在执行上级的命令,这是警察的本职工作。但法庭最后还是宣判其有罪。因为法官认为,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虽然你在执行上级的命令,但是你的手枪口径如果偏离了五公分,那么你既执行了命令,也不会伤害到那个人了。所以,你在杀那个人时,存在了主观恶意。

对于一件恶事,下达命令的固然应该在以后的清算中受惩罚,而执行命令的,你原可以敷衍执行,结果却助纣为虐,有什么理由逃避惩处呢?

徐策对那位手机的主人一点都不感到同情。

他又想起了上半年的那件事。

徐策从小父母离异,由其母独自带大,随母改姓徐。

今年的二月份,那时他尚在美国。白象县进行旧城拆迁改造,徐家的祖宅位于拆迁名单中。

徐家的祖宅面积不大,年岁很长。从清朝慈禧太后开始,那宅子就姓徐,后来军阀混战,宅子姓徐,国民党时期,宅子姓徐,日本人占领期间,宅子还姓徐。结果到了现在,宅子突然改姓“违章建筑”了。说房产证、土地证,一本都没有,要强拆,只补偿每平方一百块。

徐策舅舅找出了民国时候宅子的房契,证明房子不是违章建筑。旧城改造维稳工作室的笑他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挡本朝的官,不予理会。

徐策母亲和他舅舅都另有住处,不在祖宅居住,祖宅隔成了几间出租,每个月能有几百块钱的收入,就这样每平方一百块的补偿标准被征收,当然不同意。于是他们阻止拆迁人员施工,发生冲突,徐策母亲不幸被房梁的一块落石砸中,当场身亡。

后来县政府认定他母亲是“妨碍公务造成的意外事故”,只给予了三万块钱的赔偿,几个施工人员象征性地判了缓刑,主管官员无一受惩。

每一想到这,徐策总是会咬咬牙口。

他当然不是为了赔偿多少的问题。他在美国收入颇丰,不在乎赔的是几万还是几十万。他在乎的是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国外多年,突遭从小独自把他带大的单亲母亲的噩耗,他顿时追悔莫及。

没有人对这件事情负责。

好吧,他们应该要负责的。

在回国前,徐策已经想得很透彻。

他走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坐进了奥迪车,驶出了家门,顺着沿海北路拐进了凤栖路,又从沿海南路驶离,开到了县里五星级的半岛大酒店的门前。

他停下,看了眼电子表上的车辆里程数。

随后掉头又进入沿海南路,开进凤栖路,到了中间,他踩刹车停顿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车辆里程数。

两次的里程相减,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一共是二千三百米。

他记下了这个数字,随即松开刹车,继续开回家中。

整个县城的各条路上,都有数量不等的电子监控,这让杀人显得困难重重。

从那么多个电子眼的监控中,寻找出合适的地点,避开电子眼,实施计划,不太容易。

从半岛酒店前往凤都小区的这段路上,前面的路都人流过大,只有凤栖路上,公务员小区,人口结构简单,人流量少,看来,下一次的动手,还是得在老地方。

当然了,上一回的手法已经不适合再用了,需要更精妙的犯罪技巧。

现在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方案了。

电子监控,如何全部避开呢?

唯一让他欣慰的一点,正因为现在有太多的电子监控,所以警察的破案,也更依赖于监控录像。只要骗过了监控,就骗过了警察。

真正的完美犯罪,依靠的永远是思想和大局观,而不是高端的科技手段。


距离李爱国被害,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次会议室的案情通报会上,气氛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你们查清楚了,一个滞留在路上的人都没发现?”高栋沉声问。

陈队低头“恩”了一声。

“每辆车,每个人都查过了,问过了,一个都没漏掉?”高栋显得有些气恼。

主管刑侦的县局副局长张相平打个太极:“这事是市局的兄弟们一起办的,高局可以问问他们。”

高栋听得出来,张相平的意思是查不出可别怪他们县局的人没本事,这活可是大家一起干的。

高栋缓和了语气道:“我知道大家这几天都很辛苦,我有时候脾气不大好,容易急躁,不好意思。”

他这级别比自己还高的官员会马上认错说软话,丝毫没有做作的样子,出乎张相平的预料,他对自己先前这句略带挖苦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忙转头对陈队道:“高局没有怪你们的意思,你们具体怎么查的,说来大家听听,看看是否还有遗漏的地方。”

陈队道:“我们查录像时,分成两个方向,一个是对行人,一个是对车辆。从三个点的监控上看,案发当晚六点后,从沿海南路走进凤栖路的人,沿海北路走进凤栖路的人,以及小区里走出进入凤栖路的人员,所有的人全部在之后的监控中,走出了凤栖路或进入了小区,没有一人滞留在凤栖路上的。”

高栋点点头,任何一个人,如果从沿海南路或沿海北路进入凤栖路,或者走出小区进入凤栖路,如果这个人不是凶手,那么他必然会在过几分钟后走出凤栖路或进入小区。

滞留在路上,没有继续在监控中出现过的,一定是凶手。

陈队继续道:“对于车子,电子监控只能拍到坐在前排的车内人员,没法拍到坐在后面的车内人员。但电子监控能很清晰地拍到牌照,除了小区内住户的车辆,一共找到了891例社会车辆或出租车、黄鱼车、三轮车进入过凤栖路的,我们共有三十名队员每辆车主进行了询问,除了还有25辆联系不到的,其他车主都表示当天夜里,没有坐他们车的人在凤栖路上半路下的。所有车主的身份也都进行了排查,没发现可疑者。”

高栋道:“还有25辆是什么车?”

“都是没牌照的车子,有几个三轮车。”

“三轮车上带顶棚,监控拍不到里面有没有坐着人?”

高栋抿抿嘴,道:“好吧,那再安排人手,想办法把剩下的25辆问清楚。另外,再安排几个人,查看案发前几天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像是在踩点的可疑分子。有的话,马上调查。”

散会后,高栋躺在椅子里,眯起了眼睛。

所有的人没有在凤栖路滞留的,所有的车没有把人放到半路下的。

那凶手是怎么出现在凤栖路上的?总不可能天上飞下来的吧。

他相信以凶手的作风,凶手只有一个,没有同伙和帮凶。所以查询的那些车主不会说谎。这些车主既然都说没有人在凤栖路上半路下车,那么凶手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滞留在凤栖路上的?

难道答案在剩下的25辆车里?

旁边的张一昂看着他,谨慎地问:“高局,万一……万一凶手来的时候,也没经过摄像头呢?”

高栋仰起身:“那你说会怎么来?”

“说不定,跟他逃离现场一样,也从农田过来。”

高栋摇头:“不可能的,案发前凶手一定已经等在那里了,案发前时间尚早,如果凶手从农田走进来,很容易引起旁边几条路上的人的注意,凶手所有手段都计划得这么周密,怎么会提前就把自己暴露在别人关注的眼光下?你们这几天也调查走访了很多周围的居民,包括当晚有外出过的,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可疑人,也没有一个人当晚看到有人在田里走。小区的墙很高,没法爬出来。再者,前天我安排物证科的人把凤栖路的农田全部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从水沟过来的新鲜脚印。所以凶手一定是从路上过来的,监控中一定出现过凶手,只是我们还没把他找出来!”

张一昂点点头,高栋的判断还是很有道理的。

高栋继续道:“现在必须继续抓紧查所有的车辆,尤其那25辆没联系到的车辆。如果凶手搭个黄鱼车在凤栖路半路下了,现在已经隔了好几天,即便找到车主,很可能车主想不起来凶手的长相。所以必须尽快找。”

张一昂皱皱眉头:“现在只能这样了。凶手的犯罪动机自相矛盾,凶手如何来到现场的也是未知。哎……”


回到县局,高栋依然满腹心事。案子办到这里,似乎走入死胡同,陷入僵局了,人证物证都没有,直接线索已全部断了,这很头痛。因为现在即便知道凶手是谁,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况下,凶手只要一口咬定没做过,也很难判案。

虽然在中国的政法系统里,案件定性、量刑尺度,这些往往可以由领导的个人意识所自由裁定,但究竟能否判得了案,还是要靠人证物证。

毕竟这里是沿海开放城市,此案又是省市两级领导压着的大案,没法随便糊弄过去。

而高栋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正如徐策所说,无论哪种犯罪动机,凶手既然拿走了枪,一定会继续作案。如果在没抓到凶手前再死一个官员,那他这专案组负责人的脸上就被人打了个大巴掌了。

之前他甚至有一丝怀疑张相平杀了李爱国,但考虑到凶手拿走了枪,张相平的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因为他如果出于争局长位子杀人,没必要画蛇添足把案子捅这么大。

看来这案子还是要从头从李爱国的社会关系入手,毕竟在车上杀的人,应该是熟人作案。

“老大,你找我?”张一昂眼睛有些红血丝,显然这一个星期工作强度很大。

高栋点起一支烟,道:“这几天你们跟李爱国亲友的摸查进行怎么样?”

张一昂道:“现在……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高栋吐了口烟,道:“他老婆案发前有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情况?”

高栋抿抿嘴:“他的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什么人这几天行为异常的?或者谁几天没出现过了?”

“老大,你说的是畏罪潜逃?”

“暂时排查的结果,没有一个人有异常的,也没有人这几天不见人影。”

高栋哼了声,道:“车里杀人,一定是和熟人作案,凶手的心理素质很好,一定是你们调查不够深入,把人漏过去了!”

张一昂恩了声,低头不语。他并不否认高栋的判断,毕竟这么多人次车次的排查,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凶手在排查中隐藏过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高栋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要灰心,你们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从不同的人口里拼接信息,还原案发前的情况。尤其是案发当晚,和李爱国一起喝酒的一群家伙。”

“这些人都问了很多遍了。”

高栋严厉道:“问得再仔细点,把所有人的笔录重新整理好,明后天再交给我。”

“对了,我让你联系省厅物证专家过来,他们有什么进展?”

“老大,我正准备跟你说呢。具体的结果还在核查,但今天有了些新发现。”

高栋眼神一亮:“哦?发现什么?”

张一昂道:“是凶手留下的那副字。字是用美术体写的,自然没法确认笔迹。写字的那块布是化工纤维,这个材料很普遍,国内生产的大小厂家不计其数,所以也查不出来源。而字所用的颜料,凶手露出了破绽——”

“物证科的人把字幅上的颜料提取出来,又从市面上买回了上百种红色的颜料,每种经过比对,总算查出来了,凶手用的是萧山产的一个合资品牌的颜料。今天我找陈队商量,他那边县城安排了十几个人,县里其他几个乡镇也都委派了当地派出所的民警,我们把全县基本上所有的文具店和办公用品店都走了一遍。”

“这个牌子的颜料,只有县城一家连锁的办公用品店有卖。据店员说,因为这种颜料牌子成立的时间短,价格高,在白象县也没有专门建立过销售网络,所以估计全县只有他们家有卖,他们是全国连锁的办公用品店,总公司铺货的,所以才有卖。”

“这么说,这颜料的销量在白象县的销售也不会多。”

张一昂点头:“恩,那家店翻了销售记录,这种颜料他们是在三个多月前才开始卖的,至今只有五次卖出过这种颜料的记录。其中一次在本周,就是案发后,实际上只要查前面四次就行了。”

“有办法查出那四次都是什么人买的吗?”

张一昂道:“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应该有结果。这家店里有两个摄像头,监控视频在他们老板电脑上,老板今天在外地进货,明天早上能赶回来,我问过了,〔517z小说网·〕他们的监控保存60天,只要凶手是在两个月内购买的颜料,就一定查得出来。”

高栋点点头:“这算目前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了。”

张一昂道:“如果明天查出的结果,买这颜料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就是凶手,那就万事大吉了。”

高栋轻嗽一声:“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

高栋并没有张一昂这么乐观,他想到这个凶手心思缜密,整个谋杀经过了精密的策划,任何人证物证都没留下来,难道最后就会败在这个颜料上?

但愿如此吧,凶手应该不会想到我们警察连颜料这个细节都不会放过。

可是,如果他用的颜料,并不是在白象县购买的,那么明天的工作岂不又白费了?

而另个疑点在于,凶手为什么会买这种用的人少,价格贵的颜料?而且偏巧这颜料整个白象县只有一家店有卖。

如果他用的是大众牌子的颜料,卖的地方多,公安根本没办法排查凶手的购买渠道,自然也无法锁定凶手。

或许是因为凶手并不知道颜料的品牌,仅告诉销售员买个红色的颜料,店员随手拿给他的。

对于颜料这种非犯罪的“必要道具”,相信凶手也会疏忽大意,决不会想到他买的颜料,刚好全县只有一家店有售。

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拿到当时购买颜料的录像,疑犯就显山露水了。

高栋又道:“明天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希望有收获。另外你还要跟郭局长那边跟进一下,查查案发前两个星期内,李爱国的车经过县内道路上的各个摄像头时的录像,有没有什么车在后面跟踪。这个案子凶手经过精心的踩点准备,而且时间挑了半夜,肯定是事先跟踪的,而且跟踪了很多天才逮到李爱国这个时间点回家的机会。查仔细些,一定能有眉目的。”

“好的,老大,我这就去办。”张一昂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对待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尤其很听高栋的差遣。

高栋也欣赏这个得力的助手,不但“懂事”、听话,脑子也转得快,这样的人自然是他的铁杆手下,他笑了笑:“小张,这次辛苦你了。等案子办完,回市里我给你和另外的兄弟好好犒劳一下。”


第二天一早,高栋穿着夹克便装,身旁跟着穿警服的张一昂和陈队,到了一家店面较大的连锁办公用品店。

高栋走进店里,抬头看了眼店里的两个监控,刚好一前一后,安装位置和高度都很科学。起先他还担心监控拍不到人脸,现在许多商店里的监控,装的角度不好,都是店主自己胡乱装着防贼的,很多情况下拍不到人的脸部。这里显然是连锁店统一设计的,这两个监控对于任何进出店的人,都能准确拍到面部。

经过和店主的询问,这两个是百万像素的摄像头,店里光线充足,显然,拍清人的脸部特征没有问题。

店主带他们来到后屋的简易办公室,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销售单据交给高栋,道:“领导,这是我们按你们指示找出来的,我们销售都有通过电子扫描仪入库,这是四次购买的单据。”

高栋把手里几张纸扫了几眼,四次购买记录中,最远的一次是两个月前,其后大约隔两三个星期卖出一次,这四次购买记录中,居然都开了发票,抬头都是机关单位。

高栋好奇问:“买的四次,都开发票了?”

店主道:“我们是县政府定点采购企业,这种颜料的价格比较高,一般人自己用都买国产牌子的,前几回有单位采购的来买,我们销售人员推荐这种试试看。”

高栋点点头,让张一昂把这几张发票带走,发票抬头两次是县国土局,另两次分别是两家事业单位。

高栋注意到销售单据上,四次购买时间都记录到了几点几分,这给查视频带来了方便,只要拉到那个时间点就可以了。

他让店主打开电脑,准备先看一下视频,等下再把视频拷贝带走。

由于第一次的购买日期超出了视频保存时间,所以他们只看了后面的三次。

前两次分别是两个事业单位的人购买,高栋让陈队注意着这两人,回去再派人调查。

到了第三次,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视频里,最后买了一大堆的颜料和一些纸张,顺便还买了一些文具。

陈队辨认了半天,告诉高栋:“这不是国土局的副局长王修邦嘛,他怎么自己来买东西了?”

“哦?他是国土局副局长?”高栋多看了几眼这个人。

陈队转而一想,笑着道:“他估计是给自己小孩买的。”

陈队补充道:“听说他前几年离婚了,有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大概读小学吧,跟他的。看样子是买回去给小孩画画用。”

高栋点点头,显然这个王修邦开单位发票,自然是拿单位报销办公用品的,看他买了这许多,也有几百块了。身为副局长,为个几百块东西还拿单位报销,真掉身价,高栋冷笑一声。

这时,王修邦买完东西,离开了商店,他走出了视频一会儿后,视频里出现了另个人,高栋心里一闪,是他?

视频中,出现了徐策清晰的脸部,他走进店里似乎跟店员说了几句,随后买了一包打印纸走了。

高栋自然没有对徐策起疑,毕竟他很自然地走进店里,没说几句话,就买了包打印纸离开了。任谁也不会对他的正常行为有所怀疑,更不会想到其实他是在跟踪王修邦。

高栋见到了视频里的徐策,想起徐策托他和张相平打招呼捞人的事,最近一直在忙,打招呼捞人不是时机,等过几天再帮他安排吧。随后,带了人回到了局里。


回到县局,高栋招呼陈队、他们局长郭鸿恩和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张相平一起商量。

那家办公用品店,公关搞得不错,确实是县里很多机关的定点采购单位,一般小金额的日常办公用品的采购都从它那儿买。

所以几家事业单位和机关单位去那买颜料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视频中的两个事业单位的办事人员,是不是真的是事业单位的,他们买走颜料拿去做什么,有没有办法证明他们买走了颜料,没有用到其他地方。

其次,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的儿子是不是在学画画,这个也最好想办法找人了解一下。

关于王修邦买颜料的事,张相平倒是知道,他和王修邦有些私交,据他说王修邦的儿子确实在学画画,而且王修邦也不可能会去杀害李爱国。

一是王修邦是个很保守的官员,做人低调。二是王修邦与李爱国只有开会时见面点头的认识关系,双方没有任何工作和生活的交集,据说两人如果面对面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当然,现在的事情就剩下了确认视屏中两个事业单位的办事人员的身份,以及购买颜料的用途。

因为案子调查到现在,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现在从颜料这个细节着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去调查体制内其他单位的人员,也是很为难的举动,这事情被其他单位知道了,影响很不好。

如果调查展开了,又被其他单位知道,最后调查结果又证明他们判断错误,就更尴尬了。

所以高栋需要跟他们县局的人商量着办,这办法也是在无奈之下对所有的可能犯罪人员进行逐一的排除。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让陈队想办法找朋友侧面打听,首先确认视频中出现过的人身份,再想办法了解一下他们买这牌子颜料的用途。

高栋虽这么安排,他心里对结果也不抱着多少的期待。毕竟单位采购颜料,是很正常的事。

这个小会开完后没多久,陈队就再次找到了高栋,报告他一件事:“县国土局的一个工作人员早上到县城派出所报案,说他们土地执法办队长林啸失踪了。”

高栋冷不防一个激灵,心里发出了一个声音:“下一个开始了!”


归纳法分为完全归纳和不完全归纳。生活中多数采用不完全归纳,比如买瓜子,磕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感觉都挺好,觉得这一堆瓜子都不错。于是买了。如果用完全归纳法,那商贩就哭了。但是不完全归纳有可能有错误,所以归纳法有可能出问题


今天徐策开的是另外一辆的黑色奥迪车,他坐在车上,看了眼仪表盘,刚才至今开了两公里了,车子一点倾斜感都没有,看来实验又失败了。

他把车停到郊区一条偏僻的路上,下车查看轮胎,车子右侧的前后两个轮胎都扎着一个东西,但轮胎几乎看不出漏气的样子。

这轮胎质量真好。——但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正通过试验,来对付下一个目标,轮胎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当然,实验如果实在不行,他还有枪。但开枪的声音很响,很可能马上引起周围人的警觉,很难做到全身而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枪的。

半岛酒店离凤栖小区外面的凤栖路南段,也就是他预期的目标作案地点,也就是上次李爱国遇害相距几百米的地方,大约有两千三百米。

张相平经常在半岛酒店应酬,应酬结束后,他通常会独自开车回到凤栖小区,他和李爱国住同个小区,他开的是和徐策这辆同型号的奥迪车,车身的重量是差不多的,徐策也注意过,张相平的奥迪车用的大概也是米其林的轮胎。

——这只是大概,他无法靠近张相平的奥迪车的车底仔细辨别。

他之所以知道张相平的车大概用的也是米其林轮胎,是有一次跟踪张相平洗车,在他洗完后,徐策也去洗车,随意向洗车工询问说,原装的轮胎快磨平了,如果换胎,哪种轮胎比较好,对了,刚才前面那辆奥迪车,用的是什么轮胎。洗车工告诉他用的是米其林,张相平的车在他们店换过胎。

这条信息仅是洗车工告诉他的,无法判断正确性。

因为洗车工或许并不知道张相平车的轮胎牌子,他只是想做成这个生意,他们家有卖米其林轮胎,所以才告诉徐策是米其林。

在一开始,这个无法判断准确性的信息,确实给他的计划造成了不少困扰,但好在,他通过实验证明,事实上大部分牌子的轮胎质量差不多,同样的车身重量下,在轮胎下扎个洞,漏气的时间几乎一样。

现在的实验是他计划最关键的一步了。

他需要在张相平的奥迪车停在半岛酒店时,在他的轮胎下放置扎胎钉,车子一发动,轮子向前滚,扎胎钉就进入了轮胎里,等到张相平的车行驶了两千三百米,也就是快到凤栖小区门口时,漏气会比较严重。

到时,徐策有办法让张相平下车,告诉他轮胎漏气了,只要张相平一下车,他随后立刻动手。

当前的难题,就是这个两千三百米。

如果扎胎钉很大,那么轮胎漏气会发出比较大的响声,或者还没开到凤栖路,轮胎漏气已经造成了车身倾斜,引起车里人的注意,那么张相平就不会开到凤栖路上才下车处理了,那样徐策也没办法动手。

如果扎胎钉太小,那么就达不到让车子漏气的效果。况且,现在大部分轮胎里面都灌了自动补胎液,一种充在轮胎内的物质,遇到轮胎有破口时,会迅速填充修复。这只能针对小口子,如果扎的口子较大,是没作用的。

此外,漏气的速度与车速也有一定的关系,车速越快,漏得越快,车速越慢,漏得也越慢。

总的来考虑,张相平从半岛酒店到凤栖路,仅两千多米,大概三分钟左右就到了。既然不能扎漏气有声音的大洞,小洞又没法在三分钟时间里让轮胎从视觉上看出漏气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一排多枚组成的扎胎钉。具体需要几枚才能有恰当好处的效果,还需要再进行实验。

好在现在的多次实验已经有一定眉目了,徐策相信这几天内就能得出最后的结论。

他费力地挖下插在轮胎上的扎车钉,随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新的轮胎,自己用千斤顶换上后,把破轮胎放回了后备箱里。

每次实验,他都会把旧轮胎拿下,弄回家自己修补,换上好胎。

用不了几次实验,整个轮胎都将废弃。

虽然这么做,成本很高。但如果把轮胎拿去店里修补,轮胎上这种特殊的扎胎钉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会引起修车小工的注意,万一在以后犯案后,警察想到对修车店进行排查,很可能暴露自己。

尽管实验费钱,但比起自己的生命,当然生命更重要。

徐策重新回到车上,把车开到了附近一家修车店,下了车,叫过小工:“米其林的轮胎有吗,我要买两个。”

小工好奇道:“老板,你上星期也买了两个哦。”

徐策眉头微微一皱,这才注意到,这家修车店上星期确实来过,偏偏又是上次卖他轮胎的那个小工,这家伙的记忆力真让人讨厌。

他每次购买新轮胎,都想方法尽量找不同的修理店,这片郊区的地理位置他不太熟,所以才会间隔不到一星期,就来到同一家,而且偏偏遇到个记忆力好的小工,看来再也不能来这家买轮胎了。

徐策只能嘀咕几句,说可能遇到小人了,家里另一辆车两次都被人扎了胎,而且扎得很厉害,补不了。小工倒也没再啰嗦。

趁补车的工夫,他又想到了对付张相平的一系列细节。高栋这边还没给他引荐张相平,估计他们这些天依旧忙于侦破李爱国的案子,不合时宜谈论私人的东西。

案发至今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也许过个几天,他们案情再无进展,也该歇上一歇,高栋到时应该会帮这个忙。

当然了,他原本的计划中,根本不会出现高栋这个同学,即便高栋不帮忙,他也有办法拉上张相平的关系,完成计划。

多了个高栋,他不知是福还是祸。


高栋正躺在椅子里冥思苦想,办公室门敲了三声,高栋坐直身体,说了句请进。

进来的是陈队,高栋道:“查怎么样了?”

“那两个事业单位买颜料的人已经确认过了,他们都是单位的办事人员,平时没有任何异常行为,颜料买回去是用来单位里的宣传工作,没发现任何疑点。”

高栋似乎早预期这个结果,没说什么。

陈队又道:“派出所的民警去林啸家里走了一趟,听他们说,林啸所租住的文峰公寓家里没人,也没有留下字条,东西整齐,没有被翻动的迹象。我跟派出所所长说了,县局领导的意思是先记录情况,暂时不要立案。”

高栋嗯了声,想了想,道:“那个文峰小区有监控吗?”

“这是县城比较高档的几个小区之一,肯定有。”

“查一下他最近一次什么时候回家,最近一次什么时候离开小区。”

“好的,我马上去落实。”

陈队走后,高栋又仰面躺下,思考起李爱国的案子。

他在半夜打完牌后,独自开车回家,从沿海南路拐弯进入凤栖路,开了三四百米的距离,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会让他半路停车?又遇到了谁会让他打开车门,让凶手上车?

这点依旧是破案的关键点所在。

而最主要的是,凶手究竟是怎么来到凤栖路上蹲点的?

监控中,凡是行人,都很容易排查,只要看是否在短时间内离开下个监控,就能判断此人是否滞留在路上。

凶手一定是坐车来的,而且一定坐在了后排的车位上,这样监控才会拍不到。

但犯罪心理学的常识推断,凶手是一个人,没有同伙,那么开车的司机应该和凶手没关系才对。可是所有当晚经过凤栖路的车辆都排查过了,司机都表示没有人在半路下过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高栋始终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矛盾点差在了哪里。

难道这次凶手是有同伙的?开车的司机是他的同伙?

也或许是几百辆车子的排查工作繁重,自然没法每个当晚的司机做详细笔录,很容易出现纰漏,公安在排查中疏忽遗漏了?

但现在已经错过了黄金调查期,案发已过十天,就算现在找到当时搭载凶手的车辆,只要凶手不是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司机也一定记不清楚凶手的容貌了。

当时案发之初,高栋定下了五个方向的工作。

现在第一个方向,查凤栖路的监控,已经注定以失败而告终。

第二个方向,查案发前一段时间里,李爱国开车被谁跟踪了。这部分的工作繁多,难度很高,想必凶手跟踪时,也是异常小心,避免被李爱国本人发现。现在他们要从监控中查出谁跟踪了李爱国,更是难度重重。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凶手必定跟踪了李爱国,只要用心查监控,这方面有结果是早晚的事。当前能做的也只有等结果了。

第三个方向,查凶手留下的物证。唯一有价值的物证,只有那幅字,可颜料的线索已经断了,这方面很难再有突破。

第四个方向,李爱国的亲友做笔录,查社会关系。这块工作还在进行中,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第五个方向,走访案发地附近,询问老百姓。这块工作已近尾声,目前尚无目击者和知情人。

看来现在最靠谱的还是第二个方向,谁跟踪了李爱国。这是现今最有价值的工作。

想到这儿,高栋喊来了张一昂,道:“调全县的监控,查谁跟踪李爱国的事怎么样了?”

高栋嗯了声,道:“毫无疑问,凶手是跟踪过李爱国的,对李爱国的行踪了如指掌。照道理,这块工作应该很快有结果才对,到现在还没有有价值线索,问题出在哪里?是工作量很大?”

张一昂低头道:“倒不是工作量的问题,县局和我们自己的人这几天都忙这块活,全县各个监控,只要出现过李爱国车子的镜头,我们都看了很多遍,实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高栋冷哼一声:“可疑的人你们用眼睛看看就能看得出?”

张一昂有点惶恐,道:“我……我们在想,凶手既然能上李爱国的车,应该是李爱国的熟人,可以从这角度着手查。如果是他的熟人,那么……那么我想,凶手说不定用不着跟踪李爱国。”

高栋抿抿嘴,皱眉看着他,道:“当晚跟李爱国打牌的几个人,都排除过了?”

“恩,他们打牌完后,各自散了,从别个路口的监控中,都拍到了他们车子经过的情况,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既然这些人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算是李爱国熟人,怎么会知道当晚李爱国这么晚才回家的?必定经过了跟踪。这跟踪也不是那么巧的事,刚那天跟踪,就发现那天有机会。凶手肯定跟踪了好多天才找到那晚上的这机会的。”

“如果,如果是当晚那几个人中的某个,表面跟李爱国要好,一起打牌,实际恨李爱国,雇凶杀的人呢?”

高栋冷冷道:“雇凶杀人拿枪做什么?雇凶杀人的亡命徒,看到抽屉里除了子弹外,还有现金,为什么不拿了?有这样不要钱的杀手?”

张一昂顿时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高栋语气软下来,道:“查案子要看出问题的本质,你要设身处地,假想你自己是凶手,来模拟还原犯罪现场,不能站在第三者旁观的角度破案。尤其你要知道,这次凶手的反侦察能力异常强大,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没遇过这种级别的凶手。”

张一昂低头道:“我明白了,老大。”

高栋道:“你们查谁跟踪了李爱国,不能光凭感觉判断哪辆车可疑,你们要做数据分析。李爱国的车子经过摄像头的时间点,之后五分钟内经过的所有车子,包括一些电动车、助动车、没牌照的车,只要速度跟得上跟踪的,全部记下来,列成一张表格。把每一天,每一个路口经过时的情况做统计,拿出一份报表,看看哪几辆车出现的次数最多。三天内,把报表发我。”

张一昂恍然大悟,按高栋的方法,把李爱国车子每次经过后的所有车做统计,列出哪些车出现的次数最多,次数多的那几辆车,其中一辆,一定是凶手。这方法比他们凭经验,凭感觉判断哪个车是跟踪的要靠谱多了。

现在是数字时代,破案也要用到数据分析的精神。

徐策或许并没想到,高栋的破案思路,至少到目前为止,方向上都是对的,只不过或许在细节上,还存在纰漏。如果高栋继续延现在这条路查下去,徐策还能隐藏多久呢?


下午,陈队急匆匆到了高栋办公室,高栋看着他,问了句:“林啸的事情查怎么样了?”他预感可能出事了,因为陈队的脸色并不淡定。

“林啸12月10号晚上6点半进入小区,第二天没见出来,他车子还停在小区地下车库了。”

“哦?”高栋轻微皱了下眉,道,“这么说,他在小区里,就这样失踪了?”

陈队道:“现在也不能下这判断,毕竟才大致看了下小区门口的监控。”

高栋点点头,早上到现在也没过几个小时,他们那帮人查监控也只能大致地拖动一下,没法每一分每一秒仔细看。他想了一下,道:“就是说,12月10号晚上6点半,他是开车进入小区,此后车子没再开出来?”

高栋隐隐有种预感,林啸的失踪和李爱国的案子说不定有某种关联。因为公务员的失踪,本不常见,偏偏又发生在案发后的第四天。

高栋给陈队一支烟,他自己也点上抽了几口,道:“林啸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那林啸到底有没有回过家里,有监控能查吗?”

“电梯里有监控,我们没来得及查。我刚刚去过一趟他家,所有东西都很整齐,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高栋想了想,看了眼手表,道:“你有他家里钥匙?”

“跟房东那里拿的,已经还回去了。”

“房东开了个小公司,离这里不远。”

“好吧,你先去拿钥匙,等下我们一起过去一趟。”

陈队原本以为高栋靠的岳父的背景,才当上这职位的,高栋破案只是坐镇指挥,他出出主意,让手下的人去查,查到的结果报上来由他分析后,安排工作任务。

他并不知道高栋在结婚前,就是市刑警队的骨干,考进警察公务员后仅三年,依靠连破几次大案的突出贡献,得到上级赏识,才只花三年就当了科长。上面领导对他极其重视,因为他能力强,领导大案要案都得靠他,所以他在没背景的情况下,也能窜步高升,后来才在领导的介绍下,结实了现在的妻子,攀上了现在的岳父。——当然,他这张脸的卖相也很对女性喜好。——相比较,徐策长相就完全说不上好看了,算中下阶级。

如果高栋自己没能力,长相再好,市政法委书记会把女儿嫁给他?

他对现场侦察的仔细、敏锐和专业能力,不输于市里任何一名法医。法医通过实验判断结果,很多时候,高栋仅凭经验就能推断个大概。一般的年轻法医,都没这种水平。

之所以高栋会亲自去,因为他隐约感觉林啸失踪与李爱国案子可能有关。他想排除这种可能性,以免误导李爱国案子的思路,所以才接手这与他不相干的失踪案。

高栋恩了声,道:“只要能排除被绑架可能,那失踪就随他失踪吧,回来大家再专心管李爱国的案子。”

一个小时后,陈队穿着警服,开着警车,带着身穿便服的高栋来到的文峰小区。

在林啸所住的单元楼下停了车,原本陈队把警车直接停在了单元楼下的门口空地处,高栋叫他把车开到路边停车位,停得规范些。

陈队有些不解,他们现在是执行公务,停在空地上并不会挡住其他车的通行,而且没人敢给警车贴罚单。

但高栋指点他,凡事谨慎些,尤其开警车在外,以免给人留下话柄,多花几分钟没有坏处。

陈队算是有些体会到高栋这种官的作风了。

下车后,高栋将小区打量了一番。这是个县城里的高栋小区,不论设计布局,建筑风格都不输于城市里的小区。小区很大很规范,里面有多层、高层,后边似乎还有几排的排屋别墅。

林啸所租住的地方,是个有十层的小高层建筑,每层两户,电梯房。

高栋随陈队到了林啸家门口,陈队打开门,两人往里走了几步,来到客厅里。这是个小户型的房子,大约只有七十多方,两室一厅一卫一厨房一阳台。客厅不大,装修也很简单,毕竟只是出租的房子。

高栋四处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异常的地方。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刚进来的门口旁,放了一个拖把,是个现在最常用的一字型扫地拖,拧干水时只用抓住拖把上的把手即可的那种。

随即他视线往地下看,发现地上有明显拖把拖过地的痕迹。

门口旁边是个玻璃柜,拖把拖完地,怎么就靠在玻璃柜上?随即他醒悟过来,看到陈队正要往卧室里走去,忙叫住:“不要走动!”

陈队疑惑道:“高局,怎么了?”

高栋又看了几眼拖把,这拖把的底下,全是黏着黑色的头发灰尘等脏东西,洗都没洗过,就放在那里了,那里原本干净的地上,反而弄得脏兮兮的。

他低头看向地面,地上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脚印,想必是民警留下的。但沙发前等平常容易走动的地方,却只有拖过地的痕迹,没有任何足印。

高栋道:“这里的门到早上才开的?”

“早上除了派出所的民警,他亲属有没有一起来过?”

“恩,他爸妈一起来的。”

“恩,是的。看了大概情况,没发现异常,就一起离开了。”

“他爸妈后来有没有再回来过?”

“应该没有,钥匙还给房东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小心地上,尽量不要留下脚印,大步跨出来。”

陈队满腹疑惑地跟着高栋大步走出了房子,回到了门口,高栋指示道:“马上打电话给陈法医,叫他把物证科的人多带几个来,你们县局的警察也来两个,等下跟物业拿监控。”

陈队完全不明所以,道:“高局,您发现什么了?”

高栋指指门内玻璃柜上倚着的拖把,道:“有人把房子里的足迹全部拖干净了,既然不是林啸他爸妈早上拖的,我看应该也不是林啸拖的。”


晚上,高栋坐在办公室里,门敲了两声,进来一位四十岁左右,套白大褂的人,他是物证科的组长,也是法医的头。

“老大,正如你所想的,应该是有人把整个房子都拖了一遍,此人把拖把随意放在门口,就没再走进去过,屋内没有再发现那人的脚印。我之所以判断地不是林啸拖的,因为一方面拖把不应该放在那个位置;二是拖把很脏,没有去洗,就靠在那里;三是连进屋后的门口一段,除了我们自己人和林啸父母外,没有其他人脚印,说明此人拖完地,退到门口,就离开了房子。”

高栋抿抿嘴:“好吧,这作风倒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几分相似。”

“不过屋子里没有找到血迹和搏斗的痕迹。”

高栋点点头:“这件失踪案,暂时还没有足够证据表明跟李爱国案子有关。”

“此外还发现了一个疑点,林啸卧室内的很多衣服和枕头都不见了,现在是冬天,但他屋子里找不到厚衣服,只留了夏天的薄衣服。”

高栋微微皱眉:“这是什么道理?现在穿的衣服都不见了?”

老陈道:“但屋子里的钱物、电脑都完好。”

“恩,上一次开机时间是12月10号的晚上6点50分。”

高栋嗯了声:“这和监控上显示的林啸那天晚上6点半进小区相符。其他还有什么线索吗?”

高栋寻思一下,道:“好吧,那先这样,这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帮我把张一昂和陈队叫过来。”

过了几分钟,张一昂和陈队进了办公室。

高栋让他们坐,给他们每人扔了包中华,道:“小区的所有监控拷贝都拿到了吗?”

陈队道:“全部拿来了。”

“好吧,那你们俩安排几个人,现在就开始查吧。这事除了你们县局的几个领导外,其他人都暂时保密。”

张一昂道:“老大,这事跟李爱国案子有关吗?”

高栋抿抿嘴:“暂时不知道,但愿没关系吧。还是先查一下保险。就算有关系,没我的话,也绝对不能透露。”

“明白。”两人都心领神会,李爱国案子还没破,如果下一名公务人员现在就出事了,这事情不太好控制了。

两人离开后,高栋心里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林啸的失踪八成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关。因为这次失踪,也是跟李爱国遇害一样,没有留下线索。屋内没有打斗过迹象,包括足印也被拖过了。

而林啸的冬天衣服,为什么都被拿走了,这是什么道理?

林啸在12月10号,也就是李爱国案发12月6号过去后的第四天,晚上6点半他回到小区,6点50分还打开过电脑,此后就失踪了。没留下任何的征兆,就突然失踪了?

高栋舔舔嘴唇,觉得头有点痛,先回酒店睡一觉吧。

第二天一早,高栋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张一昂和陈队就一起赶了进来,急声道:“老大,林啸案子发现重大情况。”


第二天一早,高栋来到办公室还不到五分钟,张一昂和陈队就赶了进来,急声道:“老大,林啸案子发现重大情况。”

高栋微微后仰,闭眼吸了口气,重新睁眼,淡定问:“怎么说?”

张一昂道:“老大,电梯监控里有线索,我看林啸八成凶多吉少了。”

他马上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其中一个视频文件,拖到中间的地方,道:“这是林啸回家时的画面。他在地下车库停了车,进入了地下一层的电梯,然后升到三楼,回家。”

监控是在电梯里的顶部,俯视向下,照着人头顶。

画面中,电梯门打开,随后一名男子走了进去,他在电梯一边的按钮上按了下,电梯上升,过了十几秒,他离开电梯走了出去。期间此人曾半抬过头,监控中能大致看清他的容貌。

高栋道:“这就是林啸?”

陈队道:“恩,我们找他单位的同事辨认过,肯定这人就是林啸。”

高栋看了眼时间,道:“就是说,他是晚上6点37分进入电梯的。”

“恩,没错,进入小区时间是6点半多些,这个时间和之前车子进入小区的时间相吻合。”

高栋点点头:“好的,接下来呢?”

张一昂关上了这个视频,打开了另一个视频,拖到中间一处,画面上显示的日期是12月11日了,也就是失踪第二天。时间是凌晨1点钟,也就是在大半夜。

画面里,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时,画面微微震动了一下,应该是电梯开始运动了,过了十几秒,电梯门开了,又隔了几秒钟,一个物件移进了电梯里。

这是个橘黄色的大号带盖的垃圾桶,就是很多小区里楼下放着的那种,底下有四个轮子,居民们把日常垃圾扔里面,保洁员推着垃圾桶倒掉。

这个垃圾桶移进了电梯后不久,电梯门关上了,并没有人进来。

高栋急喊了声:“停,把画面切前面点,这垃圾桶怎么没人就跑进来了?”

他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像放鬼片一样,大半夜怎么会冒出一个垃圾桶,垃圾桶自己竟移进了电梯里。

画面往回切了点,慢镜头切进,这时,画面中显示了,电梯门口,一条手臂推了一把垃圾桶,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后,门外的那个人却没有进来,随后过了会儿,电梯门自动重新关上了。

高栋把画面再切到那只手,仔细辨认,这双手上还戴了胶皮手套,衣袖看起来是个劳动装的工作服。但画面只拍到了手肘,手的上臂都几乎没进入画面,更不用说这个人的面目了。

高栋重新放动视频,过了一分多钟,画面重新震动了一下,表明电梯再次开始运动。过了十几秒钟,电梯门重新开了,一只手伸入画面,把垃圾桶拉了出去。还是那只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还是只拍到了手臂,没法拍到人脸。

高栋沉声道:“这算怎么回事?”

“老大,你再看下面。”

他关了这个视频,打开了下个视频。

这时,时间显示是12月11日的1点半。

画面震动了一下后,电梯门重新打开,又是这个垃圾桶被推了进来。只是这一次的垃圾桶与上次有所不同,上次垃圾桶的盖子是关着的,这次垃圾桶里装满了黑色的垃圾袋,每个袋子都鼓鼓的,以至于盖子都合不上。

过了一分多钟,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那只手把垃圾桶拖了出去,至始至终,监控只拍到了这只手,没有拍到手的主人。

张一昂道:“老大,我们后面一天的监控都查了,再没发现林啸重新出现过。他既然回过了家,总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我怀疑他是被人抓了,装在这垃圾桶里运下去。你看,大半夜的不会有清洁工吧,而这个弄垃圾桶的,始终没把脸进入监控中,显然他对监控的位置很清楚,而且他也不敢暴露面目。第一次,他应该是在地下停车库,把垃圾桶推进了电梯。随后电梯长时间没人按,自动关上了门。他通过后面的楼梯跑到三楼后,按了‘向上’,电梯运行到了三楼停住,他把垃圾桶拿出来。之后他把张一昂装入了垃圾桶底下,上面塞了很多袋垃圾,以防万一被人撞倒,任谁也不会把垃圾翻出来。他再把垃圾桶推入电梯,通过楼梯跑到地下停车库后按了‘向下’的按钮,电梯运行到地下一层,他再把垃圾桶拖出来,把林啸装车后备箱带走了。所以此后的监控中,再未出现过林啸,小区保安也没注意到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

高栋点了支烟,吸了口,寻思着张一昂的分析。

如果真有人把林啸给绑了,要弄出小区,肯定是要用车的,而且要装在后备箱里,这样才是最保险的。如果仅放在后排车位上,要是保安多长个心眼,朝你车里看几眼,说不定就会暴露。

如果把人装在大箱子里,拎出小区,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更容易引起别人关注。

让人在布满监控的高档小区里凭空消失,最靠谱的,还是要用车,用车的后备箱。

林啸既然已回到了家,凶手把林啸制服了,运到地下停车库,最方便的还是用电梯。

但直接运的话,时间是半夜,虽然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进出,但万一就遇到人了呢,有人刚好那时搭电梯,岂不是暴露了。用垃圾箱就稳妥的多了。第一次把垃圾箱运到楼上,这时是个空垃圾箱,即便有人刚好搭电梯,虽然觉得电梯里莫名其妙出现了垃圾箱,有点奇怪,但就算打开垃圾箱,里面也是空的。第二次,把人装垃圾箱底下,上面堆满垃圾袋,就算刚好被人撞到,觉得多出个垃圾箱很奇怪,但按人的心理,是不会把垃圾箱里的垃圾袋都拿出来,翻翻底下的。这样就能顺利地把林啸带出去了。

看来林啸冬天衣服和枕头不见了,应该就是看中冬天衣服体积大,用黑色的垃圾袋一装,叠在垃圾箱上面,自然能掩人耳目。

这次凶手把房子里的脚印都拖干净了,从监控上看,凶手带了胶皮手套,不会留下指纹,而且想出了用垃圾箱运的方法。

这思路、这细腻的做法,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莫非真是同个凶手干的?

但问题是,如果真是一个凶手干的,为什么不把林啸直接杀死在家里算了?而是费力把林啸运走?现在林啸到底是死是活呢?

林啸失踪案,虽然没有直接线索证明和李爱国的案子有关。但从现场清理的手法和高超的犯罪思路看,高栋越来越感觉这其中大有关联了。

尤其是,偏偏发生在李爱国案子后这个时间点。

高栋思索一下,道:“你们两个待会儿跟我去趟文峰公寓,跟房东打个招呼,那套房子公安暂时查封侦察。”


高栋穿着便服,和穿着警服的张一昂、陈队,另带着几名年轻民警和物证科的同志,再次来到了文峰公寓。

这一回,车子停在小区外,高栋下车,先前一位民警已经跑过去跟物业讲了他们领导要来侦察现场,找一名熟悉小区监控的保安过来协助。

高栋注意了一下,小区大门口处有监控,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行人都会进入监控视野。

“门口这探头,有监控死角吗?”高栋问了句。

保安道:“没有,整个门口都能拍进去。”

张一昂也道:“老大,我们看过了,没有死角。”

高栋点点头:“小区有几个门?”

“还有个北门,不过我们小区保安不够,所以北门一直关着。”保安回答。

“铁门锁着的那种?没有人员车辆能进出吗?”高栋问。

“恩,是的。”保安回答。

高栋嗯了声,道:“先去北门看看。”

他需要亲眼见过,才能判断北门是否确定没办法进出。排除掉其他可能后,就只需要调查正门的进出情况了。

小区很大,走了一圈,总算来到北门。期间高栋也一路仔细观察过来的环境,路上有几个大的转角路口也有监控。

北门是两扇大铁门,中间用大铁链锁起来,高栋查看一番,铁门的钢条间距很小,人是钻不过的。

他也注意到小区四周,有些是高墙,有些是沿街的店面屋,显然要翻越过去很困难,更不用说凶手还带着林啸。

而小区内也没有树丛茂密的地带,显然,如果凶手把林啸杀了后藏在小区里同样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凶手把林啸,或者是林啸尸体,从正门带出了小区。也有可能是凶手就住在小区里,把林啸带到了自己的房子。

高栋道:“小区里所有的探头的分辨率都一样?”

保安道:“不一样,门口的是高清的,比较清楚,其他路上的监控不是很清晰。电梯里的监控是电梯自带的,清晰度也不是很高。”

对电梯里的监控,高栋已经看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毕竟距离近,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

高栋点点头,在其他人指点下,到了林啸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库。

停车库很大,上方是六个单元楼。

也就是说,六幢楼共用同一个地下停车库,每幢楼底下,都有一部电梯和一部楼梯。

“地下停车库有监控吗?”

保安道:“没有,电梯里有。”

高栋不满地哼一声,如果地下停车库有监控,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由于要涉及案情,高栋让保安先回去,他在陈队指点下,来到停车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就是林啸所在一栋楼的底部,有一部电梯,电梯旁边是个楼梯通道。

高栋道:“林啸的车子是哪辆?”

(文)陈队指着靠近电梯不远的一个停车位,那里有一辆本田车,是国土局单位里的配车。

(人)高栋走近车身,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疑点。随后目光对向了那部电梯的门。

(书)就是这部电梯,凶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又运走。

(屋)事情很棘手,丝毫找不出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该从哪块着手?

但监控里,凶手只露出一只戴了手套的手,看不见脸。

当然了,凶手把垃圾桶拖出装车后,他一定是开车走的。他或许在小区正门的高清监控里露了脸。

但怎么判断出去的哪辆车子是凶手的?

现在只知道凶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的时间点,那是在大半夜,大半夜出小区的车子肯定不多,查那个时间点就能找出凶手的车辆吗?

如果凶手谨慎些,一直等到早上上班时间点再离开小区,岂不是又无从找起?

“高局,这边!”一位物证科的人员叫了出来。

高栋赶了过去,楼梯一侧的墙角最里处,也是最黑的地方,立着一只崭新的垃圾桶,橘黄色,有盖子,底下是四个轮子。

高栋眼神一凌,示意物证科的人拿双胶皮手套过来,同时道:“垃圾桶放了这么多天,没被人发现,说明这个角落没人走进去过。老陈,你先过去看看,地上是否还保留足印。”

老陈戴了手套脚套,打着手电,慢慢往前挪。先是细致地看了一圈,随后返回来,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种喷剂,朝地上喷洒着,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报道:“老大,没有。”

“恩,水泥地本来就很难保留足印。也有可能对方是站在远些的地方,把垃圾桶用力一推,推进去的。就算是走进去的,过了这么多天,保留下来的足印也不具备实验价值。”

高栋理解地嗯了声,他明白,过了一个星期了,水泥地上即便还留了足印,以此为参考判断凶手的身高体重的情况,结果会有极大的误差。

他对指纹更不抱希望,监控中就看到凶手是戴了胶皮手套的,显然凶手对指纹已经产生了反侦察意识。

但高栋还是按照步骤,套上手套,和老陈一起过去,打开垃圾桶的盖,里面果然是一包包黑色垃圾袋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上面一个袋,里面是个枕头。

把里面的袋子都拿出来,全部打开后,都是冬天的厚衣服。

不用说,就是林啸的衣物。

垃圾桶里没有任何血迹,很干净。

仔细搜寻一番后,再无其他发现。

高栋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垃圾桶,脑海里浮现出监控中看到凶手只用了一只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随后又用一只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

他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定是把某个细节遗漏了。

这个垃圾桶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他此刻偏偏想不出,脑中一晃而过的细节是什么。

他皱皱眉,回身对其他人道:“看情况,林啸是被人抓了,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血迹。陈队,你安排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确认衣物是不是林啸的,老陈,你再在去林啸家里查查,也许有什么新发现吧。我们先回去,看看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此时,他的心中,感到一股气压着吐不出来,特别的难受。

他摇摇牙,突然眼睛亮了亮,为什么最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没错,因为自始至终,我的思路都被凶手带着走!

凶手似乎先我一步,算准了我会怎么查。

该怎么办才能突破这个思路?

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回到车上后,闭了眼,冥思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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